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來,喝口粥…”
昏黃的油燈前,年輕人端著熱粥,用木勺舀著,小心翼翼吹涼了,往老人口中送去。
老人哼哼著左右擺頭,黍米粥糊了滿臉。
年輕人臉色頓時變得猙獰,木勺使勁往老人口中塞去,同時咬牙切齒。
“喝、喝、快喝,不喝就要死!”
破舊的木門被一腳踹開,刺目的陽光頓時照入小屋,門口黑乎乎出現一群人。
年輕人面露驚恐,
“你…你們要干什么?”
門外領頭的中年人面無表情擺了擺手,“拖出去!”
幾名漢子頓時拿著鐵鉤沖進屋子,噗嗤噗嗤勾在老人身上,連人帶椅子拉著就往外拖。
“不要碰我阿爹!”
年輕人頓時瘋狂,想要撲上去阻攔,可惜被進來的中年人死死抱住。
“水生、水生,別這樣,你爹已經死了,讓他安息吧…”
門外,綁在椅子上的老人被陽光一照,頓時開始嘶吼,烏青泛白的臉上是血紅的眼睛、猙獰的獠牙。
幾名漢子二話不說,先是砍掉腦袋,隨后堆上柴火燒了起來。
“不、不、還有救,還有救!”
年輕人哭喊著,掙扎著。
身后中年人死死抱著他,同樣看著院外熊熊燃燒的火焰,眼中滿是凄涼,
“這狗日的世道…”
蘆城,青州西境大城。
因城外一條巨大的蘆葦河而得名,農桑繁盛,蘆葦河的鯉魚更是美味。
但從去年開始,這個城市就失去了之前的安寧。
先是蘆葦河內鬧水鬼,接連有人喪生,后來更是鬼霧四起怪異滋生,鬧的人心惶惶,經人指點在河邊建了一座河王祠才稍微平靜。
而就在一月前,城里陸陸續續有人病倒,半夜化作僵尸噬咬親人,血案頻發。
沒人再敢土葬,
所有人都怕生病,
一樁樁慘案每天都在上演。
府尊無能,欽天監沒有頭緒,整座城市一片愁云慘霧,生氣全無。
不是沒人想到逃難,但百姓祖輩都生活在這里,沒了土地,到哪兒不是個死。
張奎到來時,正巧路邊在燒僵尸。
家人披麻戴孝,痛哭流涕,綁在架子的僵尸在火焰中痛苦嘶嚎,紙錢亂飛,荒謬且凄慘。
一旁的少年劍客葉飛指節發白,眼中滿是悲哀。
“道長,就是這樣,根本找不到原因,欽天監的人之前還做做樣子,現在根本不再管。”
“活人尸變的,大多是老人孩子和病人,我來之前已經有人瘋了,點著火燒死了全家人…”
張奎眉頭一皺,
“先進城再說!”
城門口連兵丁也懶得盤查收錢,街上行人稀少,面孔麻木呆滯,整個蘆城就像等待死亡的老人。
吵鬧的法螺聲忽然響起,卻是街上有道士正在賣符,揮舞著木劍左蹦右跳,“天之陽,地之陰,天地陰陽乾坤分,符咒驅邪顯神通…”
道士表演的賣力,旁邊的道童吆喝地更是響亮,
“鎮尸符、鎮尸符,一兩銀子一張,買回去全家保平安,喝下去消災又解難…”
旁邊百姓聚了一堆,麻木地掏出銀兩購買,道童滿臉紅光吆喝地更起勁。
少年劍客葉飛冷哼道:
“自從出事,就來了幫道士和尚整天賣符,那些符根本沒用,但還是不斷有百姓來買,勸都勸不住,愚昧的很。”
張奎拍了拍他肩膀,
“不是愚昧,是絕望。”
說完,大踏步走上前去,炸雷般大喝一聲,“那道士,你這符可保真!”
正在做法的道士一愣停了下來,旁邊百姓也麻木地站在一邊看起了熱鬧。
來賣符驅魔的道士和尚一多,自然會產生糾紛,經常可見搶地盤大打出手。
這或許是目前蘆城唯一的樂子。
這道士一看張奎的體型,頓時吃了一驚,但隨即就樂了。
“這位道友可是沒盤纏了,貧道可以借你一點,穿成這樣,平白丟我道門臉面。”
旁邊百姓也是點頭贊同。
這些法師們那個不是穿的光鮮亮麗,氣勢不凡。
張奎一身樸素黑袍,道髻凌亂,更是隨意插著根樹枝,確實賣相不好,估計賣不出幾張符。
“哈哈哈…”
張奎搖頭失笑。
他本來不想多說廢話,一巴掌把這騙子拍飛了事,但一看周圍百姓的目光,又變了主意。
“就算你長了副神仙樣子又如何,我只問,你這符保不保真?”
