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清月輕輕拍了拍手。
“嗯,這樣就OK了。”
徐向陽松了口氣。
不過,班長大人顯然不愿意就這么輕松地放過他。她調侃道:
“向陽,你不是說要尋找線索嗎?就這樣把它直接處理掉了,情報不就沒了?”
“不是,難道你真的想在那種怪物…還有腐爛的尸體上找嗎?”
光是想象一下那樣的景象,他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除了突然間蹦出來的蛆蟲邪靈,徐向陽甚至都沒有靠近觀察過腐尸。理由很簡單:他不愿意。
除了恐懼,還有惡心,光聞見味道就受不了。
徐向陽起初還擔心旁邊的班長大人把一切看在眼里,會不會覺得自己身為男孩子太嬌氣了;但是,有些事情不行就是不行,他完全說服不了自己。
“一方面是我覺得它們不會心甘情愿地交給我們情報,另一方面…”徐向陽一本正經地解釋道,“不是完全沒有找到線索。”
“哦?”
“一個十分簡單的推理題。”
徐向陽豎起手指。
“靈媒小隊一共四個成員,也就是說,會有四個被孵化的邪靈。而人面蜘蛛在你手上,所以鬼屋里還剩下三頭邪靈、四具尸體。”
“剛才那個幼蟲邪靈是屋子內隱藏的三分之一。換而言之,這棟屋子里除了宋德壽以外,還剩下兩個為虎作倀的邪靈。”
“而且,既然已知出現的半數邪靈都是呈現出蟲類和節肢動物的形態,那么可以推測,剩下兩頭估計…”
“看來向陽還是有努力思考過的。”
女孩笑了起來。
“不過,萬一邪靈不止有四個呢?死在這棟屋子里的人的數量可能是我們想象不到的。而且,你難道忘記我們本就不止一次遇見過蟲怪?”
“…邪靈和邪靈之間是存在區別的。”
徐向陽皺起眉頭,他撫摸著自己的下巴,目光落在了一直默默跟隨他們的人面蜘蛛身上。
竺清月的眼神同樣望向那張扭曲的人面,若有所思地問道:
“你是說,靈媒死后受到遠境力量感染變成的邪靈,會比一般的邪靈更危險?”
“對。孟正對我說過,邪靈分為兩種,一種是另一個世界的原生生物,另一種則是人死后意識受到感染所產生的,它們被稱為人型邪靈。”
“宋德壽很明確比這棟屋子里的其它邪靈都要來得強大,而你的‘二號’(蜘蛛邪靈)雖然比不上宋德壽,卻能將其他蟲怪看作是食物。”
“說不定,這就是它們身上存在的特殊性。靈媒小隊的成員生前都不是一般人,所以才更好被利用吧?”
“有證據嗎?”
“我只是有這樣一種感覺…”
“那好,我們就去看看,驗證一下吧。”
說罷,竺清月沒有等待他的回復,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拖拽著滿臉寫著不情愿的男生徑直朝著前方走去。
…結果還是免不了被強迫著去檢查。
徐向陽有些無可奈何地跟在竺清月后面,直到路過那具摔得稀巴爛的腐爛尸體——這一次是真的只剩下一團濕乎乎的爛肉了,最后來到被女孩干脆利落殺死的蛆蟲怪物面前。
邪靈和尸體的連結處已經斷開了,大半截臃腫的軀體靜靜地躺在地上,猙獰的口器張開,一動不動。周圍散落著些許粘稠體液四處噴灑的痕跡,不知道是來自于腐尸還是邪靈內部。
徐向陽將手放在額頭上,盡管做好了心理準備,眼前這一幕還是有點慘不忍賭。
“過來。”
竺清月輕聲說,她朝身后招了招手。
人面蜘蛛窸窸窣窣地從天花板上爬過來,落在地面上后,伸出瘦長的節肢,將死去的同類軀體翻了個面。
“啊…”
徐向陽瞪大眼睛。
而班長大人則像是在慶祝勝利似的拍了一下他的背,聲音中透著愉快的笑意。
“看來你猜的沒錯。”
被翻過來的蛆蟲邪靈朝他們露出白花花的腹部,肥胖的軀體兩側是一排與碩大的體型相比、明顯萎縮的附足,密密麻麻地生長在兩側。
不過,這并非問題的關鍵。
——就在邪靈的腹部位置,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傷痕或是記號。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是一張隱約間狀似人臉的輪廓。
