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妮婭!塔妮婭!塔妮婭你在嗎?塔妮婭!”
亞歷山大的呼喊,驚醒了少女。
她揉著眼睛,透過木棚的窗戶向外看去。
防熊的鐵絲網外,貼著薄薄的一層塑料紙,因為西伯利亞平均零下50多度的嚴寒,能夠輕易凍裂一般的玻璃,所以獵人們通常都是用塑料薄膜來擋風。
而透過薄膜上夏季的饑熊抓出來的爪印,塔妮婭看到數道開著雪橇車的身影,正遠遠地從木屋的北方開來。
她揉了揉臉頰,將床頭旁隔著的狼皮氈帽扣到腦袋上,拎起獵槍,推開門走了出去。
聽到動靜的“柳拜”,搖著尾巴,從地洞里鉆了出來。
而雪橇車隊,也正好在這個時候,停在了小屋前。
“塔妮婭!太好了,你平安無事就好…”
亞歷山大的表情,讓少女立馬意識到出了問題:“怎么了?發生了什么事情?”
“你北方的獵人屋棚出事了,留守的四名探險者全死了。”
在地下城外死亡是,無法復活的…
塔妮婭立即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碧藍色的眼瞳微微瞇了瞇:“狼群干的?”
“不清楚。”亞歷山大搖了搖頭:“狼群不會摧毀據點,只會破壞裝備,但是107號哨點被一把火燒干凈了,你有沒有感覺到什么?”
“燒?”塔妮婭微微愣了下:“什么時候發生的?”
“大概是昨夜凌晨,封鎖線那邊發現有狼群穿了過去,所以我們開著車,挨個檢查了西邊的哨點。”
“結果三十個東岸哨點里,有四個哨點都發生了意外。”
亞歷山大言簡意賅地說道:“兩只哨點遭到了狼群的襲擊,然后還有一間哨所,四位成員全部失蹤了;最后就是你北面的那間哨點,所有人都死在了火焰里。”
“意外?還是事故?”
塔妮婭想了想,問道。
“是人類!”亞歷山大搖了搖頭,表情不知不覺間,有些兇狠;“阿拉斯卡的那些畜生們,又越過白令海峽來襲擊我們了。”
“真是不明白,明明同為人類,襲擊我們,對他們而言,有什么樣的好處!”
聽到阿拉斯卡那個名字,塔妮婭不禁有些沉默。
在獵人學校的時候,她有學習過海峽對岸那些敵人們的信息。
簡而言之,阿拉斯卡和西伯利亞同為北極圈的住民,布滿了某些黑暗地下城組織的“探險者訓練營”。
而“西伯利亞的冬季”,同樣是這些黑暗訓練營的“畢業季”。
他們通常會派出50到150人,30到45級的紅卡探險者,參與到西伯利亞冬季的“圍獵”中來。
他們的任務,有的是獵殺狼人中的那些頭領怪物,也有些是奔著《白色狼王》而來,還有一些兇殘至極的組織,干脆將其他訓練營的探險者,或者西伯利亞獵人的腦袋,作為目標。
而這批人的特征也很明顯——
“他們的腦袋都被割了下來?”塔妮婭問道。
“不,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亞歷山大搖了搖頭:“雖然看得出來,他們都是死于人類之手,但是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尸體都完好無損。”
他描述著自己看到的場景:“只有一個人的尸體消失了,我們找到了他被打碎的武器,和其他人一樣,都是被拳頭擊碎的。”
“拳頭?”塔妮婭皺了皺眉頭,“既然是被派來狙殺狼人,他們應該有很強的射擊技巧…”
“對。”亞歷山大點了點頭:“那個年輕人叫丹尼洛夫,他和你一樣,已經射殺了超過十五支狼王,是一位精確射手,他身邊的同伴里,還有拿著突擊步槍的同伴。”
“但是所有人都被殺掉了,我們在沒有燒透的樹干上,找到了一些彈孔,說明他們并不是被暗殺的。”
“要么速度很快…要么隱蔽能力很強…”塔妮婭蹙著眉毛,點了點頭,意識到了什么。
“或者兩者皆是。”亞歷山大補充道。
“總而言之,你沒事就好。”他繼續說道,“我留下兩個人保護你,我們會抽出一些人手,對付這些可惡的襲擊者!西伯利亞的寒冬對他們來說,也是問題,我一定會把他們的據點給找出來,殺掉他們!為丹尼洛夫他們報酬!”
