杭城是國內當下排在前列的人口流入城市,周虞所住小區前這條街叫“晴川街”,社區很大,涵蓋數個小區,居住著大量周虞這樣的“外來農村務工人員”。
從早上七點起,小商販們便開始忙碌,不足二里地的街道上有三個公交站臺,人潮和車流從七八點開始便擁擠不堪。
余耀光是杭城警察局刑警隊的副大隊長,兼著臨江區刑警隊一哥,但他今天的身份不是“余隊”,而是趙涼涼口中的“余組長”。
他今天開來的不是警車,也不是一個人。
兩臺越野車一前一后,中間一臺豪華保姆車,三臺車旁肅立著穿黑西裝戴黑墨鏡的條條大漢,充滿煞意,引來無數目光,也導致大清早交通堵塞。
“你說你今天得上多少個頭條熱搜?”
周虞微嘲說道,“事實上我對于你選擇的身份也不能理解,做什么不好,為什么要做個藝人?”
“因為我長得好看,不做這一行實在是浪費。”趙涼涼理所當然說道,“給人間的民眾帶來快樂,算不算促進雙方睦鄰友好?”
“呵…”
“是趙涼涼!”
“我的天,真的是!趙涼涼在這里吃早點…”
“我說怎么這樣大的陣仗!”
“媽,我看到活的趙涼涼了…”
“快拍照,快發微博…”
“什么趙涼涼,她不是一大早發了微博,好像她的公司官方也發了官宣,說她要改名叫‘趙暖暖’?”
“戲子當道,人心不古!”
“沙雕。”
周虞看見保姆車車門打開,趙涼涼的助理、余局座的秘書徐薇走了下來。
徐薇看了一眼周虞,
周虞也看了一眼對方。
周虞知道,蒼梧之鑰已經不在她手中了。
“你這是什么組啊?”
趙涼涼上車后,周虞問道。
余耀光苦澀說道:“你不問我也會告訴你的,這是一個在組織體系內屬于編外,但實際上有特殊權限的小組,直接隸屬于局座。
事實上,組織二十四局之中,都有這樣的小組,我們長三角局的這一組叫‘雷峰’,那座塔的那個雷峰。”
“直屬于余世滔?”
余耀光對于周虞直呼他十八代祖宗的名諱裝著沒聽見,說道:“徐秘書也有指揮權限,當然,實際操作權在我。”
周虞點了根煙,沒有分一支給余耀光,問道:“徐薇是余世滔的秘書,你是他的后裔,掌握著這支雷峰,據我所知,還有一個人也是余世滔堅定的從屬。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你們是什么關系?”
余耀光的臉色難看極了,充滿苦惱和無奈,極為愁苦地給自己點了支煙,一口氣吸進去半截,濃濃吐出,滿臉的喪氣。
“小虞,哥哥對不住你。”
“先說說看。”
“我接的就是他的班。”
“操。”
周虞到底還是沒忍住,用指尖狠狠碾滅煙頭,轉頭而去,只留給余耀光一句話,
“讓他在杭城七院多茍幾天,我心情好了再去找他,不然我怕忍不住一拳打爆他的狗頭!”
“小虞!晚上來家里吃飯吧?”
“跟余伯伯報個平安,說我改天去看他。我說了,我心情不好,我怕忍不住把你家的別墅拆了。”
余耀光看著他擠進人群遠去,嘟嘟嚷嚷罵道:“你倒是去拆啊…媽的,大人們的骯臟,為什么要破壞我們小孩子的友情?”
是啊,
第一次認識時,他們的確都還是小孩子。
周虞在家門口遇上同城快送員,
簽收了一部手機。
“女人用心起來,效率比男人高多了。”
黑色的最新知名品牌智能手機,李霜格外貼心,不但替他放了一張新手機卡進去,連手機字體都設定成最大號,符合中老年用戶的喜好。
嗯,桌面是一張她抱著奶牛貓兔兔的照片。
一個顯示為“霜霜小姐姐”的號碼來電。
“速度好快,你已經簽收到啦。”李霜的聲音充滿歡快,元氣滿滿,“怎么樣,喜歡嗎?”
“做人要有禮貌,收到別人的禮物,不能說不喜歡。”周虞笑著說道,“所以,喜歡。”
“你這個人有時候真是討厭啊。”李霜笑得更加歡樂,“不過,我好喜歡。”
“你開心就好。”
李霜頓了頓,忽然語氣強作平靜說道:“我看到熱搜新聞了,趙涼涼去了你家那邊吃早點,她還真的官宣改了名字?”
周虞果斷說道:“你是不是該拍戲了?”
“是啊是啊,好煩。這不是換新導演嗎,聽說今天就來…大家都在等著和新導演會面呢。”
周虞忽地想起一個新聞,忍不住道:“不會真是馬導吧?”
“他不是…應該也剛從‘大唐’回來吧?”
周虞認真說道:“我跟你說,我現在懷疑,馬導真得是天選之子。因為登錄比降臨難得多,對登錄者和被登錄的載體而言都是如此,馬導簡直人盡可上,他如果沒什么特別的地方才是不合理…”
“你說得有道理啊。所以呢?”
“如果真的是他去做你們的新導演,你幫我帶句話。”
“你說。”
“他人其實不錯,我把他當朋友。”
“就這?”
