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種可能性。”
班長大人朝他舉起兩根手指,乍一看還以為是對自己比出了個“耶!”的手勢。
“一種是現實世界和鬼屋內的時間流速并不相同;另一種是兩邊的時間就不是平行的,不存在關聯。我們進來的時候是在今天下午三點左右,等出去后壓根不知道會在什么時候。”
“如果是前者的話倒還好說,如果能找到穩定的規律且得出比率的話,就能推測出相應的時間了;但要是后者的話…問題就很嚴重了,這意味著一切都是隨機的。”
“難不成我們在離開鬼屋后,還能前往未來或是回到過去?”
到這會兒,徐向陽勉強還算能接受女孩天馬行空般的猜想,不過他還是忍不住開了個玩笑。
“誰知道呢。”
竺清月沒有否認。
徐向陽卻忍不住搖了搖頭。要是時間機器這么容易就造出來的話,那就要天下大亂了。
“當然,我是覺得不太可能。畢竟就算兩邊的世界的時間流速彼此沒有關聯,我們依然是從現實踏入鬼屋;我們倆被困在這里的時候,在那邊的世界,時間還是會繼續向前流逝,所以在我與你出去之后,應該會身處于進來時間點的“未來”,但中間的間隔時間可能連一秒都不用…”
不會那么夸張吧。
徐向陽很想反駁,可是,鬼屋的機制到目前為止還是個謎,是一個未被打開過的黑匣子,在真正離開鬼屋覆蓋的范圍以前得不到結果,這意味著一切皆有可能。
“總而言之,就是星潔未必能及時趕到,幫助我們逃出去,對吧?”
徐向陽嘆了口氣,有些困惱地撓了撓后腦勺。
其實林星潔都用不著進來,試著用小安沖撞一下屋子外面,說不定效果會更好。
再堅不可摧、插翅難逃的牢籠,都擋不住里應外合。
“對。以結論而言,我們暫時得自己想辦法離開這兒了。”
話說到一半,竺清月就忍不住用手掌捂住嘴巴,打起了個哈欠。
“不過,我有點累了,現在正想休息一會兒,待會兒再和向陽你一起去找離開這棟鬼屋的線索吧,好不好呀?”
“嗯,好啊。”
徐向陽下意識點了點頭。一位就算是滿臉困乎乎還是會讓人覺得可愛的女孩,面對她的請求,任何人都難以說出“不”字來吧。
“那我睡了,晚安。…呼。”
直到他親眼看著對方的眼皮一點點變得沉重、最后耷拉下來,一邊打著瞌睡,一邊往旁邊軟綿綿的床鋪倒了下去,將自己的臉埋在了枕頭里,徐向陽才覺得事情有點不太對勁。
“清月?”
徐向陽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沒有回應。
她看上去是真的睡著了。
在這種環境下,居然還能入睡啊。徐向陽覺得很吃驚,但這種鎮定自若的感覺,倒是符合班長大人一貫給予人的印象。
班長大人緊閉著雙眼,濃密的長長睫毛微微顫動著,將雙手交疊放在臉旁邊,嬌小的身軀蜷縮起來,就像一只在夏日午后躲到屋檐陰影底下乘涼的貓兒。
但這里可不是那么安詳寧謐的地方,而是一棟鬼屋內部的核心區域。其內部機制運作神秘莫測,和現實世界截然不同的時間流速與被開拓到不可思議大小的內部空間,簡直讓人一頭霧水,誰都不知道接下來會起什么變化。
如果真的是像上回那樣很容易就能闖出去的話,他們在路上前進的時候就能想到破局的方法。
事實就是,他們倆進來的那扇大門早就消失不見了,一路上就沒有看到其它通往外界的窗或是門;而在內部,無論是墻壁還是天花板,都不像是用暴力能摧毀的,至少以蜘蛛邪靈的強度做不到。
和邪靈徹底融為一體的鬼屋,從那份能肆意改造房屋內部結構的力量、還有遍布各個角落的神秘菌絲狀物質來看,確實頗為棘手。
唯有他們發現的這個房間,目前為止倒是沒有被遠境力量入侵的痕跡。
不過,原因呢?