原來是砸場子來了…
假道士冷笑一聲,
“貧道的符當然保真!”
“可鎮得了尸毒?”
“當然鎮得。”
“好!”
張奎轉頭看向周圍百姓,“各位誰家中有中尸毒的親人,可以抬來讓這位道長當街試一試。”
百姓們無動于衷,假道士則譏諷道:“中了尸毒只有等死,貧道這符是用來預防的,莫非道友的符能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太夸張…”
張奎微微一笑,手中出現一張祛病符,“解除尸毒到是問題不大。”
“哈哈哈…”
假道士樂了,轉頭看向旁邊百姓,“誰家有病人可抬來讓這位道友醫治,放心,貧道只想拆穿這個騙子,誰抬來病人,貧道免費給做場法事。”
百姓們面面相覷,但都沒動作。
官府宣布,中了尸毒一律要處死燒毀,即使還活著也不行。
但畢竟是親人,仍有不少人心存僥辛,希望能挺過去,一直綁著藏在家里。
若是抬來,豈不是立刻喪命?
但終究是有人心動,一名老者咬牙看著假道士,“道長說話可算數?”
假道士點了點頭。
“好,等著!”
老者立刻返回,沒一會兒,和一名年輕人抬了個幼童前來。
這幼童滿臉青灰,犬牙已經突了出來,被綁在擔架上已經奄奄一息。
老者老淚縱橫,
“我家孫兒三日前犯病,如今已是無救,可憐老夫家貧,連個法事也做不起…”
說著說著,嗚嗚哭了起來。
假道士不以為意,斜眼看著張奎冷笑道:“道友,看你的…”
張奎冷冰冰看了他一眼,假道士頓覺一盆涼水迎頭澆下,渾身發寒,不敢再多言語。
“去拿碗水。”
張奎俯身查看了一下后,轉身對著葉飛吩咐道。
“是,道長!”
葉飛面帶興奮,連忙跑進附近店家要了碗水小心端來。
張奎手指夾著祛病符一晃,符紙頓時無風自燃,隨后扔入水中,竟不見一絲渾濁。
看到這神奇的一幕,旁邊百姓頓時瞪大了眼睛。
更讓人欣喜的是,一碗水灌下,那幼童竟然哇的一口吐出黃綠膿水,隨后臉色開始回復,犬牙也緩緩收縮。
只是閉著眼睛還沒醒。
那老者興喜若狂,小心問道:
“道長,這…”
張奎不以為意,“尸毒已出,卻是耗傷了不少氣血,吃點藥就好了。”
祛病符可以祛除瘟疫血毒,但想要徹底恢復,還需藥材溫補。
“恩人啊…”
老者頓時大哭,拉著旁邊的兒子跪在地上磕頭,隨后哆哆嗦嗦從身上開始湊些散錢。
張奎一把攔住,轉頭看向周圍,
“在下的符不要錢,各位誰家有中了尸毒的病人,全部可以抬來。”
街上早已圍了一大圈人,聽到后頓時炸了鍋,有人開始向前擁擠,有人瘋狂往家跑。
假道士眼見不對,準備開溜,但卻被一把劍頂住了脖子。
葉飛冷笑道:“往哪兒跑?”
擒住假道士后,少年劍客轉身問道:“道長,這人如何處理?”
張奎想了想,“去找人,把全城的假和尚假道士都抓來,讓他們拿錢消災。”
“得命!”
葉飛歡呼一聲,立刻跑走。
這小子在蘆城是個有名的游俠,頃刻便叫來了一幫小子,有人維持秩序,有人去抓假和尚道士,喧鬧無比。
張奎則當街找了個桌子,一邊畫符驅尸毒,一邊寫藥方。
他剛才就點開了地煞七十二術中的醫藥術,這是以醫入道的法門。一級雖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但已經是個良醫。
不少百姓破衣爛衫,估計也沒錢治療,張奎索性救人救到底。
當然,符紙錢和藥材錢,全部由旁邊鼻青臉腫的騙子們來出。
一傳十,十傳百,越來越多的人抬著病人前來。
街上越來越鬧,有人給搭起了蘆蓬,旁邊店家自覺在旁邊熱開水,也有藥堂的醫生跑來打下手…
蘆城仿佛在漸漸恢復生機。
不斷有家屬當街磕頭謝恩,都被張奎趕走了事。
他做這些可不是為了別人的感激,只求念頭通達而已。
突然,張奎臉色一變。
隨身空間中,那三眼巨尸給他的古怪石球,此時竟然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