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清月曲起雙腿坐在收拾干凈的水泥臺子上,裙子下擺規規矩矩地整理好,坐姿更是嫻靜而優雅,像是個從小沒踏出過大門、天天在閣樓里繡花的深閨大小姐。
這里是位于錦江市高速公路邊緣的關卡,附近人群已經被政府緊急疏散,放眼望去空無一人,只有連綿成片的低矮鐵皮房屋。城市邊緣總是如此荒蕪。
竺清月的周圍被看不見的“絲線”交織籠罩,如同一座從天而降的鳥籠,任何試圖入侵其中生物都會遭遇捕捉:此外,還有幾頭受控制的邪靈正在周圍游蕩巡視,戒備地逡巡著。
而它們的主人,則是坐在高處眺望荒原。女孩一邊怔怔地望著遠方的風景發呆,一邊不自覺地用手撫摸著躺在她膝蓋上的男生的臉龐。
她已經維持這個姿勢很長一段時間了。捏捏臉龐、摸摸頭發,像給貓咪梳毛那樣,將男生亂糟糟的頭發一點點梳理干凈,之后又肆意弄亂,然后再重新調整回來…如此不斷循環往復。
…實在很無聊。
“又有新生的邪靈冒出來了。”
竺清月瞇起眼睛,望著遠方的荒野。巨大的女神正與蒼穹中的眼睛彼此對峙;而夾在它們當中的,是無數細小的黑點憑空出現。
因為距離太遠所以只能看見黑點,實際上則是各種奇形怪狀的邪靈。
它們的威脅和兩個頂天立地的龐然大物相比自然微不足道;但那是“相對而言”。對于普通人以及一般靈媒來說,這個數量級的邪靈仍是難以應對的災難。
要是讓它們隨意入侵到城市里,會造成大量人員傷亡和經濟損失。
所以,根據竺清月的觀察,錦江市和附近幾個城市的人手很快都被調集起來了,包括那位李橫豎隊長和龍婆,目前都在忙活處理后續。
畢竟,就算是在通常場合里足以擔任國家顏面的頂級靈媒,都很難插手神媒間的正面爭斗,還不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至于這場邪靈騷動是如何出現的…
兩位大人在離開之前,曾經和她聊起過這方面的問題。
“佞神的力量一旦在現實中‘顯現’,就會讓遠境和現實之間的距離不斷拉攏,彼此地域內的生態環境相互交融。換個說法,就是在打破兩個世界的平衡。”
這就是為何神媒不會輕易動手的原因之一。除了破壞力太過驚人,輕而易舉就能掀起災難以外,還會留下強烈的負面影響;
保證現實和遠境不會互相往來的壁壘本身就及及可危,而佞神的每一次出現,都在讓它變得更脆弱。
比如說現在。兩位神媒僅僅是對峙了一會兒,都還沒正式開始打架,這片荒野便出現了大規模的“鬼屋化”現象。
這里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地球上的地表環境了,所以邪靈們才會在此處自由徜徉。
這世上總有野心家試圖利用邪靈的力量,但除非是真的失心瘋了,否則沒人會想要兩個世界徹底融合,那對現在的人類來說無異于一場滅頂之災。
詭異莫測的能力,壓倒性的力量規模,以及巨大的負面作用,難怪神媒的存在會被當作戰略級核武器來看待,甚至在各方面,特別是于“危險性”和“不可控性”的評價猶有過之,一旦失控,將全人類拖入深淵都未嘗不可能。
當然,以上的這些都和竺清月沒有任何關系。大人們言之鑿鑿表情肅穆說過的話,她聽過算數,權當無聊解悶的談資了。
所謂的“世界危機”,和竺清月沒有半點關系。她只是個沉浸在戀愛情感無法自拔里的高中小女生而已;如今感受到的憂愁,也僅僅是少女心在作祟。
“…半小時。”
竺清月完全無視了在她頭頂打架的邪神和打算入侵城市的邪靈們,她只想保護周圍的這一畝三分地,視線始終牢牢盯著徐向陽沉睡的臉龐。
距離他遠距離強行通靈林星潔,陷入昏迷后,已經過去了半小時,仍然沒有醒轉的跡象。
…什么,怎么才過去了半小時?她還以為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了呢。
竺清月覺得自己閑的快要發瘋了。在這種情況下,她不得已開始思考自己能做什么。
“可那邊的戰場,我又參與不進去…”
和兩位頂級靈媒一樣,她現在的能力正好卡在這兒了,上不去下不來。拿武俠來打比方的話,就像是那種雖然在他人眼里已是江湖中的絕頂高手,卻又和真正的陸地神仙有差距。
“倒是林星潔,看她大模大樣的,假如覺醒后真的能掌握自身力量,說不定能和那倆神媒抗衡。哎,和人打架這種事情果然應該交給性格暴力的前不良少女來做,不適合我和向陽這樣的乖乖牌。”
竺清月一個人自顧自地碎碎念。
“不過,向陽不就是為了挽回局面,才進行通靈的嗎。現在的我幫不上忙,無論哪邊都…哎?”
