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拿到了千鳥之后,林懷恩和赤葉朽打了聲招呼,就和神谷椿一起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椿一邊載著林懷恩在繞城公路上疾馳,一邊在摩托呼嘯的凜風中,大聲向他述說道:
“感覺怎么樣?朽姐人還不錯吧?”
“朽姐和柊姐是青梅竹馬,我和柊姐患上礦石癥后,是朽姐央求著老爹,才把我們救了下來。”
“朽姐是我和柊姐的救命恩人,所以朽姐現在和自警團一起,對抗黑菱集團的凈化部隊,我才會毫不猶豫地和她站在一起!”
然而林懷恩看了看身后的警車,卻完全沒辦法將注意力放在聊天上——
“我突然想起來,你還沒成年,是怎么拿到機動車駕駛執照的?!”
“哦,交通科啊…放心好了,他們追不上我的!”
“前面的雙人機車,給我停下來!”
林懷恩背后的警車,已經亮出了警燈。
然而椿只是異常愉快地大喊了一聲:“坐好了,我們要加速了!”
就將油門一捏到底!
林懷恩他們去新宿區的時候用了兩個半小時,回來的時候卻只用了一小時四十分鐘。
他從神谷椿的機車上爬下來的時候,渾身都有點打擺子。
這還是因為警車在追到澀谷地下城之后,就不追了的原因。
“他們畏懼礦石病啦。”
對此神谷椿毫不在意:“雖然只要在東京都內,普通人體內的礦石結晶就都過飽和了,但大家都不知道,政府也就裝著,躲開澀谷紅霧區,還會有點效果。”
林懷恩推開天水館的大門,遠遠地就聽到一句有些耳熟的聲音:
“林先生,我們已經等候你多時了。”
他有些訝異地抬頭望去,卻是已經有過數面之緣的河上一郎。
“…這次你沒有跟在天城總司的身邊。”
林懷恩皺著眉,看著他。
然而河上一郎只是平靜地起了下身:“這也正是我的來意。”
“林先生,河上閣下一大早就等在這里了,他是獨自來的,說是想替天城總司閣下,邀請你去神念無想流道場做客。”
在道場里陪著河上一郎的人,是天水優。
無論兩人曾經鬧到多么不可開交的程度,但作為東京都的地協望族,兩個人都沒有在表面上失了禮數。
“叫我去神念無想流道場做客?忙了一整天了,不去!”
林懷恩不知道天城總司打著什么鬼主意。
但俗話說得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他才懶得理天城總司——
更何況,在赤葉朽那里睡了一晚上,雖然自警團那邊已經給他安排了最好的“上房”。
但隱隱約約的嚙齒動物聲,還是讓他有些失眠。
看到林懷恩毫無做作地打了個哈欠,河上一郎點了點頭,站了起來:
“既然如此,我明日再來。”
說完,他就準備起身離去。
然而看到他的這個表態,即便是林懷恩也有些坐不住了——
“等等!你給我詳細說下,天城總司邀請我,是想要干什么!”
河上一郎緩緩地轉過身來——
“切磋劍術。”
他看著林懷恩,一字一頓地說道。
說實話,天城總司邀請自己去神念無想流道場,只是想和自己再打一架。
這確實讓林懷恩有些吃驚。
不過當林懷恩反問河上一郎“為什么是我去神念無想流道場,而不是天城總司來天水一心流道場”時,河上一郎卻搖了搖頭:
“想要和閣下切磋一下劍技的,并非是天城閣下,而是天城閣下的妹妹,瞳子小姐。”
“…天城總司的妹妹?”
聽到這里,林懷恩愣住了:“她為什么會邀請我…我應該不認識她吧?”
然而河上一郎卻靜靜地搖了搖頭:“你們襲擊黑鎧工廠時,瞳子小姐就在醫療中心,她看到你和天城少爺的戰斗后,驚為天人。”
“瞳子小姐是和天城少爺同級別的劍術天才…”
“不,應該說,瞳子小姐的劍術才能,還在天城少爺之上。”
說到這里,河上一郎就像是想到什么一樣,搖了搖頭:“只不過因為身體的原因,瞳子小姐沒法成為地下城探險者,所以只能以普通少女的身體,與你一戰。”
“…那我為什么要答應你?”
林懷恩皺著眉頭,看著河上一郎:“怎么看,都是沒有好處的事情。”
“那么十萬日元如何?”
