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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令月,你有病,我有藥

大熊貓文學    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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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江南道五十州,朗州治下有武陵縣,武陵縣本就是朗州州治所在,州府、縣衙俱備,靖人司也分兩級。

  夏建白是武陵靖人司之司正,這位梁司監則是朗州靖人司之主。

  夏建白不過堪堪渾濛境修為,誅一渾濛境的冥國鬼物便重傷垂死,周虞料想這位梁司監縱然有點手段,也強不到哪去。

  他不作多想,也不及多想,便悍然出劍!

  照膽劍光寒凌厲,青銅之氣彌漫室內,照出濛濛青華,光華之內火熾如星星點點,卻是周虞這一劍也不敢托大,運足了修為,靈魂之火調動,融入劍中。

  一劍斬去,

  抵住千條拂塵絲絳!

  嗤喇喇喇………那拂塵千絲漫卷,欲結成一枚大繭,將周虞籠攝其中,卻被周虞提前出劍斬擊,一劍之下,上古君王之劍器逞其鋒銳,即斷下截截絲絳。

  梁司監大驚失色:“我這拂塵,乃采雪蠶之絲,鞣以晶精之革,已入法器一流,竟當不得此人一劍!莫非真是方外高人,野修之仙?”

  周虞一劍反擊功成,心中更定。什么狗屁大唐靖人司,堂堂一州之司監,也不過爾爾,仍是渾濛境的修行者罷了。

  他再度出劍,

  這一劍沖天而起,刺破屋宇,炸碎漫天瓦片梁木,直抵高天,再劍鋒回轉,好似一劍飛仙,從極遠處之他鄉而至,掃滅千里層云,垂臨人間,刺到此間。

  這一剎那,

  武陵全城之中,無論是兩級靖人司所屬,還是官府所屬,抑或一些隱于市中之修行者,無不為之驚動,紛紛逸散氣息,甚至有數道劍光寶華掠上天空,大有隨時來助戰之意。

  梁司監爆退之中驚呼:“這是什么劍術?!”

  “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游!”

  周虞清嘯出聲。

  那劍自他鄉而來,一劍飛仙,絞得拂塵徹底崩碎,絲絳化為點點晶粉。

  梁司監身形爆退之中,仰天吐血。

  夏建白、牛凳二人已嚇得傻了。

  “上仙!上仙!上仙且住手吧,打殺了梁司監,非同小可啊…”夏建白大聲疾呼,“下走愿以性命擔保,必定為上仙解釋清楚啊!”

  牛凳則是瞪大了牛眼,驚嘆萬分:“上仙真威武哉!”

  夏建白連滾帶爬下榻,抬腳踢向牛凳:“蠢材!還不快去州司報訊,請列位司丞,不,請那位貴人前來!”

  周虞再出一劍。

  劍勢茫茫,堂堂皇皇,似大江奔流,跨越群山,直落平野,轟然匯入大荒。

  “咦?這一劍更有意思…”

  突地一聲清脆聲響起。

  當此之時,武陵靖人司外,一臺八寶瓔珞步輦由四名披甲力士抬著,落在門外。

  步輦旁跟著二三十名婢女、仆役,提香籠、抱華琴,及一應事物,個個衣著華美,風氣雍容,顯現出輦中必是極貴重之人物。

  靖人司大開中門,武陵令詹珖領眾人急速出來,趨于輦前,齊齊跪下,口中高呼:“恭迎殿下!”

  就有婢女掀開晶珠垂絳之帷帳,輦中現一少女,十一二歲模樣,雪膚欺霜、明眸勝辰,發若傾瀉之飛瀑、神如洛水之精瑛,著錦繡領袍,半臂挽帔,衫裙浮蕩,頭著珠玉之步搖,手持鳳羽之繡扇。

  她眼里動容,口中輕輕低語:“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游…還有?咦,這一劍,更有意思…”

  她忽地笑如脆鈴,眸生點星之光,秀潔動人的眉宇舒展開來,將袖子抖一抖,落下來一只雕花鏤空裝飾的銅鏡,光鑒清明,將這銅鏡一拋,它便飛上天空,落向武陵靖人司內。

  梁司監倉皇出逃,這銅鏡正截住周虞的第二劍。

  嗆啷一聲,銅鏡翻回。

  周虞也收了劍。

  他臉色微微發白,氣血沉浮,眼里現出驚色,就聽外面那嬌脆聲音說道:“你這野修士,傷我令月鑒,但我聽說你誅鬼物救司正,卻有功勞,我也不為難你,你快出來,告訴我你這第二劍又是什么名堂?”

  這聲音明顯是嬌嫩少女,語氣期切,甚至有兩份憨態,頗顯可愛。

  夏建白慌忙道:“上仙,快去見過貴人吧。我也聽聞,此番太陽法會,朝廷有貴人來親傳二圣旨意,似乎,似乎是一位殿下。”

  “殿下?那便是皇子公主?這是個少女聲音,那豈不就是…”

  周虞一面同夏建白一起往外走,一面腦子里疾速轉動:“唐高宗皇帝和他那個厲害老婆,有幾個公主?”

