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的話,倒也罷了。
他們是關系很親密的朋友,可是在說話交流、言行舉止的時候,還是會注重交往的分寸和尺度,男女有別,這是異性之間最基本的交往準則。
所以,兩人靠得很近不是問題,兩人抱在一起也不是問題,因為事急從權,剛才那種情況是迫不得已的,他是為了保護清月,沒有人會責怪。
但——
徐向陽的臉慢慢紅了起來。
關鍵在于,他剛才看見的可不止是“這些”。
他親眼見到,班長大人剛才從自己的懷里抬起臉的時候,還刻意深吸了一口氣,就像是對他的懷抱、對他身上的味道有所留戀。
這…這樣做有點奇怪吧?
徐向陽沒有來得及細想,女孩只是撐住了自己的胸口,將俏臉抬起,笑瞇瞇地自下而上看著他,卻沒有真正離開他的懷抱。
他下意識地將放在女孩腰身上的手拿開來,隔著衣料傳入掌心的那份柔軟而具有彈性的觸感,此時卻如燒紅的熱鐵般燙人。
“清…清月…”
徐向陽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正在發抖,不免為他過于丟人的反應而感到懊惱。
剛才這句話,是在渾然未覺的情況下從自己嘴巴中吐露出來的,像是在輕聲細語地對誰解釋、又像是單純的自言自語,無論是哪一種,都已然將他此刻的復雜情緒暴露得一干二凈。
…真奇怪。
對他而言,這是接踵而至的第二件怪事。
清月的做法當然有些古怪,可是自己真的有必要如此慌張嗎?
班長大人卻對他的錯愕視若不見,她的雙手又一次貼在了他的胸口上,這回是以此借力,站了起來。
她拍了拍衣角和褲子,像是要撣去不存在的灰塵,然后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徐向陽,對他伸出一只白白嫩嫩的手,語氣中有止不住的笑意。
“別老坐在那兒了,起來吧?”
“…嗯。”
徐向陽晃了晃腦袋,將混亂的思緒暫且放在一邊,握住了竺清月的纖手。
就在這時。
“轟隆隆!”
又一次,又一次傳來了整棟房子都在激烈搖晃的巨響,仍然是一場毫無預兆的突然襲擊,房間內的重力在極短的時間內出現了大幅度變動、他們就像是去往了另一顆星球,上下顛倒,左右循環,空間的變換令人眼花繚亂,措手不及。
在面前的竺清月摔倒之前,徐向陽下意識地再度張開雙臂。
于是,兩人又一次滾到了一起。
“…奇怪。”
懷中女孩輕聲嘟囔了一句。
他們所在整個房間都傾斜了60度以上。
徐向陽不得不用一只手抓住床旁邊的窗簾,避免自己和清月的身體往下滑落——而房間里的家具就沒有那么幸運了,零散的小件噼里啪啦從翻倒的柜子里涌出,滾落一地;像床鋪之類的大件家具則是在刺耳摩擦聲的伴奏下,慢慢滑向墻的另一頭。
他的另一只手則不得不抱住班長大人的腰,而即便如此,兩個人的身體還是在一個勁地往下滑,徐向陽不得不用腳死死蹬住地面,才勉強阻止往下墜落的趨勢。
清月的身體就算再輕盈,畢竟還是個活生生的人,想要單手將她支撐起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沒有辦法,小聲說了一句“抱歉”后,將手臂從腋下穿過去,將女孩的肩膀提起,在這個過程中,他的手掌不可避免地擦過軟綿綿的側乳,才能從脊背處環繞過來。
竺清月沒有回答,很配合用雙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同時還用雙腿纏住了他的腰,將一整具火熱的嬌軀都壓了上來。
咦,徐向陽心想,這一幕,這一幕好像有點似曾相識啊…
他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了那個夢境里的內容,美女蛇一邊跳舞一邊纏繞上來的景象。
因為兩邊的胳膊同時都需要用力,徐向陽喘了口氣,才咬著牙反問道。
“哪里奇怪?”他說,“像我們現在這樣?”
“嗯,我是在想,壞家伙們干嘛不趁這個機會襲擊我們呢?”