徐向陽坐在椅子上,一邊思考著以上問題,一邊靜靜注視著那位以慵懶姿態入睡的女孩。
他原來是想守在床邊等她醒來,卻很快發覺自己都慢慢變得困倦起來了。
教學日的下午,本就是很容易讓人打瞌睡的時間,教室里在上課時候昏昏欲睡的年輕人們隨處可見,無論講臺上的老師們如何拍打黑板都用處寥寥,再加上才又經過數次激烈的爭斗,這就和剛剛經歷過一場重要的考試一樣,兩人的精力消耗頗大。
對了,還有——
與班長大人兩個人呆在一起鬼屋里,而且可能要耗費上比一天還要長的時間?
對他而言,這才是亟需解決的最大難題。
一天、一天…他近乎本能地對這個節點感到在意。一系列接踵而至的事態令他忽略了某個問題。
沒有耗費太長時間,徐向陽便在回憶中尋到了答案。
“對啊,我答應過星潔她——”
徐向陽扶著自己的額頭,忍不住苦笑起來。
他還需要認清自己的情感,給她一個交代。
可是現在,卻根本不是考慮這件事的時候。
他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
班長大人打算睡到什么時候?
徐向陽努力不讓自己發出太大的聲音,避免吵醒正在休憩的女孩,但他的內心深處還是免不了燃起焦躁的火苗。
說是要等醒了再探索鬼屋、尋找出去的線索,可要是到了晚上還是沒有找到,他們又該如何做?回到這個房間,繼續休息,等待下一輪冒險嗎?
那,吃飯呢?睡覺呢?洗澡呢?上廁所呢?
依照他以往的經驗,想要和異性同處一個房間,保持互不冒犯的和平處境,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床上傳來小小的、細微的嗚咽。
注意到響動的徐向陽回過神來,又一次望向以側臥的姿勢躺在床上的女孩。
柔順的頭發灑落下來,遮蓋住了女孩半張精致的臉頰,小巧紅潤的嘴唇微微張開。她的臉上是淡淡的笑容,看上去恬靜又美好。
班長大人要是現在正在做夢的話,想必是個讓人沉浸其中、難以自拔的美夢。
徐向陽往前探出身子,似乎是想要湊近一點欣賞她的臉。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朝著床上的女孩伸了過去,差一點就要觸碰到竺清月的臉頰。
不過,他還是在碰到之前反應過來,及時收住了手。
徐向陽定了定神,手掌越過她的臉龐,動作小心翼翼將旁邊的被子攤開來,遮蓋住女孩的肩膀。
人在睡著以后,就算穿著衣服,還是容易著涼。
徐向陽又坐了回去。
周圍很安靜。沒有人或怪物來打擾他們。
要說這棟鬼屋哪里還有優點的話,就是這份寂靜了。
他畢竟還是個少年,不可能長時間保持戒備心理,感到松懈是不可避免的。
眼皮微微顫動,漸漸開始變得有千鈞之重。
人面蜘蛛正倒掛在天花板的角落里。
邪靈當然不用睡覺,它正在遵循主人下達地命令,兢兢業業地圍繞著房間巡邏。
它這副樣子稱得上詭異嚇人,一般人見到了肯定睡不著,但徐向陽卻早已看慣。人面蜘蛛行走發出的細碎響動,反而成了一種催眠的隱約,他還是擋不住倦意襲來,一時間哈欠連連。
很難相信,幾個月前的自己還只是個普通人,現在卻能在這種地方睡著了。人的習慣真是可怕。
不過仔細想想,還是在沒有覺醒靈媒能力之前,就能與入侵家中的怪物隔著一張床板、在床上裝作睡著的班長大人更可怕一點…
“哈。”
徐向陽困到眼淚都流出來了。
睡吧,睡吧。
他不再抵抗,干脆地閉上了眼睛,任由深深的倦意將自己的意識拖拽到深沉的夢境之中去。
過了不知道多久,徐向陽覺得自己的鼻子有點癢癢的,眉頭一皺,意識慢慢醒了過來。
他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張近在咫尺的俏麗臉龐,白皙肌膚上細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嚇得他整個人下意識往后仰躺,結果卻忘記自己還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即將摔倒——
面前的女孩手指輕輕一動,及時在他摔下去之前出手,椅子在一股無形力量的依托下,又慢慢回到四腳著地的位置。
似乎是對徐向陽展現出的狼狽模樣感到很有趣,竺清月輕輕笑了起來,她又重新坐到床邊。
…她剛才是拿啥在撓我癢癢?
