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載:
圣王禹會諸侯于江南,計功勛,崩而葬焉,其地名之曰會稽,即會計也。
古之會稽,時之越州,后世之紹興,亦曾稱吳郡,嘗為揚州刺史部所轄,昔夏中興之主少康,封庶子無余于此,即古越國之始祖。
“這是個好地方。”
周虞輕聲說道。
雪埋住山和原野,乾坤素裹。
江水卻將雪消融載走,像一條巨大的龍,潛伏爪牙,藏于厚土之間,蜿蜒東去。
吳清清站在牛拉板車上,抱著滾滾,風雪曳起周虞在上一個集鎮給她置辦的披風,她的確像一個女俠,指點著山和江水,闊拓爽氣說道:“這里是我家,當然是好地方,自古人文薈萃,物華天寶。”
馬導笑呵呵地背誦道:“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可惜,現在離暮春還早。”
周虞說道:“馬導有文化。”
“哪里哪里。”
馬導自認是天選之子后,氣度果然有些不同,大氣許多,叉著肥腰,也像吳清清一樣,指點起山河來,
“自古皇圖霸業,除明太祖以外,沒有從南向北而功成的,能從浙地及其更南而起的,更是一個沒有。
所以,
周虞,我們來這干嘛?
我跟你講,明太祖的路子是對的,要廣積糧、高筑墻啊,我如今才是個小小江寧令,況且天下承平,怎么也得二十年后,才是干大事的機會。
現在我還是好好做官,刷一刷名望,往上走一走,才是正經事吧?
我一個江寧令,沒有朝廷的旨意和允許,卻跑到越州來,這是不是有點過線?回頭我不會倒霉吧…”
周虞暗忖,你這個登錄器不在,回頭怎么打?
“天寒地凍,誰有空管你?閑著也是閑著,清清想到她老家來逛逛。”
周虞繼續信口胡編,接著忽悠馬導,
“幸好馬導你是天選之子,及時覺醒,要不然我和清清沒準都已經成為穿越者失敗案例了。”
“不客氣不客氣,一點小事。”馬導擺著手,笑瞇瞇說道,“我哪里知道會這樣?清清你說說,當時我是怎么出的手?有多炫?噴火還是打雷?”
吳清清笑道:“你不知從哪弄出來一根大棒子,一下就把妖怪打死了。”
“好家伙!”
馬導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不認識,心下暗忖,老子這只右手,這輩子還握過第二根棒子?
“可惜,現在是冬天。”
吳清清遺憾說道,“如果是春天,能看到‘千巖竟秀,萬壑爭流,草木蒙籠其上,若云興霞蔚’,如果夏天,還可以聽到‘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
但就算是冬天,也還有陽明洞天,香爐峰可觀,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大禹陵…我家在紹興上虞,小時候這些地方都去過的。”
“香爐峰就不去了,南朝以后,佛法盛行,香爐峰上是佛家勝地,我們去不合適。”
周虞笑著說道,
“禹陵我不知道,但是禹廟肯定有,這是南朝梁代時就興建的。禹陵就是禹穴,也就是陽明洞,傳說大禹曾在那里得到黃帝的‘金簡玉字書’,從而識山河體勢,窮百川之理,終于治平洪水。
后來,祂歸書于洞中,駕崩后也歸葬在此,陽明洞天故為道門第十洞天…
去看看陽明洞、大禹穴吧。”
“好啊好啊。”
吳清清充當駕車人,拍一拍拉車牛的屁股,那牛兒哞哞叫著,便向會稽山下而去。
一時到了會稽山下。
周虞忽然問道:“馬導,你困不困?”
“啊?我困什么?”馬導精神奕奕說道,但下一秒他就眼皮一沉,啊了一聲,一頭栽倒在牛車上,臥雪而眠。
吳清清好笑道:“你就這樣對待天選之子哦?”
