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嬴政也有過這樣類似的眼神。
那些時候,通常是嬴政心中情緒無法把控,因而強行壓抑。
而這種情緒,多半不是什么正面的情緒。
安于是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嬴政擺了擺手。
他并不在意虛禮。
“孩子們還沒睡吧?”嬴政溫聲問道。
“已經…應當是還有些沒睡的。”安恭敬地回答。
嬴政頷首:“引路吧,帶朕去看一看這些孩子們。”
“唯。”安領了命,在前面為嬴政帶路。
他們走到了孩子們休息的地方。
這些孩子,是兩人一間房間的,房里熄了燈火,里面燒著炭,但隱蔽一些的地方,四面窗戶開些,通風透氣,以免炭氣灼燒,傷了屋中的人。
即便是有些通風透氣,屋里面也還是十分暖和的。
暖和了,就很舒服,這時候,頑劣且精力充沛的小孩子往往不喜歡睡覺,而是熱衷于玩鬧。
這些小兒,與宮中的爭流、秦喜、秦樂、成蟜等人沒有分別。
他們都喜歡玩鬧。
所以大晚上不睡覺都常規操作。
而當安與嬴政走了進來的時候,每每靠近一處,腳下踩了雪“嘎吱”“嘎吱”響起,屋子里小孩子玩鬧的聲音往往戛然而止。
再從外面向屋子里看去,便智能看到躺的好好的孩子們了。
嬴政他們看了幾間,少有見到“清醒”著的孩子。
于是走了幾間,嬴政似乎開始不耐煩了。
他輕聲地推開門,小心地走進去。
小孩子呼吸猛然急促起來,然而人還是躺在那里,靜靜“熟睡”。
嬴政聽到這樣的動靜,索性放開了,點了燈,借著火光,打量屋中的一切。
華貴的衣服隨意的扔在一邊。
地上幾枚銅錢七零八落地散落著。
嬴政撿起一枚。
地上隱隱看得見一個圓形的干凈一些的區域。
而銅錢上,也有些灰塵。
看樣子,這銅錢落地許久都不見有人撿起了。
“他們平日里的錢都用來做什么?”嬴政問道。
門外的安搖了搖頭:“什么也不做,恤孤院里會免費地提供他們所需要的一切,他們沒有缺少什么,拿了錢,也沒什么用處。”
“所以錢,對于他們而言,沒有存在的價值,對嗎?”
“是這樣。”安猶豫好一會兒。
他似乎,有些不明白嬴政的話語。
嬴政微微頷首。
這一點,倒是與他所料不差。
“他們也并不在意什么美食、錦衣。”嬴政說道:“也并不在意有沒有錢。”
對于什么都不缺少的人而言,對于一切的需求都被滿足了的人而言,對于基本上沒有通過錢滿足自己的需求,沒有享受過錢帶來的便利的人而言。
錢這種東西,很沒有存在的必要!
反而是,他們覺得,花錢買東西,很麻煩,用錢不如直接獲取自己所需要的東西方便。
他們的觀念,已經塑成了。
很是順利。
而且,完全沒有脫離嬴政預設的目標。
嬴政點了點頭,吹滅了燈火,走出房間,關上了門,走入下一間房。
下一間房里,稍微干凈一些,但情景是差不多的,
每個月發下來的錢被當做廢料,用繩子穿起來,編織成為一只小獸。
再下一間,錢被拼起來,用繩子連接,變成了一面銅扇。
再然后,
再然后。
嬴政見到了銅錢的一百零一種用法,見到了許多的裝睡的孩子。
很少有孩子裝睡能夠裝得與真實相似的。
不過嬴政也不點破他們,只一間又一間看了過去。
一個多時辰以后,嬴政回到了安授課用的講課廳。
他坐在那里,使喚了安,研磨墨汁,慢慢在自己衣服上寫字。
“第二重實驗倒是很成功。”
“施加影響,塑成性格,對于小孩子是相當有效的。”
“如果能夠繼續如此保持,那么我可以收獲一批忠誠且有一定能力的人。”
“這些人不在乎錢,所以只要保證其心中所想和衣食口體之奉養,便可以保證其永不背叛。”
不在乎錢財的人,是沒法兒被收買的!
這是嬴政最開始的目的。
他需要一批無法被收買的,擁有一定文化知識的人。
如今看來,這一重倒是相當的成功。
“唯有充盈的物質生活,方才能夠培育出不在意物質生活的人。”
嬴政如此寫就,吹干了身上的墨汁,平靜地將筆扔掉。
他離開了。
安松了一口氣。
雖然不清楚嬴政到底是來干 嘛的。
但安看得出來,比起來的時候,嬴政離開時候,身上的負面情緒藏得更深了。
同時,他身上慢慢的疑惑之情。
安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也不想、不愿意知道。
他放下心來,又去孩子們的住所逛了一圈,狠狠批評了幾個大晚上還在聊什么肉好吃的小孩子,敦促他們睡覺。
冬日,寒冷漸漸深刻起來。
十二月底,寒冷已經深刻到了連釣魚者都不愿意出門釣魚的地步。
這時候,農會有些老人死掉了。
銅鐵爐中,也有兩個工人死掉了。
他們不是因為寒冷或者饑餓而死去的。
這幾乎是個奇跡。
一座大城之中,人口密度最大的兩個區域里,冬天沒有凍死和餓死人,在這個時代里,就是奇跡!
鞠子洲為銅鐵爐里逝世的工人舉辦了一次葬禮。
葬禮相當簡陋。
因為兩人是在工作期間死去的,所以工地給了補償款。
這工人的家里面,收了補償款和工人預存的工資,雖然傷心,但老人家已經可以笑出聲來。
“看來給的錢不少。”身旁少年人輕笑著說道。
鞠子洲嘆氣:“也只能多給一些錢了。”
說罷,鞠子洲一愣:“你怎么來了?”
“怎么?不歡迎我?”嬴政笑嘻嘻的,漆黑的眸子猶如深井,看不到一絲波瀾。
“你好像不太開心。”鞠子洲隨意問道:“怎么了?出什么問題了嗎?”
“嗯。”嬴政想了想:“應該說是有一些問題吧。”
“進去喝點水吧,站在外面也挺冷的。”鞠子洲說道。
“還是站在外面嚼兩口雪吧,坐在屋里就不這么清醒了。”嬴政笑著說到。
鞠子洲抿唇,雙眉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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