喃喃到一半,女孩突然住嘴了,她覺得自己的大腿有點發癢。
低頭一看,發現是躺在自己膝蓋上的徐向陽的腦袋正在很不安分地動來動去。
“真當睡著了啊,睡得還很香。”
竺清月失笑,她凝神觀察了一會兒戀人的臉,發現他嘴邊正有口水流出來。
她倒是不嫌臟,順手就用袖子擦去了,她的潔癖個性在遇見這個男生時好像起不到效果;然后,她又見到他在轉腦袋的同時,還在砸吧砸吧嘴。
從對方嘴里吐出來的熱氣,由于位置比較特別,吹得少女大腿敏感的地方有點癢癢。
“呸。”
竺清月不禁臉泛紅暈,小心拍了一下對方的臉,以示懲戒。
其實,她在徐向陽面前還更不容易害羞些。喜歡調戲他人的人,要是反過來一被調戲就弱勢了,之后就容易被人當成弱點狠狠“欺負”,她可不想變成那樣。
已經將自身的所屬權交出去了,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在戀愛關系中掌握主導權。
不過,眼下只有她一人,倒是不用強撐面子…
“嗯?”
竺清月很快就發覺情況不太對勁。
這家伙砸吧嘴的方式,好像有點奇怪啊,不像是在單純的夢話,更像是…
女孩很認真地回憶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想起來——這不就是接吻的時候伸舌頭的感覺嗎!
幸好她早戀,不然還不知道呢。
“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夢啊…”
竺清月不禁感到無語。
林星潔勐地睜開了眼睛。
“哈…”
在醒來的瞬間,她第一時間的反應就是將手往下伸去,直到摸到牛仔褲的拉鏈處才停下來。等到意識清醒過來后,女孩的臉蛋“騰”得一下漲得通紅,像傍晚天空的火燒云,又羞又惱。
以接吻為開端的親熱,自然不可能僅僅以接吻結束。這次親熱行為雖然是她主動挑起的,但啥時候停止就不是她一個人能說得算的了。
如果只是摸摸胸屁股和大腿之類的,她早有心理準備的;但沒想到對方這次卻不滿足于此,行為的過分程度一下子比之前跳了好幾個臺階,堪堪到了最后一關…難道是因為有段時間沒見過面了嗎?
雖然在現實世界應該沒有經過太久,但徐向陽的經歷可就不好說了,畢竟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呆在過去的世界里,所以對她“思念成疾”…
不,不對。
林星潔捂住了自己發燙的額頭,冷靜下來后,女孩雙頰的紅暈慢慢退卻了。
其實沒有這樣或是那樣的理由,情難自已,無非是時候已到。
兩人已經做好了約定,她都答應過了,自然沒有“過分”不“過分”的講法;不如說,自己雖然本能地感到羞澀和惶恐不安,但在內心深處,難道就沒有渴望更深層次的交流嗎?