“哦,還有。”
“什么?”
“讓他拍攝時對你好一點,罵誰都行,不準罵你,不然我讓他再試試朋友的飛劍。”
“哈哈哈哈哈…”李霜心情大好,在電話那頭么么噠了一口,“好啦我走啦,新導演好像到了,該去開會了。晚上一起吃飯?”
“拒絕。”
周虞干脆地掛斷電話。
然后他用新手機給余耀光的號碼發了一條短信,接著洗澡,換衣服,戴好眼鏡,出門。
打車到附近的二手車交易市場,花一萬八千塊買了一臺三手小國產,手續有人代勞,車可以直接開走。
他很滿意。
余耀光發來一條訊息——
“杭城流白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地址:杭城市臨江區…目前存留人員…”
周虞開著三手小國產,從西子湖畔經過,遠遠看得見雷峰塔,再次駛過那條墜車去了“大唐”的錢江大橋,來到杭城江南面的臨江區。
夏建白的文化公司選址不錯,在一座公園附近,靠著湘湖景區,環境一流,就是過于偏僻,少有正規的寫字樓,民宅小區也少。
臨著一條人工河建起一片建筑群,其中一座小樓,有四層,只有大貓小貓兩三只的杭城流白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占了其中半層。
事實上這棟樓空蕩蕩,根本沒別的公司入駐。這附近屬實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夏建白深得精打細算之精髓,經營有道。
上了二層,轉進里面,看到一片開闊的辦公區,能放二十幾個工位,還有四間獨立隔斷辦公室…都是空的。
也不是,
周虞的腳步聲響起后,從最角落的工位抬起一雙睡眼,是個臉膛圓潤,略顯憨態的男孩子,卷頭發用發箍卡住,一臉懵地看著周虞,張口想問。
“你是楊愛軍。”
周虞說道。
他看過夏建白案的全部卷宗。
楊愛軍就是夏建白口中的小楊,是夏建白的“得力干將”。
周虞甚至知道,這小伙子來自祖國的西北,他隨母姓,他父親單名一個軍字,多年前從軍、因故犧牲。
“還有一個呢?”周虞又問道。
“啊,”小楊猛地站起來,用力搓掉嘴角睡夢中流出的口水,又給自己的臉來了一掌,醒了醒神,說道,“你說芥末啊?不對,你是誰啊?”
“我是周虞。”
“啊,是,是你,是你…”小楊激動喊道,失手把水杯打翻,嘩啦啦淋濕了褲子,手忙腳亂地擦拭,同時接著喊,“芥末!芥末!他來了,他來了!”
周虞轉身看向最里面的一間隔斷辦公室,隔著玻璃,看見沙發角落蹲著一個女孩子,埋頭正在玩手機游戲,神情很亢奮,殺性正濃。
周虞推開門,就見她惱火地將手機摔在沙發上,站起來說道:“啊,我死了。”
“你是陳芥末。”
女孩子身量尋常,隨便地扎著頭發,皮膚很白,眼睛很大,眼神里有銳氣,白毛衣黑色小短裙加打底絲襪,裹著一條厚實的辦公室神器披風。
她甩了甩一番廝殺后發麻的雙手,就這么站在沙發上,居高臨下說道:“對啊,我是陳芥末。小楊你鬼喊什么,什么他來了…”
小楊在后面道:“他是周虞啊,老板說的那個人,我們公司有救了!”
“有救個毛線,小小楊和老黃死了,小胖他媽安排他回老家當男護士,張婷回歸本行做幼師去了,就剩我們倆,來個神仙也救不了這破公司。”
陳芥末跳下沙發,伸出手來:“你好,我是陳芥末,流白文化前老板的助理兼公司文化創意總監,老板精神病殺人后暫時負責公司的整體咸魚日常。
老板之前給我發消息了,說一個叫周虞的人會成為新老板。
也就是你咯?”
“我?新老板?”
夏建白為人下賤,實難料到他出牌如此不合常理。
“對啊。”陳芥末碰了一下周虞的手,算是握手,嫌棄地甩了甩,說道,“老板有什么指示請吩咐,公司賬上還有點錢,能發幾個月工資,您是打算就地解散,還是重新再來?”
周虞指了指沙發上的手機,說道:“你復活了,要不打完這一把先?”
“不用,掛著。”陳芥末颯得很。
“別人會舉報你的。”
“愛玩玩,不玩滾,不能耽誤我司重生!”
陳芥末一臉認真說道,大眼睛轉動,含著古靈精怪的笑,誰信她就傻了,接著她便小聲念叨,“還不都是小楊這個辣雞不帶我…”
小楊一臉委屈:“芥末姐姐你好好玩你的戀愛養成游戲不好么,我帶你上王者,把我自己帶成了青銅,朋友們都不跟我玩了…”
陳芥末大怒:“這就是你上班睡覺的理由?”
“反正也沒活干。”小楊小聲逼逼。
“沒看到新老板么,還不快去泡茶。”
周虞擺了擺手,說道:“我不喝茶,我對接夏建白的公司也沒興趣,我就是來問你們點事。”
小楊面如死灰,顫聲道:“真要失業了嗎,今年找工作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