“走了。”
周虞跳下牛車。
牛車停在一片枯林下,解開拉車的牛兒,拍拍它的頭,牛兒便慢悠悠地走遠去。車上的馬導睡得深沉,交疊的樹枝為他遮了大部分落雪。
周虞伸出手,牽著吳清清,便往會稽山里走去。
“馬導一個人,會不會被凍壞了呀?”吳清清到底還是善良。
周虞漫聲說道:“放心吧,那些人指著他這個登錄器呢,他不會有問題的。”
“說得也對哦。”
深冬的山間一片皚皚,萬木蕭索,雪把光禿的樹枝戴上一層白,它們像是天地間的一頂頂白色的雪帽子,壓著山峰,蓋著大地。
他們是修行有成的修行者,他們的身姿輕盈,幾乎可以做到踏雪無痕,但他們選擇像普通人一樣,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山間雪里,留下一路遺痕。
周虞左手拄著天子杖,右手牽著吳清清,少年麻衣、少女竹笠,他們走進會稽山,走向一條逶迤但在冬日里不算秀麗的余脈。
“這是宛委山,是會稽山的一條余脈。”
吳清清作為會稽土著,為周虞這位客人講解著。
雖然他知道,但他仍安安靜靜地聽著。
“陽明洞天就在這,說法很多,有人說真的有一個洞,也有人說其實是指這條小山谷,明代心學大儒王守仁在這里筑室而居過,后來世人稱他為陽明先生…
耶溪岸回合,禹廟徑盤紆。洞穴何因鑿,星槎誰與刳。石凹仙藥臼,峰峭佛香爐。去為投金簡,來因挈玉壺…”
回到故土,她顯得歡喜快樂許多,甚至即興背誦了一首唐人白居易寫陽明洞天的詩。
周虞笑吟吟道:“說這里有金簡玉字書,說這里是大禹王的陵墓所在,你信嗎?”
吳清清想了想,認真說道:“如果是穿越…就是以前,我雖然是本地人,可其實我也不大信的,純當作是虛無縹緲的神話傳說。
可是現在么,可就不一定啦。”
是啊,都修仙了。
還有什么不可能?
周虞用天子杖撥了撥雪地,笑著說道:“其實,現在我也不大信的。”
遠處一只埋頭于雪中的野雉被驚動,忽地掙扎出來,怪叫著振翅撲飛。
“餓了么?”
周虞問道。
吳清清用行動回答他,放出娥皇釵,一瞬飛出數丈遠,輕易割了這只倒霉雞的喉嚨。
“厲害。”
周虞點贊。
“呵,以前都是我給他做飯,殺雞宰魚本小姐不在話下…”
吳清清平靜說道,再提到另一位周虞時,只在眼神里有些變化,表情已經不再有多余波動。
周虞便去斬些樹枝來,就在一截斷石下,背著風口,將祝融火精旗祭出,烘干了樹枝,然后生起火來。
吳清清也已化雪為水,清理干凈了倒霉的野雞。
周虞拿天子杖穿雞引火,就這么蹲著,慢慢地烤。
漫天飛雪,在山的盡頭,山谷的素白世界里,一對男女,蹲在背風的石頭下吃雞。
他們沒有佐料,連鹽都沒有,周虞只嘗了幾口,吳清清卻吃得滿嘴流油,吃完拿雪洗了手,在滾滾的身上擦干。
“去禹廟吧。”
周虞說道。
“好啊。”吳清清揉了揉小肚子,“我不想走了。”
“那就飛吧。”
于是周虞便祭出劍光,帶著她和滾滾飛起來,順著會稽山的余脈,往不遠處而去,果然尋跡到山腰間一處還算干凈的廟宇。
禹廟。
隆冬寒日,禹廟也有香火。
因為這是朝廷安排的祭祀,終年不斷。
廟里只有一老一少兩人看守,當下時節,并無旁人來上香祭祀,他們在廟里的堂下,各擁著棉被相對而坐。
巧了,也在吃雞。
他們在燉一鍋雞。
周虞二人落在廟外,吳清清向內看到這一幕,不無遺憾說道:“早知道先來這里,借些鹽巴也好。”
他們走進廟里,
那年長者從裹著的棉被里站起來,他作道士裝扮,驚奇問道:“二位是…來上香祭祀?”