當然,要承認這種事對林星潔來說太難了。非要給一個理由的話,那可能就是…呃,儀式感不足一些。
畢竟,當時約好的是等事情全部塵埃落定之后嘛。
她覺得自己不像是很重視儀式感問題的人,但又不能說完全不在意。就像從小到大,一直就有人說她“男孩子氣”可惜了一張美人胚子的臉。林星潔從不覺得這有何問題,當個英姿颯爽的女俠不是很好嗎?但要是真有人——特別是親近的人覺得她缺少了那份女孩子特有的敏感纖細,那她又該在心里滴咕幾句鬧別扭了。
而現在的情況,就像是這種難得的儀式感在中途就功虧一簣了。不過,因為那時候在那片混沌之海的海灘上,兩人都是意識交融的狀態…
所以,無論做了啥、做到哪一步,應該都不算數吧?
林星潔有些心虛地想。
還有一件事,這會兒徐向陽應該快醒了,但他應該還待在竺清月身邊。這提醒了她,要說她現在的心情混雜著喜悅和羞惱,那對方的心情復雜程度肯定不遑多讓。
而班長大人就在他身邊,看著他醒過來。
在演技說謊方面,徐向陽能瞞得住她嗎?林星潔壓根沒考慮過這種可能性。
“不過,小事一樁。”
情敵歸情敵,而且還是好朋友成了情敵——但此時的林星潔心態已經變得很放松。雖然不至于用這種事情去當著她的面炫耀,但要說因為先人一步所以有所謂的“愧疚感”,那更是萬萬不可能的,本來就是她先來的嘛。
現在的她沒有生氣,沒有悲傷,甚至連嫉妒的心都——這方面倒不能說變得稀缺,而是狀態變得更加平和了。
算了,就讓那女的一個人糾結去吧。
至于和向陽的事情,做都做了,又有什么可猶豫的呢?后悔更是談不上。
長發姑娘拍拍褲腳站起身,她用雙手捧著光滑的臉蛋,她的嘴角不自覺上挑,笑意洋溢。
是啊,今天可是我的幸運日。明天亦是,將來的每一天都會是幸運的一日——
沒有人能阻擋她。
“說到‘塵埃落定’…”
林星潔瞇起眼睛,眺望遠方。
她目前正待在空中,在沒有任何支撐物的情況下,憑空待在數百米的高空之中。
這個位置被稱作“暴風眼”,位于恐怖天象的中心,女孩頭頂卻是輕柔的微風與晴朗的天穹;而四周則環繞著高聳的對稱的眼壁,由密集的、高而厚的云團堆積而成,其中蘊積著最惡劣的雷暴,保證任何踏入其中的敵人都會被撕得粉碎、燃成焦炭。
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林星潔輕輕一揮手,正覆蓋著十幾公里范圍內高空深處的陰云,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消散。
她隨即瞥了一眼荒郊野嶺上像鬼火般飄動著的成百上千頭剛從遠境入侵現實的邪靈,站在少女的角度往下俯瞰,它們就像一群螞蟻。
事實上,它們確實和蟲豸無意,于她而言,一腳就能踩死一大片。
林星潔的心思微動,云層中積蓄的電閃雷鳴一瞬間變得熾烈起來,將廣袤的荒野照得一片耀目的慘白,凄厲的電光從天而降,將地表炸出一個個坑洞。
霹靂炸響,電龍狂舞,一派末日風光,無數面目猙獰的異世界怪物們甚至來不及慘叫一聲,便在鋪天蓋地的火光中煙消云散。
需要全城人力全神戒備的邪靈們,僅在少女的一個念頭間,一掃而空。
兩尊大神還在天邊對峙,但如今的她,再沒有任何不安。
“看來還有得打。先去找向陽和清月,然后…就由我來徹底畫上句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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