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主人庇護的兩條“寵犬”被秦律殺死。
隨后是疾走比賽正式比完。
后面的三類比賽,因為沒有了熊啟搗亂,雖然少了些賞金做添頭,但是反而順利的完成,也沒有再多死幾個人。
對于嬴政而言,沒有出現更多的問題,就是天大好事。
他開開心心地將許諾給農會眾人的獎勵發放出去,花錢找人遞交了四十個吏室學法的孺子名額。
并且將“權”等死去的七個人定為“戰死”一列,與在狩獵之中死去的人享有同等待遇——即,其子嗣,將被嬴政與農會出人出錢,親自撫養。
而他們的妻…按照秦國一般的習俗,權等人的妻,在他們死去之后的第二個月就應該再嫁。
一則,不浪費孕齡女性資源;二則,讓這些女性自己勞作,他們也沒有足夠的勞動能力養活自己。
嬴政雖然很不喜歡這種事情,但他還是安排墨者,給這七人的遺孀找了相對富裕一些的單身漢,媒聘成婚。
這七人,留下了孺子九個,其中最大的只有三歲,最小的剛出生并不滿月。
為了對外宣傳,嬴政咬了咬牙,選擇自己著人撫養這些小孩——雖然他自己也是一個孩子,但是抱個襁褓中的嬰兒的力氣,他還是有的。
而當他親自抱著那個襁褓中的嬰兒,站在農會眾人面前講述今年的“農事”安排和集體化勞作計劃的時候,有某種宏大的意志被觸動了。
小孩子感受到被陌生人抱,害怕之下一直哭,嬴政不得不提高自己講話的聲音。而后他的聲音經過同樣抱著小孩子的幾名成年墨者的高呼,再由維持秩序的兵士的高聲呼喝,傳到每一個農會中人的耳朵里的時候,忽然就有人開始哭泣。
已經再嫁的孩子們的母親們驚恐而期待地看著已經看不清楚的被抱著在哭的孩子們,焦黃干枯的臉上忽然流露出一些前所未有過的情緒。
嬴政還不太能夠感受到太多的情緒,他只覺得小孩子煩!
他懷里的小孩兒是個女嬰,出生尚不滿月,驟然離開母親的懷抱,哭泣聲嘹亮而清越,充滿生機。
而對于抱著她的嬴政而言,這清亮的哭聲又是如此的惱人。
就如魔音貫耳,使人感受不到任何的喜悅和樂趣,只有發自內心的厭惡。
而且這小孩兒還并不如何可愛。
小臉皺巴巴的,跟個小老頭一樣,眼睛都不怎么張得開,手腳亂蹬亂揚,像個沒頭腦的小馬駒。
“冬天已經差不多過去…”嬴政抱緊了小孩子,小孩子感受到壓力,哭聲反而弱了一些,但還是煩人。
“我們這一冬,凍殺老者十七人,孺子十九人,婦人三人、丈夫一人…”
“…老者多獨身之鰥夫,農會之中雖按人頭配給柴火、熱水,但鰥夫由來無人照料,四百七十人鰥夫之中,竟有十七人凍殺,此皆獨身之惡也…凡鰥夫,二月十五之前,到墨者處報名,三月之前,務使配有婦人,互為倚照…”
“丈夫暗地沽酒,飲酒醉倒,不能燃柴薪致死…則可見酒之惡…凡農會中人,見飲酒者,可互相檢舉,舉實者,得錢十兩…盜飲者,杖十五,罰錢二十兩。”
“今年,凡狩獵等事,戰死者二十九人丈夫,留有孺子計三十三人,此二十九人,皆為農會而死,為諸位而死,為政而死,故其子嗣,當由農會、諸位、與政共撫育。”
“政將以農會之稅錢,為其出…”
一條條,一句句,雖然有著嬰兒啼哭得攪擾,但農會眾人聽得很認真——雖然聽不到嬴政的話,但是那些墨者、兵士所復述的話語,他們還是聽得到的。
聽得到,雖然并不理解,但是看著那個小小的人兒站在高臺之上,懷抱一個襁褓講話,眾人也都有些安心感覺。
嬴政講完冗長的安排,抱著襁褓下場,隨后是墨者和兵士們按照安排好的那些東西,一遍又一遍地宣講。
“太子政令曰,鰥夫當娶…”
“太子政令曰,婦人獨身當嫁…”
“太子政令曰,春耕之前,戶出錢五兩,購置…”
“太子政令曰,丈夫…”
一條條,一件件,事情有序安排。
“哇~哇~哇~”小孩子中氣十足的哭喊聲中,嬴政嫌惡地放下手中帛書,咬著牙來到被放在桌案上的襁褓前:“又怎么了?又餓了嗎?”
一旁宮女見到嬴政如此狀貌,忽而想笑,但又不敢笑,只是低眉垂首:“稟太子殿下,或是尿了。”
嬴政臉上嫌惡更重:“咦~臟死了,你來,察看一下…”
他甩著手,離得很遠,再次拿起帛書,眼神卻不住地往那哭嚎著的嬰兒身上投。
這也是“團結基礎”的一種延伸手段,目的是為了讓所有人看得見嬴政與別人的不同之處。
也就是所謂的拉攏人心,目前看的話,效果還是不錯的。
不過,嬴政不確定自己這樣做,會不會太過激進。
畢竟這一系列的安排,都是要花大價錢的。
目前農會的這些人所能掙的錢,根本就夠不上他們所要花的錢。
加上今天的那些安排所需要靡費的人力物力財力…嬴政還是要往“農會”這個大窟窿里扔不少錢的。
這等于說是,他在自己搞錢供養這群人。
雖然一時之間夠錢用,可是日子久了呢?人口多了呢?要知道,現在咸陽城里每天都有想要加入農會的人!
嬴政不確定自己能撐多久。
但是他想撐下去。
——農會這種模式所能夠帶來的“生產關系”實在太穩固了。
這正是嬴政心心念念所想要的牢固且安全的統治方式。
就是花錢多一點而已…不知道師兄有沒有辦法。
嬴政嘆了一口氣,目光又投向正在給嬰兒換尿布的宮女。
師兄應該有辦法搞錢的吧?
“太子殿下,墨者安求見。”殿外,侍衛稟告道。
嬴政說道:“宣他進來。”
不一會兒,比殿中換尿布的女嬰哭聲更嘹亮更煩人的啼哭聲由遠及近。
墨者安苦著一張臉,右臂抱著一個孩子,左手按著孩子想要摳他鼻孔眼睛的小手走了進來。
別扭的一禮之后,墨者安說道:“稟太子殿下,鞠先生入咸陽了。”
“回來了?!”嬴政驚喜起身:“那就趕快叫他過來啊!”
頓了頓,嬴政忽然覺得自己的表現有點丟人,于是咳了一下,做出鎮定模樣,收斂情緒,肅聲說道:“他回來了,那就宣他來宮中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