“感覺如何?”
把自己吵醒的罪魁禍首,這會兒卻以一副平靜的姿態開口詢問。
“什么?”
徐向陽正覺得驚魂未定呢。
“在鬼屋里的第一覺。”
這話的意思是,難道會有第二覺、第三覺嗎…?
就像能看穿他心底的想法似的,班長大人繼續說道:
“要是我們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出去的辦法,就要考慮在這棟屋子呆上好幾天了。”
果然如此。
他愁眉苦臉地揉了揉腮幫子,說道:
“這可不是個好消息。水源,事物,安全,都是問題。”
“起碼安全問題是可以保證的,二號我沒能帶進來,不過有一號在,房間附近還有我提前設置好的線,只要有人靠近就會觸發警報。”
班長大人的行為方式就是這樣,看上去很大膽,卻又不失慎重的考慮。
而且…雖說不是頭一回了,徐向陽還是忍不住想要感慨:她的能力未免太全能了。
“覺得不舒服嗎?”
他摸了摸自己肌肉略顯僵硬的脖子,嘆了口氣。
“還行。”
“趴在課桌上睡覺,要是太久就會讓人覺得脖子難受;只能坐在椅子上的話情況會變得更糟糕。就算是偷懶,保證良好的睡姿還是很重要的。”
班長大人說。
“‘趴在課桌上睡覺’…我還以為只有星潔會有這種經驗。”
徐向陽忍不住吐槽道。
“呵呵,其實你可以上來的。”
她沒有回答,只是笑瞇瞇地拍了拍手邊的床墊。
“和我睡在一起吧,我不會在意的。”
還是算了吧,那對我的脖子可能有點幫助,但對心臟會很不好。
更何況,清月大小姐要是有起床氣…哪天沒忍住第一時間動手,他就死定了。
“時間緊張,沒有必要。”
“竟然不想爬上我的床,你這點理由可不充分啊。”
女孩的笑容變得略顯促狹,朝他眨了眨眼。
“能和像我一樣漂亮的女孩子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明明是很難得的機會吧?”
“當然不…”
徐向陽下意識地想要回答,心臟卻猛地跳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
“——我覺得這不是問題的關鍵。”
他咳嗽了一聲,強行扭轉了話題。
“我剛才就一直在想,這棟屋子,究竟是如何出現的?總不可能是宋耀特意幫我們準備的安全屋吧,那家伙可沒有這么好心。”
“嗯…”
女孩拿手指點了點嘴巴,露出沉思的表情。
“鬼屋內部的空間變得如此廣袤,存在些許漏洞或是弱點,這很正常。只要我們倆都確認安全就沒事了。”
“就是這個。”
徐向陽撫了撫手。
“假設這個房間是天然產生的安全地帶、沒有被鬼屋的力量覆蓋到,要是能搞明白背后緣由的話,不就可以找到出去的路了嗎?”
“的確。”
竺清月想了想,緩緩點頭。
“真不愧是你,很敏銳。”
“總之,先從檢查這座房間開始。”
徐向陽難得地打起了精神。他從座位上站起身,開始在房間內踱步,一邊思考,一邊說道。
“這里,就相當于我們的大本營,要首先保證附近的安全。然后再去考慮別的事情,比如離開鬼屋的路線。”
“就像是一場冒險的開端,對吧?”
竺清月跟著從床上站起,背著雙手,邁著輕巧的步伐和他肩并肩站在門前。
“冒險…嗯,可以這樣說。”
徐向陽看著她笑意濃烈的側臉,突然間想要臨陣脫逃。
他果然還是搞不懂班長大人如此興致勃勃的理由。
雖然竺清月平常就是這副作派,就算闖入敵人的大本營都會表現得悠閑自在,這算是預料之中;但是現在的她還是讓徐向陽隱隱覺得不對勁。
不止是“從容不迫”那般簡單。
——清月她難不成…是在感到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