“算是吧。”
周虞點了點頭,忽然問道,“你們是…朝廷靖人司的人,還是附近懷仙館的道士?”
吳清清袖子里掏出一塊大銀錠子,遞了過去,說道:“勞煩。”
“龍瑞。”
年長道士眼前一亮,咳嗽一聲道。
那少年連忙從被子里站起來,是個十一二歲的道童,連忙替師父接過上香之資,麻溜的跑進廟里,為兩位闊綽香客準備祭祀用的香。
年長道士離了被子,凍得發抖,卻強作平靜,破舊道袍隨風而動,倒顯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思,正色說道:“我師徒二人,確是懷仙館的道士,在此看守禹廟。”
周虞頷首,向吳清清解釋道:“此地有道家第十洞天陽明洞,還有第十七福地若耶溪,傳說黃帝曾在此建候神館,南朝時宋人孔靈產入道,在此建懷仙館…”
一面說話,他帶著吳清清走進廟中,聲音壓低許多,只讓吳清清聽見,繼續解釋道:“再往后一些年,到武則天稱帝后的最后一個年號,神龍元年,又重建懷仙館。
到開元初年,據說唐明皇命人在此設醮而龍現,于是將懷仙館改名為——等等——”
周虞忽地回頭,問年長道士:“你這道童叫什么?”
“劣徒喚作‘龍瑞’。”年長道人連忙答道,“那年大饑,他父親餓死,母親也快要餓死,以血喂養他,我見到他時,他母親已在彌留,說懷著他時,夢中見龍,醒來八月早產,生下的他。
想必他是有福運的,父母縱死,他也能活下去,貧道便將他帶回山中,取名叫龍瑞。”
“龍瑞!龍瑞!”
周虞眼神動了動,落在廟中擺弄香案的道童身上。
如今是高宗儀鳳年間,距離開元初年還有三十多年,這少年十來歲模樣,屆時當在四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足以主持一座道宮了…
史載:開元二年,敕方士葉天師于懷仙觀設醮,而龍現,故名之為龍瑞宮。
周虞不動聲色地上了香。
上香之后,年長道士熱情說道:“天寒大雪,二位要去的話,不如飲一碗雞湯,暖一暖身子再走不遲?”
“也好。”
周虞和吳清清便不客氣,到廟外堂下,也坐于那一罐燉得噴香的雞湯旁。
道童龍瑞去取了一雙瓦碗來,不想地上結冰,他一個不慎摔倒,跌碎了碗,還將手也割破,流出了血。
“什么好手腳,這般不利索!”
年長道士惱怒,便要喝罵。
吳清清見那道童疼得眼眶含淚,連忙站起來,去將道童扶起,轉頭對年長道士說道:“他這樣小的孩子,一時失手罷了,兩個碗才幾個錢?”
年長道士陪笑道:“非是痛惜銀錢,貧道養他這般大,拿他當自己的孩子一般,雖然過得清苦,但也不曾在用度上虧他,只是恐怕他冒失,惹惱了二位貴人。”
“你是很不容易啊。”
周虞長嘆一聲,無奈說道,
“你都養了他到這般大,雖然清苦些,但熬一熬,總能過去,況且剛才不是給了你一大錠銀子?你又何必,何必呢…”
年長道士臉色頓時一變。
吳清清奇問道:“周虞,你這話什么意思?”
“毒雞湯啊,喝不得。”
周虞說道。
“啊?”
