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河城外。
夜色已深,城門早已緊閉。
與白天時喧鬧繁榮的古城不同,夜晚的天河城,如若一座鬼城。
從城外看去,整座天河城的上空,全被濃郁的黑氣籠罩著,黑氣不斷的翻涌,席卷掙扎,似乎隨時都要沖破古城,從中逃脫出來。
“開始了。”
遠處高山上,數十名練氣期與筑基期修士,眺望著天河城,低聲開口。
“百年一度的鎮魂夜,隨著天驕覺醒而到來,終于有機會親眼見證了。”一位少年面帶激動之色道。
“徐哲是最后一位覺醒的天驕,這鎮魂夜,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有人低聲說道。
“這不一定。”
有人搖頭,面色凝重:“家師曾說過,天驕谷之下鎮壓了某些東西,天河城便是陣眼,這一百位天驕降臨,其實是動搖了某種封印。以至于每覺醒一位天驕,導致封印松動,天驕谷下鎮壓的東西就會跑出來沖擊陣眼,然后又再次被鎮壓,因此才被稱為鎮魂夜。
但還有另一種說法,這一百位天驕是為喚醒封印而存在,天驕谷的鎮壓之力只能持續一百年,百年時間一到,便會覺醒一位天驕,才能喚醒封印,繼續進行鎮壓。如今最后一位天驕覺醒,百年之后再無天驕,誰也不知道屆時會怎么樣。”
“原來如此,想不到兄臺竟懂得如此之多。”
在場一些人皆露出恍然之色。
他們雖也是修仙之人,但是有關天驕谷的信息,在四大洲其實流傳不多,甚至是偏隱秘,許多事情不為人知。
“難怪天驕谷的限制如此之多,連萬象靈網都無法覆蓋至此。”
“對啊,我這萬象玉牒都安靜一整天了,真不習慣。”
“還好記錄功能依舊可以用,天機道的人昨天就在天河城的各個地方,都裝上了玉牒。”
“嘁,他們就是奸賊,打著天下人都有知情權的名號,到處記錄別人隱秘之事,放到萬象靈網上面,還得花錢觀看。”
“噓,小點聲,天機道的人就在前面呢,那畢竟是天機道長王建國的勢力,面子還是得給的。”
“怕什么,李刀神曾經還罵王道長是狗仔頭子,不要臉呢。”
“那還不是因為王道長在萬象靈網上公開,說李刀神的腳氣比刀氣還強。”
聊到這點,許多人都忍不住就想笑出聲,卻又使勁憋住,不敢真笑。
有人也緊忙沉下臉,提醒道:“行了,別說了。莫要忘了,背后議論天驕,是大忌諱。”
“你要說忌諱,那我可就不困了。”
“青賜大陸五大邪門忌諱,其中之一就是這天驕谷。”
“這還好啦,無非就是在鎮魂夜開始之前,不能提及相關的字眼,暗示也不行,但凡提及,就會被莫名的力量抹殺。反之,只要不去提及,就相安無事。”
“豈止如此,天黑之后,除了剛覺醒的天驕,以及居住在天河城的凡人以外,一切修士都得出城,否則也會死。”
“廢話,要不然我們現在躲在這城外干什么?”
“唉,這都是前人用性命換來的教訓呀。”
這話茬子一打開,眾人又繼續火熱朝天的交談起來。
與此同時。
天驕谷與西坤洲交界處。
一道流光從天而降,落在高山之巔。
輝芒褪去,顯化出一道人影,正是曲紅袖。
“林圣主,為何攔我去路,有何貴干?”她略顯惱怒,瞪向前方。
話音剛落,一道身影便驟然在那前方顯化,正是從天河城離開不久的林可儀化身。
她秀眉輕蹙著,若有所思,似乎被什么問題所困擾,并未看曲紅袖一眼,卻輕聲開口道:“幫我聯系你師父,我有事找她。”
“你有萬象玉牒,此地也已是西坤洲地界,有萬象靈網覆蓋,你可以自己聯系她。”曲紅袖撇了撇嘴。
林可儀這才抬頭看向曲紅袖,面無表情道:“我聯系過了,她不接。”
“那就說明她在忙,我走了。”曲紅袖說完,便要騰空離去。
林可儀一步踏向前,腳下地面竟泛起一陣漣漪,飄向曲紅袖。
“你…堂堂瑤池圣主,竟以大欺小?”曲紅袖見狀,身形當即往后疾撤,迅速掠開,一邊惱火叫喊道。
同時,她手中也出現一塊方形玉牒,掌心掠出一縷靈元力,繞著方形玉牒一閃而逝。
下一刻,方形玉牒頓時明亮起來。
“師父,林圣主派了一道化身來殺我,您可得替我做主呀。”曲紅袖沖著發亮的玉牒哭訴。
玉牒中,也立即傳來了聲音:“林可儀,你什么意思,欺負我徒弟?”
“方才我聯系過你,你沒有理會。”林可儀面色平靜,淡淡應道。
“老娘現在很忙,邊域有幾個大妖又來送死,你別沒事找事,敢動我徒弟分毫,老娘率朱雀軍踏平你那破瑤池。”
玉牒中傳出的女聲,聽起來雖略有燕語鶯聲的感覺,但語氣卻霸道無比,顯然是個暴脾氣。
這讓林可儀再次輕蹙起眉頭,淡漠道:“楚蕭彤,我沒動你徒弟,你無需如此。”
說到這,她的目光掃向曲紅袖。
曲紅袖見狀,立馬大喊:“有,她有,她現在用眼神在動我,我快嚇死了,師父救我。”
“…”
靈玉那方頓時一陣沉默。
隨后,“啪嗒”一下,玉牒上的輝芒自己熄滅了。
林可儀的臉上毫無波瀾,淡淡看著曲紅袖。
曲紅袖眉毛一挑,抬頭望天,避開對視。
下一刻,林可儀纖手一揮,手中也出現一塊與曲紅袖一樣的方形玉牒,正在閃爍著輝芒。
指尖輕點玉牒,一道隔音罩打開。
緊跟著,玉牒中便傳來楚蕭彤的聲音:“有話快說,找我什么事?”