竺清月將自己的臉緊貼在少年的胸口上,低笑了一聲。
“不過你說得對,我們這樣抱在一起,確實有點怪怪的…”
“你有解決的辦法嗎?”
徐向陽不抱希望地問道。
“至于剛才那個問題…其實考慮了也沒有意義,那家伙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現在整棟樓房看起來都處在他的掌控之中。你現在還能控制得了局面嗎?”
“我的線還在呢,”竺清月的一只手從他的肩膀上放下,手指在空中靈活地繞動著,小幅度地畫了個圈作為示意,“遺憾的是,其中一根線是一件被鬼屋老人趁機甩脫,但宋耀的脖子上還掛著。他逃不了的。”
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都還掌握著主動權,真不愧是班長大人…不過話說到這里,徐向陽很快注意到了一點。
“線…?對了,你的線可不可以用在我們身上?。”
女孩眨了眨眼。
“原來如此,還有這招。的確值得嘗試。”
竺清月的手指輕輕一動。
徐向陽忽然覺得肩膀上的負擔一下子減輕了,肌肉酸痛的手臂不再受力。就像有人把自己從原地提起來后,又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位。
一股無形的力量,讓他徹底站穩腳跟。
明明腳下的地板正在像商場里的自動扶梯那樣移動著,可是卻很神奇地影響不到他的身體平衡。
徐向陽活動了一下手臂,看向班長大人。她和自己一樣,站在傾斜60度…不,現在是快傾斜到90度的地面上。
“我將線作為了支撐我們倆的穩定器。”
竺清月對他解釋道。
這種事情都能做到嗎?
“早這樣做不就好了?”
“呵呵,不好意思啦,”班長大人笑瞇瞇地回答,“我是直到剛才才注意到還有這種用法。”
這時,一頭人面蜘蛛窸窸窣窣地從倒轉的門口里爬進來。
徐向陽抬手指了指它。
“其實也可以讓這家伙來載著我們行動。”
“向陽難道希望自己能抱著它的身體行動嗎?我才不要,太惡心人了。”
班長大人的回答直截了當。
蜘蛛邪靈似乎感受到了主人對自己的嫌棄,腹部上那張扭曲人臉的表情變得更為哀怨了。
徐向陽忍不住笑了起來。
的確,邪靈的樣貌都很猙獰丑惡,看慣了可能還好些,但是要直接觸碰還是有點心理障礙。
林星潔上次說有機會的話可以帶著他讓小安承載著一起去飛行,被他拒絕了,可能就是出于這種考慮。他實在不想用手去觸碰那幾根蠕動的觸須…
想到這里,徐向陽突然又記起了另一件事。
竺清月和自己不一樣,她只能是靈媒。
但是,她操縱的邪靈,難道就是她口中的無數根只有一人能看見的“線”嗎?
徐向陽覺得,更有可能的答案是,這些無形之線,都是從某位邪靈身上延伸出來的。
而從“線”近乎萬能的作用、甚至能操縱其它邪靈的恐怖效果來看,似乎能想見其本體規模的強勢與龐大…
“出去看看?”
清月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好。”
兩人朝著門口走去 與此同時,房屋的抖動正在慢慢平復下來,他們不借用清月的線一樣能站穩腳步,而腳下的地面亦恢復了平坦——只不過,是不知道翻轉了幾個一百八十度才實現的。
那“轟隆隆”的聲音漸行漸遠,讓人不禁聯想起火車駛過山洞隧道的回響。
這番變故之后,房屋內肯定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吧…?
即使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當他走出房間門之后,還是忍不住被嚇了一跳。
自鬼屋老人體內釋放出來的濁煙,在慢慢沉降后,竟然變成了一縷縷的絮狀物。深灰色混雜著暗色的物質,像菌絲般蔓延開來,肆意生長,看上去就像是沾上了某種霉菌。
霉菌在天花板、墻角乃至家具之間黏連,以至于整間客廳都被染上了一層晦暗的顏色,視野變得暗淡且模糊不清。
“變得更像是一座鬼屋了啊,簡直比之前見過的廢屋時期的樣子還要像。”他想。
“鬼屋老人呢?”