吳清清吃驚。
道童龍瑞猛地抬頭,愕然看著如師如父的年長道士。
年長道士一咬牙,調頭便走。
“回來。”
周虞輕輕說道,拿天子杖在他腿彎一敲,年長道士便啪地跪了,膝蓋重重落在地上,疼得他嚎叫一聲。
“禹廟,祭祀上古圣王禹之神廟。是神圣之所在,你在這里害人,心下就不虧么?”周虞問道,“你養他到這般大,也不容易,為何偏要在這一鍋雞湯里下毒,要讓他年紀小小命喪黃泉?”
年長道士痛哭流涕,伏地說道:“好叫貴人知道,實是貧道無能,帶著他在懷仙館中,受人欺凌,不得已來這里看守禹廟,這一二年上,貧道年紀大了,身體虛弱,便連下山去做做法事,賺些銀錢養活他也難,如今實是沒有余力,便想著一了百了,把僅剩的幾個錢買一只雞一包藥回來,我二人一并做兩個飽死鬼罷了!”
吳清清可不傻,立即冷笑道:“我剛才不是給了你銀子?那一大錠,足夠你們二人兩三年過活,到時候他也大了,不說自力更生,便是給你養老,也不是不可能。”
年長道士連連叩頭,額頭血跡漣漣:“是貧道蒙了心,這些年清苦得怕了,一時見了銀子,知道二位必是貴人,恐怕身上還有財貨,就想,就想引二位貴人先飲這毒雞湯,害命謀財…”
“你想害我們的命!”
吳清清大怒,便要動手,她懷里的滾滾也咕咕叫著,張牙舞爪。
道童龍瑞連忙撲過去,叩頭到地,額見血跡,哭道:“求求二位貴人,饒我師父,我愿為二位貴人為奴作馬,只求二位貴人不要傷我師父性命,也,也莫要報官…”
吳清清惱道:“這位是大唐靖人司的司正,他就是官,且管的就是你們這些修行的道士…我們還需去報官?”
師徒二人一怔,旋即大駭!
靖人司!
那是真正的修行者機構。
他們這種雖是道士,卻也只通幾片經文罷了,哪里懂得修行,在靖人司的修行者眼里,與普通人也沒什么區別。
年長道士渾身發抖:“原,原來是上仙法駕,小道的伎倆,上仙怕是進門便知曉,只是一直未揭發出來,等到小道黑了心,真起了這害人的念頭,方才揭發!
小道愿以死贖罪,求上仙莫要牽連我這徒兒,求上仙饒他,求上仙饒他…”
說話之間,年長道士抓起一片瓦碗碎片,便往自己喉嚨割去。
道童龍瑞大驚,忙去撲抓,卻哪里來得及。
周虞指尖輕輕一彈,一股勁氣破空,咔吧一聲,便擊碎萬碗碎片。
他淡淡說道:“我念你本不是惡人,且有慈悲之心懷,養育這少年長大,你哪只手下的毒,便自己斷掉,從此長長教訓,絕了壞心!
往后,只把從前出家人的慈悲心恢復過來,縱然生活得不容易,但總不至于傷天害理。”
“啊這…”年長道士震驚不已,一時失語。
上仙竟繞過了他?
道童龍瑞反應更快,跪地連連磕頭道謝。
年長道士痛哭,毫不猶豫,拾起一旁的胡凳,右手運力,咔嚓砸在自己左手上,頓時疼得冒冷汗,卻一言不發,只是跪地叩頭。
周虞轉身看向廟內,那一尊巍峨的泥塑像,漠然說道:“這里是圣王廟宇,我于圣王面前,饒恕你的罪過,便是官家知道了,也不會再定你的罪。”
“謀害大唐靖人司仙官,當誅,且連坐三族。”
忽然,一個冷冷肅殺聲音傳來。
一名女子,從山下走來,幾步便跨越山和雪和干枯的無邊蕭木,來到禹廟,下達冷漠的裁斷。
周虞轉身,定定看著她,冰冷說道:“我以天子杖裁斷,你…閉嘴。”
女子盛裝雍容,儀態秀美,相貌純麗,更像是一位大唐名流貴婦,而不是一位生殺予奪,裁決一道之地的靖人司司主!
