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石頭覺得自己心塞,想不通啊!扛著自行車跑就算了,還可以,但一個嚴肅題材的電影里,你騎著豬跑,丟個母雞還下個蛋,這就有點過分了吧?
他悄悄跟牧野導演表達了自己的擔憂,怕這樣看起來過于戲劇化,不夠真實。
牧野跟他想法截然相反:“你以為現實就是合乎邏輯的嗎?很多現實發生的事情,你拍出來會被人罵的。現實才魔幻,電影更真實。所以,李鐵柱的魔幻表現,我覺得挺好,嚴肅題材怎么了?這題材再怎么嚴肅,那也是一部電影,再說了,不管騎豬還是生蛋,那都是豬和雞的問題,它們自己不矜持、不自愛,跟李鐵柱有什么關系?”
寧石頭捂著胸口,話是這么說沒錯,可我不可能去跟豬和雞講道理啊?它們都沒讀過書,不太好溝通。
而且,現在問題不是這個啊,是李鐵柱騎車摔不倒的問題啊!
還真不用替身?
寧石頭忍不住道:“用替身有什么好丟人的?成大龍也用替身!”
李鐵柱當即維護自己師父:“我師父當然用替身!但只是一般鏡頭用替身,哪個動作漂亮用誰,有時候替身動作比他好看。可是,在最危險的特技鏡頭時,他從來不用替身。”
寧石頭:“…”
還是我的問題?是吧!我尼瑪!
牧野也有點撓頭:“所以,到底怎么辦吧?”
徐山爭也說:“替身也看不出來的…”
李鐵柱說:“遇到事情不要慌!要淡定,你看你們三個都是導演,怎么這么沉不住氣呢?這樣,我給我師父打個電話問問。“
徐山爭欲言又止。
牧野說:“這么低難度的一個動作,打電話咨詢成大龍,是不是太高端了點?”
寧石頭說:“我要是成大龍,我罵死李鐵柱這憨憨!”
那邊,李鐵柱打通了電話,一個勁點頭,狂吹彩虹屁:“師父你真棒!還有這種操作?長見識了,厲害厲害!我要向你學習,要什么替身?要什么特效?就一句話,開機,跳!”
掛了電話,李鐵柱笑意盎然,看著三位“導演”,道:“你們咋了?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師父說了,這種鏡頭最好拍了,他最擅長的就是摔,各種摔。”
徐山爭假發都摘了,當扇子扇:“別逼逼,快說怎么拍。”
李鐵柱:“原地轉十圈,然后上車走…”
徐山爭:“就這?”
李鐵柱:“昂!”
徐山爭:“摔了呢?”
李鐵柱:“不就是拍摔的鏡頭嗎?”
徐山爭:“…”
牧野贊嘆:“成大龍就是不一樣!難怪他的電影里摔得都那么好。”
于是,李鐵柱摔車鏡頭再次開拍。
李鐵柱捏著鼻子連續原地轉圈十下,立馬上車東歪西倒騎出去,到了臺階處,李鐵柱一個甩尾,車子漂移停住。
導演看著攝影,攝影看著李鐵柱,李鐵柱看著導演。
這不道德!
什么鬼情況?這么穩的嗎?
那邊,徐山爭和王川君笑得拍面包車,拍得棒棒作響。
李鐵柱:“可能是我運動細胞太發達,下面我多轉十圈。”
再一次開機,李鐵柱轉了二十圈,發現還比較清醒,連忙又轉了十圈,有點暈乎了,趕緊上車蹬出去。
噗嗵!
李鐵柱四仰八叉,二八大扛卡在李鐵柱身上,輪子還在轉。
有點懵,腦袋先著地的。
李鐵柱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
導演為了保持鏡頭連貫性,來了一句:“程勇和呂受益追過來了,快跑!”
李鐵柱手忙腳亂蹬開自行車,連滾帶爬跑走,跑動的時候明顯身體飄忽,腦袋暈乎,找不準方向,差點一頭撞墻上。
這時,原本在一旁休息的徐山爭和王川君對視一眼,追了上去,這是計劃之外的事情。
本來兩個鏡頭是分開拍的,但這二人主動追了上去。
徐山爭一馬當先,追上去就給李鐵柱一腳踹翻,然后騎上去狂揍:“跑啊!你跑啊你!”
喊卡之后。
李鐵柱茫然道:“不是說只拍摔車的鏡頭嘛?怎么打我?”
徐山爭超級認真臉:“看你狀態極佳,我就忍不住沖了出來!你演得真棒!”
李鐵柱:“是你揍爽了吧?嘿!”
徐山爭感覺躲到王川君背后:“文明!要文明!說好了不許報復的。”
李鐵柱揉了揉頭,手掌一片殷紅。
“醫療箱!醫療箱!”
很快,劇組的醫護隊上來,給李鐵柱頭部止血,上藥…
原來,李鐵柱倒地的時候,蹭到臺階邊沿上磕破了。
“疼嗎?”
“不疼,還好吧,這點小傷。”
“額…鐵柱,我是問我剛剛揍你疼不?”
“山爭哥。有句話說得好,天道好輪回…”
“別!咱們都是好哥們兒!”