徐向陽開始環顧四周。
那四個原本漂浮在空中的陌生人,這會兒全都摔在了地上,趴在那兒一動不動。
只有宋耀還呆在原來的走廊上。就和班長大人說得那樣,他脖子上的“吊繩”沒有消失,仍然晃晃悠悠地掛在那兒。
宋耀發現了他們兩個的到來,發出了低沉而沙啞的笑聲。
“你們已經…沒辦法逃出這里了。”
他的聲音虛弱,卻又透著一股瘋狂的味道。
“爺爺他…做出了選擇,他將自己和這棟屋子融合在了一起。”
“這樣一來,你們就消滅不了他了,而房子本身也會變得堅不可摧。”
居然還有這種事啊。
徐向陽有些吃驚。
他知道邪靈和鬼屋之間存在密不可分聯系,不如說前者就是在后者中誕生的,只不過沒想到還能融合在一起…
怪不得能擁有那種仿佛可以將整座屋子當作橡皮泥般肆意揉捏的掌控力。
“是嗎。”
班長大人卻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笑瞇瞇地對他伸出手來。
“——那,這和你現在就要死在這里有關系嗎?”
宋耀的聲音一下子卡殼了。
不需要和鬼屋或者邪靈的力量對抗后,竺清月的“線”便能長驅直入,一下子收緊了他脖子上的“絞繩”。
“救…救救我…”
這位受害者好不容易才發出了一點點氣息虛弱的聲音。
而就在這一瞬間,他身后的墻壁猛然間裂開,像是一張屬于怪獸的血盆大嘴正在張開,碎裂的木板則像一枚枚層次不齊卻又尖銳無比的牙齒。
水泥塊、管道和墻灰構成的巨大“舌頭”從這張嘴巴里伸出來,將宋耀的身體整個包裹住,隨后迅速往內部吞入。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快到讓人來不及反應。走廊上很快便只剩下一片濕漉漉的污漬。
“哇哦。”
竺清月感慨了一聲,微微閉起雙眼,隨后又立馬睜開。
“線還在脖子上…但是距離很遠,不,不是遠,更像是信號被阻隔了,有種若有若無的感覺呢,是被保護起來了嗎?”
她轉過身來,對著徐向陽雙手合十,誠心誠意地說。
“對不起呀,向陽,看來一時半會兒確實殺不了他。”
“和我道歉干啥。”
徐向陽有點無奈。
“再說,殺人又不是我們的目的,我們是來解決問題的。”
他嘆了口氣。
“就算宋同學死了,鬼屋老人就會消失嗎?如果是之前,我還覺得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值得嘗試…”
徐向陽望向被宛如地毯般的厚厚霉菌覆蓋侵染的房間,忍不住搖搖頭。
“現在看來很難了。我們現在首先該做的是,是想辦法逃離這棟屋子。”
竺清月微微頷首,表示贊同,她又問道。
“你在進來之前,和星潔聯系過了吧?”
“嗯,當然。”
“沒有受到阻礙?這棟鬼屋好像有擴張自己范圍的能力…”
“沒有。若是聯絡受到干擾的話,我應該能感覺到。”
“如果是這樣,她應該很快就能趕到。”
“是啊。”
星潔可是說過“最重要的是能不能在第一時間趕到你身邊,其它事情都可以放在一邊”這種話,他對她有著百分之百的信賴。
“那行,我們隨便找個安全地方休息一下吧。”
竺清月姿態優美地伸了個懶腰,轉身就走。
徐向陽望著女孩的背影,突然發現她的衣服有點皺巴巴的。
這在向來干凈整潔,連劉海都像是用尺子量過似的打理得一絲不茍——按照星潔的說法就是像瓷娃娃般精致到不真實的班長大人身上,實在是一件很罕見的事情。
他這才回想起來,是剛才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的時候,他為了防止懷里的女孩子滑下去,動作有點激烈,清月身上的衣服不可避免地被揉得亂七八糟了…
徐向陽的呼吸有點急促起來。
他有點頭疼地按住了自己的腦袋。
我這是怎么了?
她…又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