大唐靖人司江南道司主,燕仙姑!
“你除了用天子杖唬人,還會什么?”
燕司主凌厲道。
“我覺得足夠了。”
周虞說道,
“燕司主既然到了,應該可以回答我此前的問題。我有一個姓燕的人要殺,還有一頭龍要屠,我可以給你個面子,其中一個暫時不殺,你選哪一個?”
燕司主說道:“你在來會稽的途中,不是已經誘殺了一頭龍?”
“它不算,小龍耳。”
“你們蒼梧…一貫如此。”燕司主不悅說道,“這就是高祖皇帝為何要起靖人司,絕了你們蒼梧與李唐朝廷合作謀萬世基業的緣故。”
周虞又獲知一條訊息,于是說道:“首先,我不是蒼梧的人;其次,事實證明,不和蒼梧合作,李唐確實得不到萬世基業。”
“哈!”燕司主仰頭笑了一聲,“和蒼梧合作,便能謀萬世之基?”
周虞是個誠實的人,認真答道:“不能,這涉及到一個歷史和社會學,以及統計學等等的相關問題,比較復雜,可以總結為歷史周期律,確實不為人力所變更。
就算是蒼梧,在我看來也無法違逆。”
“不錯,那是天道!天道,怎么逆?”
“如果蒼梧不行,那靖人司就行嗎?有區別嗎?”
燕司主淡定說道:“其實沒有。”
“那還有什么意義?”
燕司主沉聲說道:“所以,設仙舉是正確的道路,是足以繁榮修行,締造前所未有之盛世,使天下承平,萬物蒼生走向共榮的唯一方法。”
周虞震驚說道:“我本來就認為,以你的身份、修為和心境,怎么可能看中一頭老而不死的惡龍,人龍茍且?
想不到,原來你們是志同道合,有著共同的理想,并且為之奮斗。失敬,失敬!”
燕司主眼神微微閃爍,漠然道:“你懂什么?”
“我就是懂得還不夠多,所以不愿意做旁人的棋子,想自己走一步棋看看。”
周虞解釋說道,
“事實證明,我應當走這一步,否則的話,你腹中孩兒的父親,怎么會讓它的侄女送上門來讓我殺?
我若不走這一步棋,此時此刻,我和她恐怕已經在江寧的亂戰之中,要么被殺,要么不得不借蒼梧的力量對抗你們,然后永久的做一顆老老實實的棋子。”
“你說得對。”燕司主贊同他。
周虞繼續說道:“我猜,李唐皇族想要的仙舉,和你們想要的仙舉,恐怕不一樣;
靖人司的最高層,那位大司祭,他想要的仙舉,也和你以及你的同道們想要的不一樣。
否則的話,這支天子杖,為何會借李令月的手給我呢?
你說對不對?”
燕司主聞言,嘆息遺憾說道:“是啊,是不一樣。”
她很痛苦。
大司祭的意志,和她的理想并不一致。
“你知道未來之變革?”燕司主沉痛說道,她已經猜到了很多事情,“也就是說,在未來,到底還是你們蒼梧先走了一步?”
她已然知道,
周虞、吳清清,都是從未來而來。
“是。你什么時候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的孩子,應該會叫做燕純陽。”
“這個名字好。”燕司主難得露出笑容,“確實應該是這樣,你們蒼梧——”
“我不是蒼梧的人,起碼現在還不是。”
周虞打斷對方。
“…蒼梧,是祂的后人締造的組織,祂的圣道是光,是絕滅的光,是劃過歲月的光,祂被尊謚曰‘舜’,一舜光陰的舜,觀古今之須臾,撫四海於一舜的舜…
罷了,
我不在江寧殺你,在這里殺你,又有什么區別?”