河上一郎看著林懷恩,平靜地說道:“天城閣下知道你的性格,已經囑咐在下,在必要時,可以以金錢相勸。”
林懷恩看著河上一郎,有些促狹地瞇了瞇眼睛。
明面上,天城總司這是諷刺自己財迷心竅,但“十萬日元”這個數字實在是太詭異了。
既不貴,也不便宜。
十萬日元,差不多相當于六千元,按照日薪算下來,差不多18萬月薪。
對于普通的55級紅卡探險者而言,是公道的價格。
但如果天城總司,真的很想邀請林懷恩前往神念無想流道場的話,給個三百萬日元,對他們這種身份的人,也不算什么問題。
所以這種咬準了分寸的感覺,反而激發出了林懷恩的好奇心。
“行吧,我就去看看,天城總司,到底想搞什么鬼主意!”
看到林懷恩同意,天河一郎點了點頭,就準備站起來:
“那么在下現在——”
“等下!”
林懷恩打了個哈欠:“我雖然同意了,但還是得放到明天!”
對于切磋劍術的請求,林懷恩向來是來者不拒。
一直以來,他的切磋對象只有少數的那幾個人。
森妍、木乃伊劍士,然后就沒了。
在來到天水館之后,椿與優有空的時候,都會陪他“玩”一會。
林懷恩和神谷椿的劍術,基本上在伯仲之間,少女略高一線,卻沒有境界差距。
在林懷恩逐漸適應高魔力環境戰斗的情況下,勝率基本在46開左右。
而天水優在純劍術實力上,比他和椿都強,但他不是近戰型探險者,肌肉力量以及神經反射,都有差距。
對于林懷恩“為什么不選擇成為劍術探險者”的詢問,天水優只是苦笑了下:
“家父曾經說過,我的劍術天賦遠不如椿,現在比你們略強,只不過是因為我修習劍術的時間,比你們略長罷了。”
說到這里,天水優忍不住有些感慨:“反倒是林先生你,從成為探險者開始,不過半年略多,在劍術切磋上,就已經能和椿46開,在我看來,這才是‘天縱之才’。”
然而天水優不提還好,一提到‘天縱之才’,林懷恩就忍不住有些想生氣:
“我也不是什么‘天縱之才’。”
林懷恩看了看自己仍舊停留在銅階的劍理,搖了搖頭:“我只是選擇了一個自己最想要的方向,然后交給地下城技能,拼命成長罷了。”
“如果你選擇了劍術相關的地下城技能,肯定很快就會變得比我更強…”
“最想要的方向嗎…”
然而天水優聽到林懷恩的話,反而沉默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才苦笑著說道:“那我肯定更比不上林先生了。”
天水優默默地看著手中的木刀,微微嘆了口氣:“對我而言,劍術無非是‘唯手熟爾’,我現在變得那么強,只不過是跟在家父修行的時間比較長。”
“然而我在劍術上受到的挫折與打擊都很多,大抵是比不上你和椿對劍道的熱情了。”
“所以你才選擇成為陰陽師了嗎…”
林懷恩略作沉默,已經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
“在日暮閣下他們的保護下,指揮天水館的探險者們一起戰斗,對我而言,比劍術有趣得多。”
天水優平靜地看著林懷恩道:“從這個角度來說,我也在地下城內選擇了我最想要的方向。”
林懷恩與天水優對視了一眼,兩個人微微一笑。
突然有了種心意相通的感覺。
換了其他人,或許會惋惜于天水優浪費了自己的劍術天賦。
但林懷恩知道,“幸福”的定義,并不取決于自己會變得有多強。
“所謂的變強,不過是取得幸福的手段。”
天城總司閉著眼睛,坐在林懷恩,突然說道。
林懷恩有些訝異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為什么會突然這么說。
第二天,迎接林懷恩前往神念無想流道場的黑色轎車上,坐著一位讓林懷恩有些意料不到的不速之客。
當車門打開的那一瞬間,林懷恩立即萌生出了轉身就走的沖動。
但天城總司只是環抱著肩膀,默默地說道:
“既然都已經答應了我的邀請,現在反而想要臨陣脫逃嗎?”
“你又不是洪水猛獸,我算什么臨陣脫逃。”
林懷恩嘆了口氣,為了守護自己那僅剩不多的紳士自覺,他還是轉過身來,坐到了轎車上:
“只不過和你在一起,讓我渾身不自在。”
“那你為什么又坐上來了?”