塔妮婭想了想,點了點頭:“好。”
對于狼群與《白色狼王》之外的事情,她沒有興趣。
但是,為什么明明沒有興趣,卻會落到這個下場呢…
塔妮婭喘息著,奔跑在雪原上。
雪橇車的轟鳴聲,遠遠地墜在她的身后。
明明有著隱藏自己的手段,但或許是因為已經深入了污染區域內部,又或者是對方已經覺得她不可能掏出自己等人的手掌心,所以毫不在意地,將自己的行蹤暴露了出來。
必須反擊…如果只是逃跑,只會被追上來殺掉。
塔妮婭摸了摸背上的獵槍,雙手顫抖著,拉開槍栓,把子彈裝填了進去。
她滿手都是血跡,凍結的血水凝固在她的衣服與手指上,讓她覺得陣陣的暈眩與惡心。
那些人對自己做了些什么…可惡,自己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塔妮婭覺得眼淚在自己的眼眶中沸騰,但是她卻想不起來自己為何要哭。
為何要憤怒。
她只是抬起槍口,對準遠處的三枚小黑點,扣動了扳機。
“砰!”槍響了。
黑點中的一只停了下來。
其余的兩只黑點,繞著停下來的那只黑點旋轉了一圈,又追了過來。
塔妮婭毫不猶豫地背起步槍,向遠處的山嶺跑去。
她知道,在布滿饑餓狼群的雪原上,她無處可逃。
為了活下去,她的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進入已經廢棄的“卡德昌地下城”內部!只有依靠地下城內的上升抑制,她才有可能甩脫背后的那些追擊者,甚至反殺他們!
在遠處的山嶺之下,被核彈炸開的巨型空洞,已經在地平線的盡頭,展露出它黑色的冰山一角…
而白袍染血的少女,在仿佛就是在燃燒的夕陽照耀下,踉踉蹌蹌地消失在了地平線盡頭的深淵之內。
萊昂納多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的隊友正在收拾卡德昌地下城第19層的戰利品。
普羅繆斯小隊是一只很獨特的小隊,這群小隊的組成者,與其說是一群戰士,不如說是一群興趣獨特的旅人。
他們的日常就是在各個地下城內到處游歷,看看每座地下城與眾不同的風光與別具特色的生態。
當然,這只是他們一開始的想法,因為實力不濟,他們迄今為止,也僅僅完整游歷了差不多三座地下城。
其中除了意大利協會的弗羅倫斯地下城之外,還有南美的一座薩滿系地下城,還有就是屬于上都市協會的常營地下城。
這三座地下城,都位于同一支主坑道上,而與這三座地下城相連的,就是著名的“卡德昌地下城”。
“都已經變成廢墟了啊。”
萊昂納多身邊的同伴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和他說道。
而萊昂納多對這位一臉雀斑的女同伴沒什么興趣,有些敷衍地“嗯”了一聲。
“卡德昌地下城上面沒有東西,現在正是西伯利亞的冬季,即便上去也不可能穿越零下四十多度的凍原,抵達莫斯科,我們就在15層練練等級,然后就返回吧。”
普羅繆斯的隊長在旁邊說道。
萊昂納多的隊長是前意大利外交官,所以對于其他人而言,很難通過的莫斯科協會的地下城海關,他只要出示一下證件,就可以輕松通過。
而這也是普羅繆斯小隊,未來到各種地下城內四處旅游的信心與資本。
但在常營地下城,經歷過那次的怪物潮涌之后,萊昂納多總覺得自己對地下城內的旅行失去了興趣。
他滿腦子都是邵警官和他說過的那些話,他想試圖將這些東西傳達給自己的同伴。
但對于這些平日時總是在吃吃喝喝、吵吵鬧鬧的隊友,他卻總找不到一個適合開口的時機。
很難相信,在不久之前,他自己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算了,我出去走走。”
萊昂納多站了起來,走向庇護所外的冰窟。
普羅繆斯的小隊成員們,面面相覷地看著他的背影,悄悄議論道:
“‘算了’?什么‘算了’?”