“我今天去見過徐哲了。”林可儀平靜回應道。
“你敢進那個地方?”楚蕭彤狐疑道。
林可儀微微一笑:“我用一道化身壓制了境界,以秘術加持,易容進去見他,結果他認出了我,我卻沒認出他。但是,他和我想象的不一樣,與你描述的也不太一樣。”
“所以呢?”
玉牒中的楚蕭彤語氣陡然冷漠:“你說已經忘掉與他的過去,那你還去想象什么?你說獨善其身,一心求道,你還跑去招惹他作甚?”
林可儀眸間寒芒一閃,沉聲道:“你沒有資格這樣質問我。你讓我寫信告知他,但對于我來說,唯有面對面與他說明白,才是真正的結束,我所走的道,不容有絲毫瑕疵隱患。”
“呵,以我對他的了解,你面對面跟他說明白,你是解脫了,可他只會更痛苦。”楚蕭彤冷笑道。
“你錯了。”林可儀淡淡應道:“他很平靜,平靜到讓我,竟對他多了一絲欣賞。”
玉牒依舊亮著,傳音通訊還未斷開,楚蕭彤卻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才再次傳來聲音。
“這就是你找我的原因么?因為他的變化,出乎你的意料,所以在你心中泛起波瀾了?”
這一次,楚蕭彤語氣中帶著一絲戲謔,似乎在嘲諷林可儀。
林可儀依舊面色平靜,淡然道:“我只是說有一些欣賞他,這只是一種對他重新的認識,僅此而已。他的內心比你我想象的都要強大,可惜…”
她話語一頓,帶著遺憾:“可惜了,凡人血脈,終究只能是個凡人,否則將來或許不比你我弱。”
“你在瞧不起他?這形同于在瞧不起你自己,至少是在瞧不起一萬年前的你。”
“你誤會了,我在表達我的遺憾。從一開始,我本就對他充滿期待,不過現在看來,他若是安心做個普通人,反而會過得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好。”林可儀的輕聲說著。
這一次,楚蕭彤沒有再反駁她。
片刻后,林可儀再次開口:“對了,過段時間,我要去天罡潭涅槃血脈了,這才是我聯系你的目的。”
而此時,夜色中的天河城內。
錢府大宅內,燈火通明。
徐哲正坐在一張餐桌前,與他一同在座的,還有錢府的一家老小。
大腹便便的錢老爺,肥頭大耳的錢夫人,婀娜多姿的錢府千金,最后還有一個正在望著徐哲,癡癡笑著的胖小孩,兩三歲大小,是錢府的小少爺。
餐桌上,擺滿了菜肴,還冒著熱氣,擺盤也很講究,色香味俱全,卻一口都沒動過。
似乎就是專門為了迎接徐哲而設。
“公子,是飯菜不合你意么?為何還不動筷?”
錢老爺滿面慈和的笑容,眼睛都笑成一道縫了,開口詢問徐哲。
徐哲陷入了遲疑。
怎么說呢?
這飯菜確實是不合胃口。
肉眼一看,是清蒸骨,紅燒肉什么的,神識一查探,全是蛔蟲、絳蟲、鉤蟲、蟯蟲、鞭蟲,還有毛毛蟲。
關鍵全是活的,在桌子上交纏蠕動著,翻滾著,隱約還有一股腐朽的惡臭味。
錢家人的口味,好獨特。
但這是人家一番心意,自己也不好直接說不愛吃。
要不隨便吃幾口?
算了。
“唉。”
徐哲裹了裹衣領,嘆了口氣。
天怎么越來越冷了,就像林可儀的心一樣。
但是眼前這錢府的一家老小,就不一樣了。
居然在大半夜,還邀請我一個陌生人來家里吃飯。
雖然他們非人非妖,應當是一種煞氣化成的邪魅。
但是為了不讓我受驚嚇,他們特意化成人的模樣來接待我,我有點感動,胸口也暖暖的…
“錢姑娘,雖然我確實覺得天有點冷,但畢竟男女授受不親,你用不著親自伸手過來,幫我暖胸口吧?”
“而且你這手勢也不對,指甲怎么也不修剪一下呢,看著還以為你要掏我心呢。”
“你弟弟有點調皮,都跑到桌底下去了,抱著我的腳在啃呢,你能管管嗎?”
“咦,錢夫人錢老爺,你們怎么了?嘴巴張那么大,牙齦還出血了,平時要注意補充維C,多吃蔬菜呀。”
徐哲一邊說著話,一邊禮貌的拿開那位錢府千金的臟手。
好家伙,指甲都好幾厘米長了也不修剪,都發黑了。
“咦,看不出來,錢姑娘平時挺注重鍛煉的,居然如此孔武有力。不得不說,這讓在下忍不住產生了興致。”
徐哲拿著錢府千金的手,一怔之后,陡然微笑:“不如趁著這美麗的夜色,我們來比試掰手腕吧。”
“喀嚓!”
一聲脆響,錢府千金的手臂斷裂。
幾乎同時,斷臂被徐哲重重摁在桌面上,震得碗筷盤子都發出一陣脆響。
徐哲抬起頭,目光直視錢府千金,嘴角一揚。
“我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