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有話就不能直接說嗎?”
竺清月被徐向陽拉著胳膊往沒有人的角落走去,她雖然沒有任何抗拒的意思,但還是免不了撅起嘴唇,嘟囔抱怨。
“干嘛要到別的地方去,難道你是害羞了嗎?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好害羞的…”
徐向陽對此充耳不聞,頭也不回,一個勁只知道往前走,就連上課鈴聲打響了,他都完全沒有去在意。
走廊上的師生們全都散去,陸陸續續回到教室中去。人群和集中的目光一起消失。
整座校園就好像只剩下了他們兩人,一前一后的腳步聲就像漂浮于虛空之上,在走廊中央輕輕回蕩,安靜回響。
“啊,原來是這樣!”
竺清月站住腳,手上微微用力,讓走在前面的徐向陽轉過頭來看她,女孩臉上的笑容甜蜜。
“——你是想借著逃課的時機,和我一起去隱蔽沒人的地方做偷偷摸摸的事情,對嗎?”
“太好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完全可以對我直說嘛。”
班長大人背著雙手,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再度接過了主動權。
“你熟悉我們學校的環境嗎?其實我以前就有偷偷幻想過,在喜歡上你以后,還考慮過在哪里接吻啊親熱啊之類的,既刺激又不容易被人發現。結果還真讓我找到了幾個地方,現在就一起過去吧?”
徐向陽沒有回答,沒有反對,默默地跟在竺清月背后,兩人離開教學樓后,前往對面的實驗樓。
“這地方我們以前來過。”
竺清月一邊走上四樓的最高一級臺階,一邊對身后的徐向陽說道。
“當然。高二的時候,我們還是有上過幾節實驗課的。”
“不是啦,這里其實是我第一次主動和星潔搭話的場所。就在那次升旗儀式后,你還有印象嗎?”
實驗樓里很安靜。
這地方本來就只有上活動課的時候才會有學生來,此時整條走廊里的教室都是空空蕩蕩;而四樓更是人跡罕至。
自天窗灑落的陽光,在漫長幽寂的走廊上灑下點點光斑,仿佛打碎了一地的琉璃瓦。
竺清月輕聲慢語地說著過去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徐向陽卻沒有認真在聽。
他在思考一個讓他感到疑惑、莫名其妙,同時還覺得有微妙熟悉感的現象:那就是一班人的精神狀態。
徐向陽知道班長大人很受歡迎,但剛才那種情況,坐在教室里的幾十個人突然一齊沉默,望向拉著竺清月離開的自己時的幽幽眼神,實在是叫人毛骨悚然——
“對了,最近小芳還告訴我…”
對了,孫小芳!
徐向陽突然恍然大悟。
他這才想起來,一班那群人的現狀,不就是那個叫孫小芳的人的狀態嗎!
之前發生過一起孫小芳試圖用情書構陷班長大人早戀的事件,說明兩人的關系并不要好,孫小芳甚至對清月心懷怨恨;但就在那天以后,她的態度卻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顛倒,變成了竺清月的忠誠跟班。
徐向陽知道班長大人肯定在背后付出過行動。他沒有詳細問過,但在了解到清月大小姐的本性之后,徐向陽覺得她無論做了什么都不奇怪。
竺清月與孫小芳的關系,顯然不是正常的朋友,那種混雜著畏懼和崇拜的情感,更像是宗教徒和教主、或是粉絲和偶像的關系。
聽上去就很危險。
“清月,你是不是對你班上的人做了什么?”
徐向陽忍不住直接開口問道。
“欸?做了什么?”
竺清月眨眨眼,她似乎在感到迷茫。和徐向陽對視了一會兒后,女孩的臉上露出恍然神情,她沒有隱瞞,立刻點頭。
“嗯,做了。”
“…具體做了什么?”
“只是稍稍散發一下本人與生俱來的魅力而已。”
竺清月撩了撩垂落在肩膀上的柔順發絲,笑呵呵地回答道。
“很快,大家的眼睛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要是時間再耽擱得長一點,可能整個學校的人都會受到影響吧。”
“…你的能力竟然還能做到這種事?”
徐向陽的眉頭微微蹙起。
“是啊。事到如今還覺得奇怪?我的能力本來就可以操控別人。”
“等等,那‘線’…不是用來強行控制身體的嗎?”
竺清月朝前方邁出一小步,兩人本就挨得很近的距離再度縮短,使得柔軟的胸口貼上堅實的胸膛。但這個時候的徐向陽可沒心思享受這份曖昧的接觸,他已經是一頭霧水。
“你看得到‘線’嗎?”
她刻意壓低音量,聲音若有若無,化作盤旋于耳廓的熱氣。
“偶爾能。”
“哦,真厲害。徐向陽,迄今為止,你是唯一能做到這點的人類。”班長大人的唇角微微勾起,雙眸幽深,“那現在呢?你現在還能看到我的‘線’嗎?”
“…看不到。”
徐向陽的眉毛始終皺成一團沒有松開,他只能老實承認。
不知為何,望著此時的竺清月,他突然覺得胸口開始發悶。
就算言行舉止間都是挑逗和玩笑,但他仍然能深刻地感受到“過去”與“現在”的不同,一方懷著即將噴涌的熾熱情感,一方卻是將自己的真心隱藏在迷霧當中——
盡管說起來很玄,但沒有人會比一對戀人中的彼此,更清楚兩顆人心間應有的溫度和距離,處于熱戀期的他們,哪怕對方有一點點不適或是抗拒,都會迅速有所察覺。
“是啊,你看不到。所以,你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
“好吧,你說得對。”
徐向陽嘆了口氣。“那我換種問問題的方式:為什么要這樣做?控制和洗腦班上的同學們,對你來說沒有意義吧?”
