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們的功績,可惜我們無法公開對你們進行嘉獎。”
羅斯洛夫看了看手中的星章,將它戴在了林懷恩的胸前。
林懷恩不清楚莫斯科協會的勛章制度,但是連同兩枚胸章一起,羅斯洛夫還給他發了兩條綬帶一樣的東西。
根據瓦斯科夫的說法,這是“最高規格”的表彰。
通常而言,只會頒發給本國探險者,但在授勛儀式開始前,瓦斯科夫讓林懷恩和原夕暮緊急填了幾張表,就像是塔妮婭一樣,他們現在也能算是莫斯科協會的“外籍”探險者了。
“其實比那個級別還要高…”
在向林懷恩說明情況的時候,瓦斯科夫也顯得有些猶豫:“總而言之,只要你之后不做什么會違背協會利益的事情,只要你愿意,隨時都可以加入莫斯科,我們在人事上給你注冊了一份檔案,國籍上是留白的,只要你愿意放棄上都市那邊的國籍,隨時都能成為我們的人。”
林懷恩知道瓦斯科夫這只是夸張,因為對方也很清楚,林懷恩不可能放棄自己的國籍。
但他還是很感激這種很有斯拉夫人風格的粗獷好意。
“至于不能公開嘉獎的原因…是為了你的安全考慮,這也是上都市協會那邊要求的。”
瓦斯科夫私下里,和林懷恩溝通了很多。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你又不是官方探險者,如果有國家想要對你不利,上都市協會與莫斯科協會都無法很好的保護你…”
“雖然按照我的想法,你都已經走到這個程度了,不如干脆就加入上都市協會算了。”
“我不喜歡身不由己的感覺——尤其是那種自己還不怎么了解的組織。”
林懷恩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你可以認為我是在追求‘自由’,不過我更在乎的是我‘人性’的解放。”
說到這里,林懷恩看著瓦斯科夫表情,非常認真:“換句話說,我想成為‘我愿意成為的人’。”
“自我實現嗎…還真是只有到了你這種程度的人,才有資格去提一嘴。”
瓦斯科夫苦笑著拍了拍林懷恩的肩膀,也放棄了讓他成為官方探險者的打算。
反正殊途同歸的人,無論是什么樣的身份與出身,最終都會走在同一條道路上。
“你這張卡是定制的。”
在給林懷恩頒發完獎章之后,羅斯洛夫又從包裹著錦緞的托盤上,捻起一張地下城通行證。
粗看上去,這張通行證和普通的紅卡沒有區別。
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這張卡有兩張正面——一面紋著龍紋與祥云,另一面則點綴著雙頭鷹徽。
“這是我們和周會長他們確定下來的新形式,準備頒發給莫斯科協會與上都市協會共同認可的非官方探險者。”
羅斯洛夫一邊說,一邊看向林懷恩:“換句話說,只要拿著這張卡,你就可以同時從我們兩個協會索要支援——同時你在任何一方做出來的貢獻,都會記入兩方共同的數據庫。”
“這是一個嘗試,即便是我們自己,也不知道最后會變成什么樣子。”
羅斯洛夫看著他笑了笑,林懷恩這才意識到,這位表情嚴肅的大胡子,居然還有那么可愛的一面——
“我們將其稱之為國際主義。”
“即便只是兩個協會的認可,就已經可以被稱之為‘國際主義’了嗎…”
林懷恩看著手中的新通行證,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
但不得不承認,新通行證,比他原本的那張卡片要精致得多,就連細節與做工上,都能看得出相當的不同。
“畢竟是按照國家級探險者給你制作的,除了沒有表明你的國家級探險者的身份,其他流程,全部是按照國家級走的。”
林懷恩對面的筱部長有些好笑地看著林懷恩的動作,為了接他回去,她特定又從上都市飛了回來。
不過林懷恩覺得,筱部長她們這么鄭重其事,倒不一定是重視他。
而是要對莫斯科那邊的隆重對待,做出相應的禮遇——
畢竟,從莫斯科協會的角度而言,他和原夕暮都可以算是小半個救國英雄了。
于是無論是瓦斯科夫還是羅斯洛夫,都拒絕了他想要直接取道卡德昌地下城的想法,先是把他從西伯利亞送到莫斯科,再公費請他參觀了克里姆林宮等莫斯科重要地標建筑后,才用專機,把他送了回去。
除了沒有公開宣傳,幾乎就已經等同于國家英雄了。
說實話,讓林懷恩感覺有些受寵若驚。
也分外清晰地意識到,什么叫“時勢造英雄”。
“所以,你們這算是把我捧起來了么…”
收起手中的地下城通行證,林懷恩看著面前的小個子部長,不禁有些無奈。
“之前向上都市協會申請彈道導彈使用權限的時候,你讓我緊急填寫了一張國家級探險者的資格申請表…說是不怎么做的話,就不好動用權限,調動戰略導彈部隊…現在你把我那張申請表,怎么處理了?”