  直至靖人司,便見跪了一地,梁司監更是舉著一桿禿了毛的拂塵,連連叩首:“啟稟殿下,那野修十分無禮,敢不報名錄碟,更不知敬畏殿下,屬下才與他動手,不想他逞劍器之威,毀我法器…”

  輦中少女見夏建白在牛凳攙扶下出來,身邊是一位麻衣清俊青年,眼神輕輕一挑,便從輦中起身,露出少女心態,輕盈躍下步輦,說道:“梁司監,你當我李令月是好蒙的?凡是方外野修,都是心性散淡,浪漫自由之士,必是你逞官威壓人,使人家惱了火。”

  旋即,她便直盯盯看著周虞,問道:“快說快說,你那第二劍,又是什么路數?”

  周虞灑然一笑,說道:“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

  少女聞言,撫掌驚嘆:“好氣魄!果然是方外逸仙,氣韻恢弘…但我總覺你這四句兩劍,意猶未盡,必還有后續詩文及劍術,卻又是什么?”

  “月下飛天鏡,云生結海樓。仍憐故鄉水,萬里送行舟。”

  周虞漫聲吟來。

  他暗道一聲慚愧。

  如果能重來,誰不想當李白?如今李白未生,我且先裝一逼,雖是被迫無奈,但確實感覺有點爽。

  少女果然再度驚嘆:“月下飛天鏡!月下飛天鏡…云生結海樓!”

  唐人好詩酒劍,

  上至達官貴人,下及販夫走卒,無不如此。

  周虞抬了抬手,說道:“方外之人,見過公主殿下。”

  他沒猜錯的話,

  這位便是當今二圣之女,公主李令月,也即是后來的太平公主。

  李令月年紀不大,卻頗顯皇族氣概,擺了擺手,說道:“你是方外高人,何不入靖人司?我今奉二圣之圣意,參加此次太陽法會,宣二圣旨意,你就與我同行,但還有什么好詩好劍術,也教一教我,如何?”

  周虞心想,你我真動起手來,說不得誰強,搞不好要被你打趴,我拿頭教你?

  好詩倒沒問題,

  此刻盛唐未至,一眾大家尚未出世,千古名篇我周上仙可以信口捏來,還不是灑灑水。

  但他仍是婉拒道:“太陽法會我或會去,但當下還有他務,須得離去。殿下,告辭。”

  “且慢!”

  李令月連忙阻止道。

  “殿下還有何事?”周虞皺眉,想了一想,問道,“殿下有疾,可是聽說我治好了夏司正,也想要我出手?”

  李令月驚道:“我生來體質康健,哪有什么疾病?”

  梁司監轉頭喝道:“兀那野修,狗膽包天,安敢詛咒殿下?找死!”

  “你閉嘴!”

  “你閉嘴!”

  周虞竟和李令月異口同聲。

  周虞淡淡笑道:“殿下疾在心,不在身。”

  “哦?”

  周虞正色說道:“從我們心理醫學的角度來說,恐懼癥又叫恐怖性神經癥,多因外界事物、變故而致心神不寧,緊張不安,以至于畏懼某事物,不敢面對…長此以往,必至心理壓抑,精神疲乏,輕則抑郁,重則損身。”

  眾人瞠目結舌,

  李令月一臉迷惑:“此何方詭言耶?”

  聽不懂。

  周虞干脆說道:“我聞吐蕃國上表,欲求圣人之女和親,殿下可是畏懼于此?”

  好家伙!

  李令月臉色頓變,駭然道:“你一方外野修,如何知道此事?”

  廢話,我從歷史書里知道的。

  周虞漫聲說道:“修行之人上觀天象,下察秋毫,見微知著,明心洞性,世間事物相連,不外其理,不知亦知,知亦不知。”

  反正信口胡謅,只要能言中其實,古人總是容易忽悠。

  果然,李令月神色連連變化,忽地屈膝一禮,嬌聲說道:“上仙可有良法救我?”

  “簡單!”

  周虞負手而立,灑脫說道,

  “殿下此行,奉圣命參加太陽法會,歸去之后,就說修行數年,終于聞道,如今心意堅定,愿出家修行,為二圣祈福,禱天下太平,盛世安康!殿下再多求一求天后,為殿下筑真觀、修道法,此難自解!”

  李令月聞言,臉頰涌起紅光,歡喜萬分:“果然是絕妙辦法!上仙真是仙家高士啊…洛陽靖人司的大司祭都想不出辦法,上仙卻為我解厄!

  敢問上仙仙家何處,哪處洞府修行,法名是何?我愿稟明二圣,拜上仙為師,修行道法,祈禱大唐太平萬世!”

  “啊這…”

  周虞想都不想,抬手一禮,“告辭了!”

  他縱起劍光,說走就走。

  打定主意,李令月要是敢阻攔,說不得就拿劍斬她!

  此女同她娘一樣,都不是善茬,誰敢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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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

  全唐文·代皇太子上食表:臣某言:伏見臣妹太平公主妾李令月嘉辰…

  新唐書·列傳第八:太平公主,則天皇后所生,后愛之傾諸女。榮國夫人死,后丐主為道士,以幸冥福。儀鳳中,吐蕃請主下嫁,后不欲棄之夷,乃真筑宮,如方士薰戒,以拒和親事。

  也就是說,太平公主的“太平”二字是出家的道號,后來以此稱之,至于原先她叫啥啥公主,我沒查到。

  晚上還有一更。出門搬磚去了。就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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