即使本體已經死亡了,人臉記號卻依舊像是活物般扭曲蠕動著,在邪靈軀殼上若隱若現。
人面蜘蛛同樣注意到了這一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察覺到了同類的存在,它腹部上的哀嚎人面變得更為扭曲,發出了不安的鳴叫。
徐向陽沒有回答,從口袋里拿出幾張一寸照片。
這是從靈媒小隊留下來的行李中得到的。他將相關證件里的照片取出來,和飲用水與應急食物放在一起,因為這些都是徐向陽認為在這次行動中會需要的東西。
他面容嚴肅地將一寸照攤開放在手心,與蛆蟲怪物腹部上的人臉相互比照。
“…是的,這個人就是其中一員。”
過了一會兒,他語氣沉重地回答道。
看來,靈媒小隊的成員們已經全都被轉化為這種長著人臉的怪物了。
和尋常的附身蟲怪相比,它們的力量要更為強大,卻又不如鬼屋老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保留人型、而是與異形融為一體的緣故。
“如此一來,由人死后轉化而來的特殊邪靈,不算宋德壽,這棟屋子里還剩兩個,一男一女兩位死者,對嗎?”
“是的。”
徐向陽將剩下兩張照片放在口袋里。
“我們要做的,就是先行處理掉他們。”
普通的蟲怪不足為懼,但由靈媒死后轉化而來的邪靈,說不定會具備某些特殊的能力,相對而言更為危險。
而對于鬼屋老人來說,它們則是最有力的工具,所以才會派遣特殊邪靈來試探他們。消滅它們,就等于剪除了宋德壽的羽翼。
這樣一來,鬼屋老人遲早會不得不出來,親自面對他們倆。
“我們這一路上都沒有遇見過其它邪靈的攻擊,宋德壽很可能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普通的蟲怪再來多少個都是送菜,于是宋德壽選擇將自己和鬼屋融為一體,把殺死兩位入侵者的希望寄托死去的靈媒小隊身上。
“這是不是說明,剩下兩位邪靈中的確有比較厲害的類型,被宋德壽認為是足以對付我們倆?”
竺清月毫無畏懼地笑了起來。
少女臉上那自信從容的笑容,令人目眩神迷。
看著這樣的她,不知為何讓徐向陽聯想起了某位在賽場上飛奔馳騁,英姿颯爽的長發女孩。
當時見到林星潔那副姿態的時候,他心中浮現出來的激動情緒,就和此時此刻頗為相仿…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臉蛋有點紅,將手放在嘴巴邊上,掩蓋住了自己的表情。
這時,竺清月又問道。
“我有個問題。為何這群邪靈的形象都是蟲和節肢動物呢?像這樣在一棟鬼屋里集中出現相似的類型,總該有理由吧。”
“邪靈是另一個世界的生物,生態環境應該不能與現實世界相提并論。”
“可它們真的很像啊,我們已經見過了蜈蚣、蜘蛛和蛆蟲,之后又會見到什么呢。”
短發女生一副興致勃勃的神情,完全沒有一般女性見到蟲類時的厭惡反應。
徐向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不過在他心中,卻是有著相同的疑問:
是啊,為啥都是蟲呢?
不止是因為對現狀疑惑。更是因為…
之后大概會出現長相更為丑惡的蟲怪吧。
意識到這點后,他的表情多少有點難看。
“向陽,你害怕蟲子嗎?”
她抓住自己的胳膊,又將一張俏臉貼過來了,清澈的目光中透著好奇。
“我…我稱不上害怕,就是覺得惡心,不想靠近而已。”
徐向陽下意識地從女孩的臉上移開視線。
“看來讓你陪我到這個屋子里來是失算了啊,早知道讓星潔陪我一起來。”
“她不是正在補作業嗎?”徐向陽說,“更何況,她一樣討厭蟲子,不如說像你這樣無所謂的人才比較稀缺。”
“我也不是沒所謂啦。”
竺清月笑了笑,很快又換了個話題。
“你說它是幼蟲,有理由嗎?”
