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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晚安要說我愛你

  “那…我們就不打打擾你,先走了。”

  徐向陽和林星潔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看著班長大人在他們面前跑來跑去,只見到她的背影從餐廳到樓梯,再從樓梯回到客廳,忙得團團轉。

  在等待片刻后,兩位客人彼此對視了一眼,想法很快得到統一。

  “這就要走了?”

  竺清月步履匆忙地站住,表情驚訝地看著他們。

  “這才剛來啊,不留下來吃飯嗎?冰箱里有食材,我們可以一起做,就像我去你們家那時候…”

  “不用了。”

  徐向陽嘆了口氣,與身畔的長發姑娘一同起身,決定離開。

  “你還要照顧阿姨,我們就不打擾了。”

  班長大人眨眨眼,微笑著回答道。

  “馬上就忙好了,別太在意啊。還有星潔,你不是一直想進我家嗎?”

  “我坐不住。”林星潔說,“看一下就行了,我待不慣這地方。”

  “我們之間不用這么客氣。”

  清月大小姐好像很希望他們倆能留下的樣子,態度很熱情。

  “那我就不客氣地講了,”徐向陽說,“我現在想起的是每年春節回老家被拉著去拜訪各路壓根不熟的親戚,每個人都會很熱情地想要把你拉住吃飯的場景…”

  班長大人抬起眼眸,嘴角上翹的弧度依舊,眸光卻安定下來。

  “我沒有親戚。”

  “呃…”

  徐向陽的腦筋轉動還算快,很快就找到了第二種形容方法。

  “那就是老師家訪,你明白吧?那種看到班主任和家長交流溝通聊到自己時的尷尬…”

  “家訪啊。”

  短發女孩不知為何笑了起來,她點點頭說道。

  “好,我明白你們倆的意思了。”

  班長大人送他們倆走到門邊上。

  在即將離開的時候,林星潔突然說:

  “我有話要對她講。”

  徐向陽這才剛剛愕然地回過頭去,然后人已經被推出來了。

  “砰。”

  他和她們倆之間被一扇木門隔開。

  房間再度變得幽暗。

  林星潔抬起線條纖細的小腿,將一只腳踩入用小拇指勾著的運動鞋里,同時眼角的余光卻不由自主地瞥向身后的女孩。

  “是有話要對我說嗎?”

  竺清月背著雙手,微笑地看著她。

  長發女孩的視線移向了別處,一會兒后才輕聲說道。

  “謝謝你。”

  “什么?”

  “說‘謝謝’可能有點奇怪,因為我有講那是我預料中的動作,你只是在做無用功。”

  女生的睫毛輕顫。

  “…啊,你是說我跳下去的事情啊。沒關系,不用道謝也可以,我們是朋友嘛。”

  “現在我倒是不好反駁了。”

  林星潔嘆了口氣。

  “讓自己墜落下來去救跳樓的人,不知道該說是愚蠢還是勇敢。”

  “事實上呢,我雖然解開了身上的線,卻沒有為了救你要送死的打算。”班長大人笑著解釋道,“那根線連著你和我,所以只要把你救上來,我就能順便得救。”

  “這一樣是在賭上性命救人。”

  “你現在不懷疑我是故意博取你的好感了?”

  “當時是發生在一剎那間的行動,我相信你沒有那個功夫去顧慮別的。”

  “那是因為…”

  竺清月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在林星潔吃驚的注視下,對方整個人都貼了上來,兩人的眼球中映照出彼此臉貼著臉的樣貌。

  “——那是因為,我想要討好你的想法已經深入骨髓了。”

  林星潔眨了眨眼。

  班長大人將嘴唇貼近了她的臉,吐氣如蘭,要是換成徐向陽來可能又要心慌意亂了。

  不過這招對她可沒用。

  “討好我啊…”

  林星潔輕輕晃動手臂,甩開了對方。

  “要是你真的想討好我,那一開始就不會惹我生氣了。”

  “就是因為知道我做的事情會惹你生氣,所以才要想盡辦法討好你啊。”

  竺清月依舊抓著她的袖子,笑呵呵地說道。

  “因為我既不想放開向陽的手,也不想放開你的。”

  “你想做到什么程度?”

  “為奴為婢都可以哦。只要你愿意的話…”

  “女孩子還是有點自尊心比較好。”

  林星潔又要嘆氣了。

  “為了達成我的理想,其它東西都可以舍棄。”

  竺清月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歷史上很多偉人都是這樣,從年輕的時候開始就能表現得志向遠大,之后再一步一個腳印地去實現,正所謂‘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找個腳踏兩條船的男友算什么‘大任’啊。”

  林星潔聽不下去,徑直打斷了對方的話頭,手已經放在了門把手上。

  “算了,今天就到這里為止吧。”

  她推開房門,外界走廊上的光亮和微風一同涌入了房間;于是,竺清月的家——這個好似陷入時間停滯、幽暗而封閉的地方,開始重新轉動。

  輕柔夜風的吹拂,讓人不禁聯想到了天上寥落的星辰與沐浴在月光中的林地,林星潔瞇起眼睛,視角余光瞥向身后的她。

  “就算你是個神經病,那也是個有把我放在心上的神經病,有些話你起碼不是放在嘴上說說…我來就是想要證明這一點,現在看來已經很足夠了。”

  “謝謝?”

  “不客氣。”她離開房間,頭也不回地說道,“未來會怎樣我不清楚,但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不是白白浪費了,知道這件事后我還是挺開心的。所以…”

  “該說謝謝的人是我。”

  竺清月看著長發姑娘的背影消失在近在咫尺門扉外。對方沒有回頭,所以看不見這個人的表情;聽星潔的口吻亦是淡淡的,因而她最擅長的通過外在表現解讀他人內心想法的辦法難以實現。

  星潔在想什么呢?

