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年,春三月,王師破趙,奪城。
史官運筆如刀,鑿刻著秦王的武功的成就,揮灑著秦人勇武的見證。
呂不韋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看到這一句話時候,稍稍思考,說道:“這句以‘復’字是否更好?”
“復?”史官輕捋胡須,思考了一下這個字的含義,覺得齒冷,笑著撫掌附和:“妙啊,這字用得絕妙,呂老弟不來修史,當真可惜了啊!”
“不韋舊曾有過仿照先賢仲尼的筆法,再修一部《春秋》的打算。”呂不韋笑起來,忽而瞧見抱著只幼犬的小女孩兒,問道:“兄長,這是?”
“寧芷,你爹爹不是叫你在房中讀書么?怎的又跑了出來?還抱著條小犬。”史官立刻做出不悅神色。
“不要對小孩子這么兇嘛!”呂不韋笑著:“兄長,我瞧你家這小孫女,眉宇之際,倒是透著一股靈秀啊!”
“她能有什么靈秀?”史官隨意笑了笑:“她整天不是催著小犬去逐人家的貍奴子,就是趕著自養的貍奴子去咬人家的雉雞,性情惡劣,殊無靜氣,也權看不到做淑女的態勢,以后怕是并不好嫁人!”
女孩兒聽到自己的大父如此貶低自己,當下便感到十分委屈,小嘴一撅,把懷中的幼犬一摔,三兩步跑到了大父身旁,伸手去揪他的胡子。
“你做什么?”史官熟練地護住颯然柔順的美髯,避開孫女的突襲。
呂不韋在一旁看著女孩兒不屈不撓地與史官斗智斗勇,越看,越喜歡。
于是他摘下了身上的玉佩,將女孩兒拉到自己面前,說道:“不揪胡須了,來看看這玉佩你喜不喜歡。”
女孩兒看了看呂不韋。
呂不韋人長得好看,于是女孩兒對他沒有多少防備心理,目光順著手便去看他手中的玉佩。
玉佩鏤空刻畫天鳳,華美精致。
女孩兒看了看,情不自禁地將玉佩從呂不韋手中摘下來,拿到自己面前仔細查看。
玉佩很好看。
但女孩兒只看了一會兒便不再感興趣,而是丟還給呂不韋:“不好看。”
“不好看?!”呂不韋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玉佩,與史官對視,問道:“為何不好看?”
“我喜歡雕貍奴子的,要雕得胖一點。”女孩兒脆生生說道。
呂不韋苦笑,隨手將玉佩丟在一邊,不再系上:“兄長,這玉佩都被小孩子嫌棄了,那我也不好再佩了。”
史官同樣苦笑:“她從小就是這個性子,勿怪。”
“我瞧她啊…”呂不韋嗟嘆:“我瞧她這個性情,倒是與太子殿下很相配。”
一言既出,史官臉上笑容剎那間僵住,消失。
他皺紋縱橫的老臉上浮現不安:“這是…”
“別著急,我也就是說說。”呂不韋拍了拍史官的手背,笑著安慰他。
“…不過說真的,太子殿下還未有定下正妻…”呂不韋似有意,似無意地輕嘆。
“太子殿下是誰啊?”女孩兒忽然問道:“他有養貍奴子嗎?胖不胖?”
呂不韋挑眉:“我不知道太子殿下的貍奴子胖不胖,不過他肯定會很喜歡你養的幼犬和貍奴子,你要不要跟著去見一見他,向他炫耀一下你的貍奴子有多胖?”
女孩兒想了想,點點頭,卻又轉了轉眼珠,嬌俏狡黠:“但是如果他的貍奴子沒有我的胖的話,你能給我買雁鵝吃嗎?”
“額。”呂不韋愣了一下,隨后哈哈大笑:“哈哈,好,若是太子殿下的貍奴子沒有你的貍奴子胖的話,叔祖我就給你買雁鵝吃…你叫什么名字?”
“砰”
東宮之中又傳出炸裂聲響。
又一個鐵盒子被炸開了。
宦官嗆聲從“實驗室”里走了出來。
打開門,面粉飄飛。
宦官整個身上都沾染了些面粉,看來格外白皙。
“這是第幾個成功炸響雷聲的了?”宦官咳了幾下,沖著旁邊記錄的人問道。
“第一百四十七個。”旁邊的宮女大聲說道。
“一百四十七了啊…”宦官咕噥一聲,隨后拍打了身上的面粉,朝著嬴政的書房走過去。
這樣的實驗,其實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可以結束。
但嬴政出于謹慎和想要了解麥粉炸響的一切原因的理由,并沒有停止這樣的實驗,反而使人堅持下來。
如今,負責實踐的這名宦官已經可以很清晰地知道麥粉爆炸,炸出驚雷之聲的原因。
——干燥的麥粉極易燃燒,碾得越是細碎,燃燒越是迅速。
而這種燃燒速度,放在狹小、密閉,卻又有些空隙的空間里,就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砰”!
雷鳴般的劇烈聲響出現,向這個人世昭顯屬于物理現象的桀驁不馴。
宦官使人搬了實驗記錄和那鳥用沒有的實驗報告去到嬴政的書房之中。
嬴政見到這些實驗日志,問道:“已經研究清楚了嗎?”
“稟殿下,的確是已經研究清楚了。”宦官小心地說話。
“是么,將報告拿與朕看。”嬴政低下頭,仔細看著手中的家信。
那是農會眾人在冬季歲首的時候通過秦國的郵路寄回來的家信。
這些家信,因為內容與一般士兵的家信極不相同,嬴政覺得這種不同是很具有研究觀察的價值的,所以他使人抄錄了一份,留了下來。
“唯。”宦官立刻將記載著技術總結的一冊竹簡找出,準備遞給嬴政。
嬴政此時看著家信,擺了擺手,說道:“不必拿與朕看了,你且讀一遍吧。”
宦官立刻調轉了竹簡的前后位置,一字一句很清晰的念著。
嬴政一邊聽,一遍看書。
好久,當宦官停下來的時候,嬴政猛然抬頭,問道:“這件事情,前前后后都是你在忙嗎?”
宦官絲毫不敢居功,而是說道:“平日里是奴婢在幫襯著忙活,偶爾也有其他人。”
“歷經了這么許多次實驗,你沒有受傷?”嬴政隨口問道。
宦官立刻否認道:“奴婢有上天護佑,并未有受傷。”
“你做的不錯。”嬴政問道:“你想要錢,還是爵位?”
“奴婢不敢居功。”宦官立刻說道。
嬴政抬頭看了他一眼,冷笑一下,問道:“你叫作什么名?”
“奴婢趙高。”宦官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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