燕司主用平靜無波的目光看著周虞,目不他瞬,像會稽山的雪一樣冰冷說道,
“你從哪里來,從何時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為什么偏偏叫‘虞’呢?
唐堯虞舜,
我若不殺你,總覺得會是一個錯誤。”
“你選擇同意在這里做最后一場,想在這里殺我,就是一個錯誤!”
周虞猛地低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年長道士,還有那叫龍瑞的少年道童,沉聲說道,
“今日將有龍死于此,三十三年后,你當掌懷仙館,報知于圣人,此地有龍現,圣人將改懷仙館為龍瑞宮。
你說是不是,葉天師?”
最后一句,周虞問向跪在地上的年長道士。
年長道士愕然道:“貴人怎知我姓葉…”
…我怎么知道?
我在料定最后一場將在會稽一戰后,便讓馬導找了很多會稽相關的典籍,運用靈魂之火,以思維之光,通讀了一遍又一遍,尋找蛛絲馬跡。
否則,我一個搞心理醫學的,哪里會知道這些…
姓葉的年長道士眼神逐漸混沌,接著在一瞬間變得清明通透,從地上站了起來,向周虞作了一揖,從容問道:“道友,請問聶、余、夏三位前輩,可都安好?”
周虞說道:“最后一個快死了,第二個快要比肩山海,至于第一個,你問我,我哪里知道?”
葉道士略微一算,說道:“夏前輩快死了啊…那就是大概一千二百…”
看來這位葉道士,后來也認識夏建白,并且知道“一日一年倒長生”的事情。
周虞打斷他道:“他續命了。”
“甚好。”
葉道士歡喜說道,
“貧道于五百余年后,其國稱宋之時,壽元將盡,最后一次應龍瑞宮祈雨之醮,降如注之雨,而后知大限將近。
是時,貧道得見余前輩,傳我聶前輩之法旨,叫我靈魂沉眠,終有一日復蘇于今時今日,再替聶前輩做過最后一場!
貧道受恩,
安敢不效死命?”
“你聽見了嗎?”周虞看向燕司主,眼神帶著同情,“是一個姓聶的人,把我們所有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燕司主忽然仰頭,看向陰沉沉落雪的天空。
她用最惡毒的語氣,陰森森地問道:“聶,你怎么就不死呢?”
“你說什么?”
周虞詫異問道,“上次我們見面,說好這一次,你將說出他的名字,解答我的好奇。你剛才說…”
燕司主說道:“我聞上古之后期,成就圣道者,或古老之神獸、遺種,又如夏后殷帝等,其修或其功如圣,則其名多為一字,是因道統漸全,知其為一也。
如帝堯、帝舜、圣王禹、夏后啟、商帝湯、殷帝辛,如龍、如貘,也如劍圣…聶。”
“操。”
周虞不可思議地罵了一句。
然后,
燕司主便與葉道士交手,
天上的雪云撕裂開來,現身出一頭千尺青鱗巨龍,長須血舌,夭矯雄勁,威儀棣棣,有若山河,容表錚錚,似潛淵岳。
天上又出現一口劍,
它高懸在青冥之下,
動了一動,
像是拿那頭千尺長龍作為磨劍之石,只是磨了一磨,那龍便慘烈嘶吼,全身鱗甲崩開,飚射恐怖量級的血水,
龍血是天地的顏色,
玄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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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7k+,
下章可能也很長,所以可能會在周五的很晚才能寫好更新。
其實這很不好啊。
當按計劃做階段性收尾的時候,發現預計的篇幅不足以收住,這就說明寫作過程中出了問題。
我原計劃是最后兩章一上一下,各5-6k字左右,效果最佳。
事實上我高估了自己前面鋪線和后面收線的能力,這可真使一個中年廢柴作者非常難過,夜宵都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