“沒處理。”筱部長交叉了下十指,看著林懷恩微微笑著說道:“畢竟從你和原夕暮兩人的能力來看,日后需要我們支援的地方還有很多,那么給你一個‘暫時觀察對象’的身份,對我們而言,在操作形式上會有很多方便之處。”
“我準備給你一個超長的考察期。”
筱部長微微偏著腦袋,看著林懷恩說道:“直到你自己都不好意思,愿意成為國家級探險者為止。”
“也有可能,你們會找到更多更合適的人,將我漸漸遺忘。”
林懷恩忍不住搖了搖頭:“嚴格來說,我和一般的探險者也沒什么區別。”
“只是原夕暮的直播鏡頭,將我暴露了出來,讓你們在我身上,投入了過于豐富的關注罷了…”
“時勢造英雄,我從來沒覺得‘必須是你’。”
然而筱部長搖了搖頭,笑了:“我只是‘希望是你’——”
“你的做法讓很多人感到舒適,所以我們只是單方面地,將自己未曾或者已經無法實現的愿望,投入到你的身上罷了…”
“就像是女仆長小姐說的那樣——”
筱部長看了看遠處正在機艙里到處亂晃的夕陽汐雪小姐——
原夕暮雖然經常有機會坐頭等艙,但他們這次乘坐的,卻是莫斯科外交部的國家專機。
所以按照直播狂小姐的意思,她準備把專機的每一個角落,都拍成素材。
“常人所無法目及的深淵——”
“我們想通過白日竊賊。”
“一起去看看。”
雖然和原夕暮一起成了國家級探險者的預備觀察對象,但林懷恩在國內的身份,畢竟只是個普通的探險者,所以離開了莫斯科那個環境,白日竊賊小隊,立即就被打回原型——
就連從機場回常營的路上,他都是蹭得筱部長的出租車。
“本來我也有學過開車的…不過從地下城離開后,這雙腿就沒資格去踩剎車與油門了。”
在回來的路上,筱部長和林懷恩兩人聊起了比較私人的話題。
因此林懷恩也就順勢問了一下——
“筱部長你的腳…是因為地下城不斷死亡而導致的‘靈魂磨損’嗎?”
“對。”筱部長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我最后的那次復活,已經遠遠超過了通行證應有的復活時限,所以包括我在內的七名隊友里,只有我一個人活著回來了。”
“但是除了人格相關的記憶,還保持著90以上的控制評定,肉體上已經和一個殘疾人沒什么區別了。”
“我不能跑跳,過于劇烈的動作會超出我神經的負擔上限,所以,即便我的肌肉力量沒有問題,但也無法戰斗,所以就退出現役了。”
聽到筱部長這么說,林懷恩不禁有些猶豫,他又回想起露告訴他的那些事情,忍不住看向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矮個女子——
“筱部長,你們對地下城的了解有多少?我這邊也有些得自鎮守者的情報,但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你溝通一下…”
“你之后可以提交一份報告,把你覺得比較重要的那些事情寫進去。”
筱部長看著后視鏡,說道:“協會內部有專門負責收集地下城信息的情報部,以及專門對地下城訊息進行整理與分類記錄部。”
“我們上都市協會,在聯合國所有地下城協會中,掌握的信息算不上多,但也算不上少。”
筱部長看著林懷恩,略微提醒了下他:“如果你的信息源是來自于淺層,那么大概率已經被我們知道了,只不過因為考慮到輿論及影響,所以沒有對外公布。”
說到這里,筱部長頓了頓:“這也是我為什么建議你成為國家級探險者的原因,如果你不成為協會探險者,我有很多東西,都不能告訴你——”
“除非你通過某種方式,自己得知了。”
“比如靈魂與《異常體》之間的關系嗎…”
林懷恩揉著自己的額頭,有些無奈。
因為他也很清楚,烏洛拉告訴他的那些事情,很多都有些過于無稽之談。
甚至就連他自己,都無法肯定這些說法,就一定是正確的。