徐山爭在賣力地糊弄李鐵柱,免得被報復。
畢竟,剛剛他揍得是真的爽,直接把暈乎的李鐵柱按在垃圾盒子里一通懟,各種雜物往李鐵柱身上砸,簡直不要太嗨皮。
王川君姍姍來遲,摳摳搜搜過來壓住李鐵柱的腿。
牧野擔憂道:“鐵柱,你沒事吧?你摔得也太拼了!”
李鐵柱回了回神,說:“啊?這不是應該的嗎?拍得怎么樣?可以嗎?”
“非常好!尤其是你爬起來后被打的情節,真好。”
“那就好那就好…是徐山爭揍的我對吧?”
“額…”
牧野頓時有點猶豫。
徐山爭說:“不是我,是王川君揍的,我跑得慢,沒趕上。”
李鐵柱:“我要看回放。”
徐山爭:“這又不是錄綜藝,看什么回放?那是導演的活兒,咱們趕緊拍下一條。”
李鐵柱:“你不對勁。”
下面的鏡頭是昏暗骯臟的房間里面,程勇和呂受益發現彭浩搶藥是為了分給這些跟他同樣患病的病人,一通發泄之后,搶拉著還不上錢的黃毛入伙。
李鐵柱全場只有一句臺詞:“你是為了錢。”
這句臺詞說了三遍,李鐵柱自己都不滿意,牧野也有點糾結,這就多了一點勁兒。
是的,不是差一點勁兒,而是多了。
李鐵柱用力過猛。
牧野讓攝影機對準李鐵柱,專門拍他說這句臺詞。
李鐵柱開始沉默起來,努力回想著彭浩短暫的一生,那個為了他命都不要的母親,那個貌似嫌棄他實則也希望他能成才的繼父,那兩個沒有血緣但很可愛的弟弟,以及那個在苞米地里被他強吻過的村長的女兒,當然了,還有那一記清脆的耳光。
那晚,彭浩用最惡毒的話跟母親決裂,在村口唱著:“再見了親愛的夢中女孩…”
哭著走了一夜的夜路,清晨第一縷陽光升起時,彭浩在吃一只生青蛙。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病的話,彭浩可以跟母親、繼父和弟弟們一起為家里添磚加瓦,賺錢、養家、結婚、生子,甚至,村長的女兒也不是不可攝取…
李鐵柱面色茫然,昏暗的燈光下,眼神深邃,木然道:“你是為了錢。”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直接刺破程勇的面具。
牧野叫停了。
他很滿意,彭浩說你是為了錢的時候,不是憤恨,也不是不屑,而是非常平淡,就像說一直雞想吃蟲子一樣。
這種默然和冷淡,可以說是點睛之筆,正式這部電影主角升華前的完美寫照,一針見血!
拍了拍手后,牧野看向了監制寧石頭。
寧石頭板著臉:“你說了算,我跟這貨…不和諧!”
不管怎樣,李鐵柱的表演得到了導演的認可,這部電影他演得還算非常順利了,唯一不爽的是被徐山爭揍了,沒機會還回來。
畫面斗轉,隨著最后一位成員黃毛的加入,程勇販藥集團正式組團完畢,順風順水,賺錢如流水。
程勇飄了,呂受益驕傲了,脫衣舞群主騷氣了,就連牧師都膨脹了。
但李鐵柱試驗的黃毛彭浩,依然是一臉冷漠,給他們打開卷簾門,面無表情,眼看著這四個人衣著光鮮亮麗地從他面前走過,而他,面如死水古井不波。
其他的鏡頭,黃毛都是配角,站在一旁要么干愣著要么就是干活。
直到…
程勇發達后,黃毛搬藥和程勇在門口遇到,左閃右躲都碰上,被程勇扒拉開還罵了一句。下一幕就是有人給程勇送錦旗。
“仁心妙手普眾生,徒留人間萬古名。哎呀,這個有水平!”
程勇拉著錦旗讀著。
黃毛恰好從房里出來,原劇本是,黃毛呆立在門內等著。
可是,李鐵柱受不了徐山爭賤賤的語氣,因為代入彭浩這個人物太深了,一時沒忍住,直接抬起腳,拿錦旗擦腳。
徐山爭:“哎哎哎…你神經病吧?
牧野叫停了。
徐山爭道:“鐵柱,你干啥啊?這是錦旗啊!能擦腳?”
牧野說:“可以!可以擦鞋!很好,很好!充滿了諷刺精髓!”
寧石頭:“啊?”
李鐵柱道:“山爭哥,我要真是彭浩的話,我不但擦鞋,擦完后,我還吐你一臉口水。我這角色就這樣設定的嘛!”
徐山爭捂臉:“別吐了啊!鏡頭可以了。”
李鐵柱說:“演戲嘛,要有驚喜。”
徐山爭轉身就跑,張牙舞爪:“住手!不!住嘴!不許吐,你這人什么毛病?導演不都說可以了嗎?”
李鐵柱從荷包里拿出一袋垃圾食品,淡淡道:“我說的驚喜是,請你吃辣條。你這人咋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