“一方面是因為它的力量,比較弱小。”
徐向陽指了指前面。
“另一方面,我能感覺得到,它們二者之間存在某種模糊淺薄的聯系。”
從不知何時起,人面蜘蛛已經朝著躺在地上的蛆蟲尸體撲了上去,正在被竺清月殺死的邪靈遺骸上大快朵頤。
如果這頭幼蟲能成長,變成哪一種呢?蜈蚣,蜘蛛,還是別的?
這一切如今已經不得而知。
清理掉第二頭特殊邪靈后,徐向陽和竺清月繼續向前走。
不用擔心找不到路,因為這棟鬼屋受宋德壽控制,而對方正迫不及待地想要殺死自己。
所以,它肯定會把自己剩下的兩個“得力助手”送上門來。
徐向陽需要做的不過是提高警惕,在對方襲來之前做好準備。
就像動物在捕獵時會散發出信息素一樣,邪靈所散發出來的惡意,逃不過他的感知。
至于鬼屋老人如此著急想要動手的理由,徐向陽多少能猜得到。
無非是因為因為宋耀同學——它的孫子,這會兒還被班長大人的線所控制。
它要是不想辦法殺死竺清月的話,宋耀脖子上的絞繩就不會被解開,就像是一把死神的鐮刀懸掛在人的脖子上,隨時都有可能取走性命。
徐向陽慢悠悠地往前走著,時不時地拿出照片看看,將剩下一男一女的樣貌記在心里;
而竺清月則步履輕盈地走在前方不遠處。他聽見前方從女孩口中傳出的哼唱聲,悅耳的歌聲在安靜的長廊上回蕩。
班長大人的聲音自然稱得上婉轉動聽,只是他聽不出什么曲子。
…她倒是興致很高昂嘛。
徐向陽心想。
他快要對班長大人淡定過頭的態度免疫了。在這種情況下,她能表現得鎮定自若,其實徐向陽還是挺高興的。
特別是在身處險境的時候,誰都希望能有這樣一位無比可靠的朋友待在身邊吧?
要是這會兒陪在身邊的是那種遇見點事就只知道慘叫的女生,他可就慘了。因為徐向陽發覺自己的膽子可能也沒那么大…
只要她別鬧得太過頭就好。不過,徐向陽相信竺清月的自制能力。
前方沒有道路了,是一個轉折。
徐向陽一邊沉思,一邊走過墻角。這時,他突然間愣了一下。
聽不見歌聲了。
徐向陽抬起頭望向前方。
不知為何,一直走在前面的女孩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不見了。
他連忙往四周看了一圈,結果還是沒看見人。
徐向陽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又來這招?
不過,對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真的是邪靈作祟嗎?他明明完全沒察覺到有異類的氣息靠近。
“啪!”
徐向陽蹙起眉頭,正準備回頭的時候,肩膀上卻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驚得縮起脖子,只見到竺清月正站在他的背后,指著自己的鼻子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是躲在門旁邊了嗎?
“你別嚇唬人啊!”
她卻笑得很開心。
徐向陽笑不起來,緊鎖的眉頭不曾松開。
剛才還擔心會不會鬧過頭…現在的班長大人是不是太放飛自我了一點?
她雖然一直都很愛拿自己開玩笑,不過穩重個性可不是裝出來的,就算在說笑的時候都不會讓人覺得輕浮,也不會隨隨便便做出像剛才那種沒意義的無聊事情。
“要當心。”
徐向陽警告道。
“對方已經試探了我們好幾次,這不是無緣無故的,說不定就是在考慮如何對付我們的方法。”
女孩卻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
“放心吧,沒問題的,交給我好了。”
一招鮮吃遍天,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話是這樣說,但提高警惕還是有必要的。
“——我會保護你的。”
她這樣說道。
如果是以往的竺清月說出這種話,他大概會覺得怦然心動吧,但是徐向陽這會兒僅僅是默不作聲。
經過這段小插曲后,兩人繼續往前走。
這一回,是徐向陽走在前面,竺清月慢吞吞地走在后面。
女孩注視著前方那位少年的背影,兩邊的唇角向上翹起,嘴巴如月牙般裂開一道彎縫,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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