這就像是,國家科學院的物理學院士,問地下城協會“魔力是什么”一樣。
無論是林懷恩,還是地下城協會的記錄部都無法肯定自己收集到的信息,就一定是正確。
而驗證它們“是否正確”本身,就是人類文明向地下城不斷拓進的原因之一。
“可惜了,塔妮婭沒有跟過來。”
就在林懷恩與筱部長探討地下城情報的時候,只有原夕暮一個人,反倒是關注起了那位和自己不過三個月交情的獵人少女。
“塔妮婭也有很多自己的考慮吧…”
林懷恩搖了搖頭,回答道。
他知道原夕暮跑去問過塔妮婭,她愿不愿意成為“白日竊賊”小隊的成員。
但兩個人畢竟語言不同,在林懷恩將外裝大腦從原夕暮身上收回后,兩個人的溝通都需要通過手機上的自動翻譯系統。
而這也是林懷恩沒有詢問塔妮婭要不要跟著自己的原因。
畢竟從他的角度而言,塔妮婭對故鄉那么執著的一個人,怎么可能因為區區三個月的交情,就跟著自己和原夕暮,跑到上都市那么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長住下去——
要知道,成為白日竊賊小隊的成員,很可能就是四五年的交情——
至少在原夕暮大學畢業之前,這只小隊的核心骨干,都不會有什么變化。
而在地下城里,四五年的探險時間,也不過是屈指一彈的短短一瞬罷了。
“說到底,我還是不太懂她在想什么。”
林懷恩撐著手肘,看向車窗外的雪景——
“我本來覺得,我自己就已經很難懂了,但塔妮婭比我還難懂。”
結果他這句話剛出來,原夕暮與筱部長,就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兩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這讓林懷恩下意識地有些吃驚:“怎么了?我有說錯什么嗎?”
“不…我只是覺得,原來男人真的是‘不直接說出來,就壓根不會懂’。”
而筱部長則又補了一刀:“35歲之后的男人會好很多,但大部分人還是不開竅。”
“不是…你們的意思,該不會是塔妮婭喜歡上我了吧?”
結果林懷恩不說還好,脫口而出后,直接招致了一片的“白眼”。
“來啦!男人們特有的腦回路!女性和男性之間的所有互動,都是眉目傳情!”
相比原夕暮的吐槽,筱部長的語氣則好得多——
“林,你覺得塔妮婭現在最需要的是‘戀人’嗎?”
“…”林懷恩猶豫了下,這個問題,他倒是能夠很輕易地回答上來——
“如果我是塔妮婭的話…現在最想要的,應該是個‘家’吧…”
“是啊…”筱部長嘆了口氣。
而原夕暮則撐著臉,看著林懷恩,表情古怪又有些欣慰——
“看來,至少這點,你還是能懂的。”
林懷恩默默地看向前方。
人類的悲喜并不互通。
更何況塔妮婭還是那么一位異常寡言的少女。
但是不知道為何,他心中隱隱約約地有一種預感——
如果他在踏進小區之后,看到自家門口,抱膝坐著的一位渾身雪白的獵人少女,他也不會感到任何的奇怪。
因為,塔妮婭曾經就是這么獲得他的幫助的。
走下筱部長的出租車,林懷恩看向身后的雪地。
明明是上都市寬闊的馬路,他卻隱隱約約回到了西伯利亞的那片凍原。
在那里,他不是都市人林懷恩。
而是一位西伯利亞的獵人,而剛剛失去了獵犬的他,身后跟著一匹雪白的孤狼。
林懷恩以為雪狼是想要襲擊自己,但是直到抵達自己的獵人小屋,他才意識到,雪狼是想要成為他的同伴。
他回過頭望去。
在漫無邊際的雪原上,只有兩行腳印。
一前一后,緩緩延伸向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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