“的確沒有,只是覺得好玩而已。但話又反過來說,他們和你一樣沒關系啊,干嘛要關心?”
竺清月抓著徐向陽的衣服,將臉深深埋在他的衣領里,心滿意足地吸了一口氣。
“呵呵,該不會是吃醋了吧?放心啦,我平常只會和女生呆在一起,盡管讓那群男生們嫉妒去吧,反正你又不怕引起眾怒被人痛揍一頓,對不對?”
“你知道我不是在說這個。”
“那就是單純出于善意嗎?”
班長大人沒有抬頭,繼續維持著原本的姿勢。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從呼吸聲中聽出透著深深的迷戀。
“是啊,徐向陽,你是一個表里如一的好孩子。但人家不一樣,竺清月這個人,從一開始就不是乖乖女。”
“我知道,我了解你的懷疑,你覺得現在的我變得不像是我了,肯定是哪里出了岔子,甚至說不定是換了個人——”
竺清月的聲音依然柔媚甜膩,但在如今的徐向陽聽來,卻帶上了幾分嘲諷的味道。
“但在你眼中,難道以前的我就會把班上的同學們放在心上嗎?我是一個像你、像星潔那樣,有責任心的好人?”
徐向陽沒有回答。
事實上,這正是他目前最擔憂和疑惑的點。
因為班長大人本身就是捉摸不透的類型,性格異于常人,城府又極深;而現如今的徐向陽,只能感受到她的想法和情緒和過去不一樣了,但搞不懂這種“不同”是由于她身上真的發生了某種不可控的異常,還是單純轉變念頭,產生了新的想法——
“呵呵,還在生氣嗎?那就告訴你實話好啦,我并沒有刻意對他們動手。”
竺清月的一只手仍抓著他的背部,另一只手卻遙遙地指向上空。
徐向陽的視線順著她的指尖往上看,入眼所及之處自然是屋頂。
但他清楚,少女真正指著的方向,是天空,是視力不可及的蒼穹深處。
“‘線’,從一開始就在那里。”
她纖長的手指微微彈動,就像是在撥動琴弦。
“我只是出于好奇心,稍微拉扯了一下。”
沒有等徐向陽再次提問,又抱又吸了好一陣的竺清月似乎終于感到滿足,松開雙臂,倒退半步,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徐向陽,你會主動來找莪,是不是說明你已經想通了,準備答應我的請求呢?”
“我…”
班長大人抬手看了眼腕表,打斷了他的話頭。
“從現在到放學,還有一個午休再加上四節課的時間。嗯,要是準備得太充裕的話,可能會來不及。這件事我原本不想做得太倉促,但正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要是被星潔注意到,你又該反悔了,所以——”
她抓住了徐向陽的胳膊。
“我們現在就逃課去賓館,或者你的家里,做個天翻地覆吧?”
走廊靜默得好像大戲開演前,舞臺簾布尚未拉開的劇場觀眾席。
清月大小姐的語氣透著淡淡的輕松愉快,就好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而身為聽者的徐向陽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是的,這就是發生在竺清月身上的第二個改變。
自從上次回來以后,班長大人就不止一次提出想要讓彼此都交出第一次的請求,所以,徐向陽才會覺得在林星潔面前難以啟齒。
他實在不理解竺清月非要挑在這個時候的用意,感覺就像是要故意證明自己比林星潔更早。
雖然從他這個腳踏兩條船的男人嘴里說出來,實在是很無恥,但他本以為這件事早就已經定下來了,誰先誰后,兩位女孩該是心有靈犀才對;
而且這件事本來就是林星潔先提出來,當時的班長大人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顯然對先后順序并不在意,甚至還積極地攛掇他們倆——
事情到底是從何時起,發生了變化?
雖然現在的林星潔已經默認了彼此間的關系,不再會因為竺清月作為徐向陽戀人而存在的事實生氣,但眼下班長大人這一等同于背叛的舉動,注定會再次讓她們的關系產生裂痕,對于過去始終執著于三人關系的竺清月來說,是根本難以想象的提議…
年輕戀人們的愛情通過肉體結合達到圓滿,這本來是該感到開心和向往的事情,卻令徐向陽感到十分茫然。
他起初是震驚,在百思不得其解了好幾天后,現在更是徹底地陷入困惑之中。
來自班長大人的香艷邀請,要是換個時間他會欣喜若狂,可現在看來,卻更像是一個懸擱未解的謎團,彌漫著詭異的氛圍。
到底是為什么?
吃醋?
不滿?
后悔?
認為自己應該才是第一個,要比星潔更早?班長大人難得展現出了身為情敵的競爭心理,他是不是該感到高興?
還是說,她單純是在追求刺激,想要激怒林星潔?
從來的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在高中時期早戀…更不會預料到,連自己第一次要和哪個女孩上床都會變成一個謎啊!
徐向陽與竺清月微笑著的雙眸對望,覺得自己仿佛正在墮入一場看不到盡頭的迷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