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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時代的腳步

  得罪人的事情,父親實在不知道,為何秦王政需要人去做。

  他不了解兒子的事情,也沒法兒對兒子要做的事情置喙。

  于是他只得沉默著,往后退了一步。

  父與子,往日里,他們的世界里,是要以父親為強勢者,對兒子進行指使和教育的。

  這不僅僅是親子關系的上下位,也是類似于“階級”的上下位。

  父親往往如山如淵,為兒子、為家庭遮風擋雨撐起天地的同時,更是家庭里的君主和壓迫者。

  兒子、妻、女兒等類,被蔭庇的同時,往往都需要受他壓迫。

  而如今,父與子的強弱、見識的多寡、權位的高低,似乎都有些顛倒了。

  父親一時之間沒法兒接受這樣的變化,沉默著退居一旁。

  兒子看著父親似乎衰老的身影,心中若有明悟。

  凈有心想要說一句什么,但在此時,也說不出口來。

  他們互相沉默著,心情一般的復雜。

  與凈同歸的兵士們新奇看著凈與父親的相處,對視一眼,深有同感。

  ——世界的變化,實在叫人琢磨不透。

  他們這些人,往往只打了仗回到家,爵位加封、權勢裹挾、錢財到手。

  但舊日的一切認知仿佛都從此不再適用于今日的一切。

  他們的父輩、祖父等長輩們,一面講述著舊時的經驗,一面疑惑著如今的改變。

  農會、鐵鍋、炒菜、面粉、豆腐、私有土地、兵士的工資…

  太多太多的陌生。

  他們分不清楚這是好是壞,但世界絲毫不理會他們的困惑,依然穩步向前行進,依然慢慢改變著這熟悉的世界。

  他們大概知道,這一切,是依照秦王政的意愿而改變的。

  感受到陌生和困惑的同時,他們能夠感受到這些變化給自己、給自己的家人所帶來的好處。

  老人干活少了、小兒能吃飽了、婦人臉上綻開笑顏、丈夫興致勃勃地討論著攢點錢買些好吃好玩的。

  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改變。

  所以他們的困惑也因此而被壓抑。

  ——是好的,陌生一些,又有什么關系呢?

  農具陌生,但它省力;飯食陌生,但它量大;制度陌生,但它養人…

  希望一切都朝好的方向發展。

父輩們經常蹲在樹下,一塊說著過去這里是如何樣貌,我家中小兒如今得  了什么爵位,田里一年兩收,收成極高…

  他們緬懷著屬于他們的時間,但卻由衷的希望,那屬于他們的時間,永不再回來!

  這種心緒,被子輩們察覺了。

  于是作為兒子的他們,也都感受到了一絲悲涼和無措。

  就像今天的凈一樣。

  兵士們也都感受過這樣的復雜。

  如山般的父親的形象忽然之間,莫名其妙的就倒塌了。

  誰也不知道這一切從何開始,誰也不知道自己作為“父親”的形象會不會有一天,在兒子女兒面前倒塌。

  他們希望這一切向著更好的方向發展。

  但卻沒法兒左右它。

  于是他們所能做的就只有——跟隨著那個人的腳步,往前走!

  “走吧。”凈深深地看了父親一眼,又看了妻、子,最后抱了抱母親,卸下了身上的包裹,將五斤黃金隨意的放在地上:“中午的飯,我們就不在家吃了,不用做我們的。”

  他說著,帶了兵士們,轉身離開。

  母親和父親聞言都是十分困惑。

中午的…飯  中午還需要吃飯的嗎?

  他們不能理解。

  凈的小兒跑到了父親留下的包裹前,想要扒一扒其中有沒有好吃的。

  然而他只看到一堆金燦燦的東西。

  用手戳一戳,涼涼的。

  拿起一塊,沉甸甸的。

  咬一口,硬硬的。

  很無聊的東西。

  小兒于是不再感興趣了。

  見多識廣的凈的父親湊了過來,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疑惑說道:“這應當是…金吧?只是形制怪異了一些,應當也是值錢的。”

  “收起來收起來。”父親于是催促著:“錢財豈能外露?凈這孩子啊…還是…”

  凈帶著兵士們慢慢走路,期間他們抽了刀劍。

  刀劍都還鋒利的,這一路風霜,他們的刀劍都還被養護得好好的。

  “不知道會不會打起來啊。”益有些無聊地說著。

  澤拍了拍益的腦袋:“要是打起來,那固然是最好的,可以直接將這欺辱過凈大兄一家的土豪直接殺掉,而且我們是奉了王命的,便是將他們殺絕,縣令也要為我們善后!”

“看他們先前的舉止,當該不是什么有膽子直接與我們沖突的。”凈搖了搖頭:“所以直接打起來的可能性,應當  不大。”

  “啊,我知道!都尉說過的,這叫做…”益興沖沖地說,但話到嘴邊,又想不起王翦的話到底是什么。

  “走吧。”凈將鐵劍還鞘,深吸了一口氣:“不要小瞧了他們這些人,提防一些,別在這窮山溝里栽了去,不然的話,我沒法兒對你們家人交代的!”

  “這怎么可能呢?”眾人嬉笑著。

  他們前往了里長的家。

  而這,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咸陽城,春風拂動,萬象更新。

  積雪融化,河流復蘇,樹木抽芽。

  人們于是歡歡喜喜地走出窩了一冬的房屋,掬一捧河流里清澈微寒的河水洗臉,挖一只早睡晚起的小蛇祭口,漫地里,小兒們奔走雀躍,山坡上,少男少女約會。

  生機復蘇的同時,工地開工了。

  城外的修渠、城里的下水道重修、一些房屋重新建造…

  各種各樣的事情,需要大量的勞動力投入。

  而在此之外,城里的勛貴們,也都開始了他們的開荒之路。

  憑借著家中廣闊田地所帶來的豐厚糧食以及過去的糧食積累,他們手中的糧食,其實多得嚇人。

  以往不拿出來,是因為沒有必要。

  如今,需要用的時候,拿了出來,供給早已經購置了來的奴隸們。

  奴隸們難得的吃了飽,男男女女的,一齊高興起來。

  而他們的高興還未消退時候,貴族們開始分發農具。

  新式的農具,配上耕牛、老馬、驢子等類牲口奴隸們開始了勞碌。

  開荒,是一個漫長又辛苦的過程。

  而以鞠子洲的話來說,這個過程,叫做“原始積累”。

  “這個過程,需要慢慢給他們制定一些規矩,否則的話,這群內斗的高手,會很快發現,自己的積累速度,永遠沒有破壞秩序、掠奪別人來得快。”鞠子洲這樣說道。

  他身旁,夏無且躬身領命,將鞠子洲的話語記錄下來,遞給下人,使其轉遞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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