天城總司仍舊閉著眼睛說道。
“和女士約定好了時間,總不能爽約。”
林懷恩看著車窗外的景色,淡淡地說道。
這次前往神念無想流的赴約者,只有他一個人——
倒不是神谷椿她們不想來,單純是即便遇到點什么情況,林懷恩自己一個人跑起來也更方便一些。
原夕暮也不相信,在林懷恩一個人都跑不掉的情況下,整個白日竊賊小隊還能做些什么。
最多就是事后補救。
這就是游擊的存在意義——
林懷恩此次前往神念無想流赴約,本身就是一次對天城總司的武力偵察。
而天城總司不知道是不是也清楚這點,至少從一開始,他就坐好了全程陪同的準備。
“瞳子是我的妹妹,也是我的未婚妻,你不要胡思亂想。”
天城總司睜開眼睛,突然看了林懷恩一眼。
嚇了他一跳:“明明是妹妹?卻也是未婚妻?”
天城總司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我是大連寺武藏的私生子,這點你總知道吧?”
“所以呢?”
林懷恩故意挑逗他道。
天城深吸了一口氣,卻沒有發怒,撇開了視線:“所以我從六歲開始,就被寄養在神念無想流的天城道場,天城老師對我而言,就如同親生父親,我和瞳子也沒有血緣關系。”
“…即便如此,義兄妹結婚,還是很難見吧?”
林懷恩略微沉默了下,總覺得有悖倫理。
但天城總司就仿佛是天水優的反面——天水家的少年大部分時候,都在循規蹈矩;但天城總司就仿佛是已經將“反骨”寫在了臉上。
他將視線投向遠處:“只要我能成為龍王會的總會長,那么就不會有人反對我們的婚事。”
“…哪怕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你要把壞事做絕?”
林懷恩淡淡地聊著天,他心中微微嘆著氣。
像是天城總司這樣的人太多了。
如果不是和他們起沖突,他也能為他們的想法與處境,感到淡淡的傷感。
“我是大連寺武藏的私生子,本來就沒什么‘做絕’‘做不絕’的。”
天城總司看了林懷恩一眼:“我一開始就身處黑暗之中,你這種還有得選的人,以及天水優那種從一開始就被天水薰的光芒庇護著的人,都不可能理解我的想法。”
“…不,其實我本質上和你沒什么不同。”
林懷恩與天城總司一左一右,看向車窗的兩側:
“我家的老爹,雖然不是大連寺武藏那種大人物,但他也算不上一位好父親啊…”
由河上一郎駕駛的黑色轎車,在神念無想流的道場前停了下來。
這處位于千代田區的古老道場,占地面積巨大,光是門徒就有兩萬,分道場五座,其名聲之顯赫,規模之宏大,是天水館遠遠無法比擬的。
而在將林懷恩帶到專門用來切磋比試的客座道場之后,天城總司就像是一位非常普通的,擔心自己妹妹的好哥哥一般,叮囑林懷恩道:
“瞳子患有先天性心臟病,上次去黑鎧工廠,就是因為要幫她檢查身體。”
“這次的比斗,你點到為止就好。”
然而還不等林懷恩回應,就聽到道場對面,遠遠傳來了一句有些不滿的反駁聲:
“總司哥,我上次檢查的情況不是還好嗎?你就那么怕我出事?”
林懷恩有些訝異地望去。
卻是一位精神颯爽的劍道少女。
和一臉不良少女裝扮的神谷椿比起來,這位扎著馬尾的黑發少女,有點像是風紀委員,一臉的開心,似乎能和林懷恩比劍,是她此時最期待的東西。
“…劍術笨蛋嗎?”
林懷恩一看到少女的眼神,就知道了怎么回事。
從某種意義上,天城瞳子的性格,和神谷椿還蠻像的。
都是有些一根筋的不聽人話類型。
想到這里,林懷恩有些同情地看了天城總司一眼——
喜歡上這樣的女性,天城總司一定沒少受罪。
果然,看著眼前的劍道少女,天城總司少見地露出了一臉擔憂的表情。
“好啦好啦,這次和林先生切磋的人是我不是你,你給我去一邊待著啊!”
天城瞳子推著天城總司的肩膀,把他趕到了道場一旁。
然后少女走到林懷恩面前,非常恭敬地向他行了個劍道禮:
“你好,林先生,我是神念無想流第七十三代傳人,天城瞳子。”
“很高興你能接受我的邀請,和我比試劍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