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懷恩將灰青之怒轉變成了武士刀形態。
刺擊的威力很強,卻很容易在混戰中破壞接敵的節奏。
尤其是面對如潮水一般洶涌不斷的敵人時,根本沒有機會把劍拔出來,刺入下一個敵人的身體。
因此,除非是短劍。稍長一點的武器,在面對洶涌如潮的敵人時,劈砍比刺擊更為有效。
還有一點就是——
“即便刺入怪物的喉嚨,它也可以依靠慣性靠近你,在臨死前給你最后一擊!”
大頭先生一邊大吼著,一邊揮舞著巨大的關刀,在食蟬蟻群里左劈右斬。一只噴火蟻盯住了這個顯眼的目標,結果飛來的黏液還沒等接近,就已經被他一刀撥開。關刀上燃起火焰,變得更加威風赫赫。
而林懷恩在他的身后四五米的地方,光是要擋住從大頭先生和他同伴的身邊穿過去的漏網之魚,就已經費盡全力。
根本沒有回話的余地。
但是大頭傳授給他的秘訣,卻給了林懷恩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刀的揮舞方式,是劈砍…一刀砍過去,就能停住敵人的一整個‘面’。”
“即便從結果來說,不夠致命,卻能夠很好地停住敵人的身體,無論是它想拼命還是想偷襲,都只有在身體被劈成兩半之后,才能攻擊到我…”
“而突刺就不同了,突刺就像是一個點,用比喻來說,就是步槍子彈——射在人身上,雖然有了一個血窟窿,卻無法擋住敵人的身體繼續撲向你,與你同歸于盡…”
所以大頭先生與他們的同伴們,才會選擇關刀與鬼頭刀,而不是影視劇中出場頻率更高,也更加帥氣的點鋼槍與漢劍吧…
而林懷恩之所以選擇了武士刀,也是因為,他之前在鹽和十字路,使用“八相”對付兩腳獸的時候,發現長劍在對付多名敵人決時,會有些礙手礙腳——
畢竟,雙手劍術的劍理,偏向于角度、算計以及靜止防御。
在攻勢猛烈上,無法和武士刀相比。
更無法面對數量如此之多的地下城怪物!
光是在他走神的那一瞬間,他的劍理技能,就向他警報!
至少有三個威脅目標將他納入了攻擊范圍!
林懷恩飛快地抬起頭看了眼,確認了綠噴火蟻的方位,往右側跨了一步,利用與大頭先生他們的角度,避開了綠噴火蟻的噴吐。
而剩余兩只向他沖過來的大型食蟬兵蟻,則被他一記橫斬,逼退回去。
進入戰場已經快45分鐘了,他已經逐漸適應,在混戰中對敵——
“多用劈砍!少用突刺!食蟬蟻不是人類!它們手上沒有武器!它們的身體就是武器!”
“它們的身體,既是我攻擊的目標,也是我需要封擋的對象!”
“從這個角度來說,它們的身體,和饒火者的重拳沒有區別——”
“擋開它們,然后就足夠了!”
林懷恩快速地揮舞著手臂,不斷地拆擋,劈殺——在只有一個敵人的時候,他就盡量瞄準敵人的弱點,而如果出現多個敵人,他就借助武器的角度,用大幅度的揮砍,封鎖住敵人的攻擊。
一開始,林懷恩跟在大頭先生他們身后,還是有些吃力,因為他總是在一次突刺,或者大幅度的揮砍之后,就被源源不斷涌上來的食蟬蟻逼退。
直到在大頭先生的提醒下,他意識到了“突刺”的“不正確”。
他放棄了突刺,面前如潮水般的敵人,將它們視作真正的洪流!
他要做的,并不是斬殺敵人,或者劈開巨石——
而是斬開洪峰!讓洪水與他錯身而過!
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和他無關!
林懷恩感覺自己自然而然地,就調整了劈砍的角度,不再以“致命”為目的。
而是對準怪物的身體或者腳步,以破壞它們的攻擊體勢,為唯一的目標。
不斷從他身前擁過的怪物洪流,和他只有“一面之緣”。
只要他能破壞敵人的攻擊體勢,即便對方撞在他的身上,也會毫無損害地和他擦身而過,混入怪物所形成的洪流之中!
林懷恩感覺自己進入到了一種非常玄妙的狀態。
在他的眼中,食蟬蟻與狂暴蟬猴組成的怪物洪流,逐漸被簡化成了一道道具有攻擊能力的“體塊”,只要他能夠利用自己手中的武士刀,改變“體塊”流動的角度與方向,就能將面前這道似乎鋪天蓋地、無窮無盡的怪物洪流,活生生地劈開!