  剛才說的那些話,到底是選擇原諒的前兆,還是打算放下一切的釋然?

  對于她們間的關系而言,那是新的開始、還是舊的結束,抑或兩者皆有?

  竺清月為自己的一無所知感到不安,卻又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氣。

  …我被肯定了,她想。

  林星潔肯定了她心中懷有的情感,這對竺清月來說非常重要,因為這同樣是她對她自己的肯定。

  和自己做朋友、或是當戀人的人總有一天會產生困惑,他們會發現她連最親近的人都能算計,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且總是毫不掩飾。

  竺清月在徐向陽和林星潔兩人臉上都發現過這種懷疑。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連她自己都會懷疑,她是否真的具備愛上別人的能力。

  她到目前為止所做的一切,到底真的是愛的某種形式呢,還是只是在以“愛”為借口,暴露本性?

  竺清月想要將答案的決定權交到另外兩人手中。

  紛亂的心思終究在轉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沒有得到答案的班長大人下意識地想要伸出手去觸碰那個在輕風與柔光中漸漸遠去的身影,想要拉住對方的衣角,結果指尖觸碰到的只是冰冷的門板。

  門被合上了。

  然后,在它即將閉攏的時候,又被人一把抓住。

  打開門后,站在外面的是她的戀人。這個男孩正望向走廊的那一頭,看來是在目送前女友的背影離去。

  半響后,他又將臉轉過來,默默地注視著她。

  在經過數分鐘的耐心等待后,竺清月開口,問了他個一模一樣的問題:

  “你是有話要對我說嗎?”

  “沒有別的。”

  徐向陽的表情有點為難,手指撓了撓臉頰。

  “我是想說,如果遇見困難,一定要和我和星潔講,不要總是瞞著別人。我現在最擔心的人就是你…”

  “還在懷疑我家里的事?”

  竺清月嘆了口氣吃。

  “我都說了好幾次沒事的。而且,你現在不是已經得到答案了嗎?”

  “我總是不放心的理由,是因為你總在撒謊騙人。”

  徐向陽毫不客氣地指責道。

  “…我承認我有點嘗到苦頭了。”

  竺清月苦笑。

  “你看,這就是‘狼來了’的故事,簡直是自作自受。”

  “你知道就好。”

  徐向陽難得在班長大人面前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態度。

  “嗯。”

  女孩低下頭。

  等了好久,對方都沒有要繼續說話的意思。徐向陽深吸了一口氣,只好主動告別。

  “再見了,清月。”

  “再見。”

  還沒等他走出幾步遠,就聽見背后傳來班長大人的呼喊。

  “我愛你,徐向陽。”

  “啊?”

  他轉過頭,有點困惑地看著站在門旁的女孩。

  徐向陽這回倒是沒有要臉紅心跳的意思,只是覺得奇怪。

  怎么突然來這么一句?

  “我聽星潔說,你們每天晚上臨睡前都會互相說晚安。我想在分手前,你們倆應該都有在堅持這件事。”

  班長大人抱著胳膊靠在門上,俏臉有半邊被房間內的昏暗所遮掩,只有另半邊臉頰上的笑靨被他看得清楚。

  “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值得羨慕的習慣。所以從今天開始,我們也要這樣做。”

  “我們已經是戀人了,對不對?”

  “對。”

  竺清月臉上的笑容愈加燦爛,卻沒有要繼續開口的意思。

  當他發現女孩那雙仿佛能說話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的時候,徐向陽總算反應過來,連忙說道:

  “我愛你,清月。”

  “很好。”

  見對方滿意頷首,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但我可沒辦法每天都來你家門口和你說晚安啊。”

  他和星潔住在同一個屋檐下,自然不會有這個顧慮。

  “打電話啰。”

  班長大人笑瞇瞇地做了個手勢。

  “讓我每晚聽到你的聲音就好。不過單純的‘晚安’難以滿足我,所以還是用愛的告白來代替吧。”

  “我知道了。”

  徐向陽點頭答應。他朝著對方舉手告別。

  “那…再見。”

  “再見。”

  “砰。”

  門終于被關上了。

  竺清月轉過身來,倚靠著背后的門板。

  涼冰冰的觸感隔著薄薄的衣料傳遞到肌膚上。

  她抬起頭,視線略顯茫然地注視著隱匿在黑暗中的天花板。

  朋友和戀人一齊離開后,她聽見有人走下樓梯的聲音。

  “咚,咚,咚。”

  不急不緩,像是走在她正在搏動不止的心肌上。

  房間里的燈一盞又一盞地熄滅。

  白色睡衣的干瘦女人站在客廳中央,背后是電視機屏幕投來的微光,沉默佇立的女人看上去像是在這白光映照中變得透明,和幽靈沒兩樣。

  女人看著她,蒼白的眼球朝著外側凸出,時不時轉動的樣子很像是昆蟲。

  明明從鞋柜到客廳只有十幾步遠,竺清月卻覺得她和母親隔著一整個世界那般遙遠的距離。

  漆黑的視野模糊了人的感官,腳下的地板像是在漫無止境地延伸。

  荒蕪的大地,幽暗的密林。

  她好像又聽見了潺潺流動的水聲。幽邃的湖泊漫上來了,冷徹心扉的深井之水即將淹過她的腳踝。

  但竺清月已經不是當時那個孤單無助地小女孩了,她無視了耳畔的所有幻聽,笑著問道。

  “媽媽,你現在…能出門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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