“不知道…反正從上次地下城開始,萊昂納多給人的感覺就變得怪怪的了…”
“如果說以前是位沒頭腦的驕傲公子哥,現在有點像是位憂郁詩人…”
“說實話,我覺得現在的萊昂納多,更讓人怦然心動…”
“好了,別發花癡了,人家家里那么有錢,根本看不上你們幾個窮酸的小丫頭。”
普羅繆斯的副隊長女士,搖了搖頭,喝止了旁邊的兩位女性。
她站起身來,走到隊長身邊:“閣下,你怎么看?”
“無論發生了什么,我們都沒有記憶了。”普羅繆斯的隊長是一位頭發都已經有些花白的中年男子,他有些不在意地拿手絹擦了擦眼鏡:“年輕人有點志向,是好事。”
“可惜的是,我們可能會失去一名志同道合的優秀劍士了。”
聽著隊長的話語,副隊長女士忍不住嘆了口氣,說道。
卡德昌地下城是很典型的冰雪系地下城,這稍微有些罕見。
因為并不是每座地下城,都會和地面上的環境一模一樣,絕大多數時候,地下世界與地面世界都是天差地別。
但當初的卡德昌地下城,之所以形成了那么大的魔力污染,除了各種各樣的機緣巧合之外,也和地下城的屬性,和西伯利亞的氣候過于契合,有一定的關系——
畢竟,如果是普通的地下城,在西伯利亞的冬季到來后,泛濫的怪物們,早就被凍死了。
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了。
“在冬季被徹底關閉,只有在夏季時,才會有少部分的西伯利亞獵人們,借用地下城的存在,獵取一些必要物資嗎…”
萊昂納多思考著卡德昌地下城的現狀。
如果換了平時,他一定會在心中暗暗嘲笑莫斯科協會的無能與虛弱。
但經歷過常營時的怪物潮涌,他已經開始思考,對于卡德昌地下城而言,是不是真的是因為莫斯科協會的虛弱與無能,才導致了它們的悲劇。
還是說,他的故鄉,弗羅倫斯面對與之類似的悲劇,也只能無能為力?
然而就在他思考人生的過程中,他面前的冰凌突然坍塌下來,有什么紅白相間的東西,從上面摔了下來,重重砸在了冰面上。
“什么東西?怪物?!”
萊昂納多一個激靈,把迅捷劍從腰間拔了出來。
他有些警惕地開啟了自己的疾速技能,這個技能和巴黎協會的那位白卡探險者的神速一樣,都是增加探險者的基礎速度。
只不過,疾速不像神速那樣暴力,一口氣增加好幾倍的行動速度,自然也不會對身體造成強大的負擔,以至于損傷骨骼與軟組織。
對于萊昂納多來說,是他剛剛好,能夠控制住的速度。
他無聲地在冰面上劃動,接近到了遠處坍塌下來的冰窟外。
他低頭向著冰窟內看去,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莫斯科協會的探險者?尸體?!”
就在他覺得警報已經接觸,想要走過去,看看死者的身份時。
他看到遠處的那具身材嬌小的尸體,突然蠕動了一下,翻過身來。
她腦袋上的氈帽已經被血跡浸透了,碧藍色的眼瞳雖然睜著,但茫然無措的眼神,看上去也已經失去了自我意識。
“女性?美少女?!”
萊昂納多覺得自己心中的某樣已經死寂多時的東西,突然蠢蠢欲動。
他收回迅捷劍,連忙向著冰面上的少女走了過去。
行至半途,他還因為地面太滑,摔了一跤。
“喂喂,你沒事吧?!”
等到他走到少女身邊,少女的眼睛已經徹底閉上。
但從胸口處的起伏來看,她還活著。
萊昂納多猶豫了一下,他俯身拽著少女的身體,將她拖出了冰湖。
等到他背著白袍少女,拎著她身邊的獵槍,踉踉蹌蹌地走進普羅繆斯的宿營地時,其他人雖然吃驚無比,但很快就行動起來——
“去常營地下城!”普羅繆斯的隊長手上冒著白光,檢查了下少女的情況,他站起來,大聲宣布道:“那里復活中心距離地下城最近!她身上沒有攜帶探險者通行證,我不知道這是遺失了,還是她在地面上遇到什么,壓根沒有帶下來!”
“我們必須保證在抵達地面時,她還活著。”
看著面前的六名隊員,普羅繆斯的隊長神情嚴峻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