而在他進入這種狀態后,戰場中就出現了一幕奇景——
只見林懷恩一刀向左,一刀向右,不斷反復重復循環,但是在密集的怪物洪流中,他就像一道堅固的礁石,無論是食蟬蟻,還是狂暴蟬猴,都在他的一刀之下,被打崩體態,跌倒在地,然后被身后的怪物推搡著,翻滾向遠處。
當他意識到這點時,他終于有了向前踏出一步的“勇氣”。
灰青之怒的刀鋒,隨著他一步踏出,就像是切入流水的飛竹,鑲入食蟬蟻的腋下,挑開了它的身軀。
然后他再踏出一步,揮出的刀刃,斬開食蟬兵蟻的脖頸,向右側歪倒。
四濺的蟻酸,甚至噴涌不到他的身上——
因為食蟬蟻倒下時的姿態,要么被其他怪物遮擋,要么就是沖著完全相反的方向。
少量飛濺的液滴,濺到他的臉上,被他下意識地用舌頭舔進腹中,渾然不覺瘙癢或者疼痛!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殺紅了眼。
反正等到他意識到身后的哨聲,從前線撤下來,雙手基本上已經麻痹了。
他覺得自己甚至握不住一根筷子,從手掌到肩膀,全部失去了力氣,癱在了身體兩側。
而從骨髓發出的刺痛感,甚至讓他維持站立都已經很很困難!
“干得好!看不出來你這是第一次上戰場!”
大頭先生一把捏爆手中的礦泉水,將只剩一半的寶特瓶遞給林懷恩——
“我還以為十分鐘內,就得護著你下去,沒想到你跟著我砍了整整一個半小時!”
“我現在有些后悔沒有撤退了…”
林懷恩苦笑了下,接過滿是黏液的寶特瓶,放到嘴邊,卻感不到任何的干渴。
他現在只是非常地疲憊,疲憊到想吐。
直到這時,他才想起來,自己的臟器耐性只有1.87,在三種主要屬性中是最低的。
他放下寶特瓶,拿起浴巾,擦了擦身上狂暴蟬猴自爆形成的黏液,對大頭先生說了句:“我出去走走。”
然后就離開了休息點。
林懷恩與大頭先生趕過來接防的時候,差不多是下午4點多。
臨近黃昏的時候,他們被派了上去。
新防御點的位置,靠近公園。距離這里最近的潮涌點,只有850米,幾乎是所有現存防線中,距離潮涌點最近的地方。
如果按照林懷恩原本的理解,這么近的防線,一般性會采取“漸進削減”戰術,讓怪物沖過防線的同時,不斷削減怪物潮涌的密度與數量,如此持續四到五道防線,將怪物潮涌的沖擊力削減為零。
然而這里不一樣。
他們身后就是附近最大的公園。一旦在這里放行,涌入公園的怪物洪流,沒了建筑物與居民樓的阻隔,立馬會像是洪水一樣淹沒公園附近的所有街道。
那時候,再被派出人手來封擋怪物潮涌,就不是目前這幾個營的兵力夠用的了。
所以,在最后這不到200米長的道路上,地下城協會的施工隊一口氣布置了五道水泥墩組阻攔網,每處阻攔網后,都有大約二十名近戰型的探險者,不斷削減怪物的沖擊勢頭。
而在十字路口的入口處,則有更多的施法型探險者,以及士兵在利用交叉火力阻攔怪物們的前進。
“但是…問題的關鍵,不僅僅是擊斃…而是怪物尸體的清理啊…”
林懷恩看著道路兩側,順著道路坡度,混在污水里,不斷流淌下來,涌入公園里的怪物殘骸與體液,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現在所在的這處防御點,雖然沒有E00時那么夸張,但怪物仍舊會像是地毯一樣密集排列著沖過來。在殺死一批之后,尸體就會堆積起來,從而間接削弱了直射火力。
必須利用火箭彈或者法術,把怪物的尸體炸開,才會重新發揮效力。
也正是在這種情況下,狙擊火力必須考慮時不時地釋放一批怪物,涌入防線,利用近戰探險者殺傷怪物,然后再趁著遠程火力壓制敵人攻勢的時候,替換人員,清理尸體。
才能將阻擊火力最大化。
也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大頭先生這樣的職業探險者,以及其他預備隊,才會被指派到這里。
原則上,無論是探險者,還是軍隊士兵,都是一個半小時換一次班。而十字路口的狙擊火力,每半小時增強10分鐘,給后方戰線撤換人員與清理尸體的空間——
但是,真正能夠頂滿一個半小時的探險者,少之又少。
幾乎每半小時,都會有十幾名探險者,哀嚎著被抬下去。
而其余幸存下來的人,也會因為瘋狂使用技能,而疲憊不已,渾身癱軟地倒在地上。
而只有極少數人,才能像林懷恩與大頭先生他們這樣,砍滿全場。
當林懷恩走出E005D小隊的帳篷時,他注意到,幾乎所有人都在看他。
或許有人不認識他,但不會有人不認識他身上的黏液與怪物殘骸——
這樣的戰士,幾乎全部是砍滿了一小時三十分鐘以上的“強者”。
救護車與消防車的聲音在街道上呼呼響著,消防員打開了消防栓,利用水壓,沖洗著街道,而在遠處的公園盡頭,則閃爍著城市彼端的萬家燈火。
有醫護人員抬著擔架從林懷恩的身邊走過,他卻沒有在意。
無論是喊叫,痛苦,哀嚎,還是鳴笛,呼喊,爆炸,哨聲。
與此時此刻的他,都沒有關系。
身上的黏液,不斷蒸發,變薄,讓林懷恩微微感覺有些寒冷,他搓了搓手,將背包里的速食果凍打開,放進了嘴里,“咕嘰咕嘰”地吮吸了起來。
他覺得此時此刻,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吃到過的最好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