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林星潔那雙寶石般澄澈漂亮的眼睛微微放大。
這、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她甚至沒來得及感到害羞,在聽到身旁少年說出那句話的瞬間,少女的腦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不過徐向陽并沒有太在意她的反應,他一如既往地以仿佛要從那上面窺見宇宙真理般的氣勢,瞪著面前漆黑一片的電視屏幕,自顧自地說下去。
“以前的我在學校里根本沒有在意的同學和朋友,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你知道的,蓮姐她忙于工作,平常和我呆在一塊兒的時間不長,家里的事情其實都是我一個人在處理,其實我做事情向來都很…隨意的。”
“我不像你那樣需要提防別人,也不像其他人那樣在意和朋友們的關系。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學習,而除此以外的部分我都不放在心上,所以才在你眼中會顯得很果決吧。”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有你在身邊,還有清月,我做事不能那么不講究了,得考慮你們的想法和心情,還要思考怎樣做才是對我們三人來說都是有好處的。”
他嘆了口氣,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其實現在還遠遠沒有到最麻煩的時候,無非是和像孟正這樣的官方機構成員打交道的時候,要小心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在不暴露兩位女孩子底細的情況下盡量得到更充裕的情報…即使如此,他都有種焦頭爛額的感覺。
這個世界上,恐怕唯有一無所有、無所顧忌的人是最強大的,就像離群的孤狼一樣,不屑于依靠別人,自然能所向披靡。
“…聽起來像是我給你惹麻煩一樣。”
黑長直女孩又有點氣鼓鼓了,很不滿地抱怨道。
“而且,過去的你才沒有你剛才說得那樣瀟灑!”
徐向陽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剛剛不是你在夸以前的我嗎?怎么又突然改口了…
“其實你本來就是那種很在意別人眼光的類型,”林星潔毫不客氣地揭穿了他的小小偽裝,“和我,還有清月待在一起的時候,你那副緊張兮兮的樣子我都看在眼里呢,不是過了好久才慢慢適應的嗎?”
“呃。”
徐向陽噎了一下,隨后他很快反應過來,忍不住又瞪了回去。
“你和她早就發現了?我在覺得尷尬和窘迫的時候,難不成你們倆都在旁邊偷偷看笑話?”
“這、這個…我可沒有這樣從來想過,清月我就不知道了。”
黑長直姑娘的氣勢一下子弱了下來。
她雖然嘴上很硬,但看這副心虛的模樣,恐怕是真的有這樣想過。
徐向陽的腦海里浮光掠影般閃過曾經發生在教室里的一幅幅畫面。
林星潔和竺清月兩人旁若無人地找自己搭話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而且還經常挑在自習課這種全班氛圍都很安靜、他本人還在位置上專心學習的時候,這樣做基本上每一次都會吸引全班人的目光,就算他不情愿都不行,畢竟兩位女孩本身就足夠有存在感,加上她們的話語動作就更顯眼了…
…原來全都是故意的嗎?
徐向陽忍不住搖搖頭,又長長嘆了口氣。
“你、你別生氣嘛。”
林星潔伸出手,似乎是下意識地就想抓住他的胳膊晃一晃撒撒嬌什么的,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中途收回了手,轉過腦袋,輕哼了一聲,再次換上那副不滿的口吻。
“這本來就都是你的問題,你根本就不用在意別人的想法。”
“要是我真能做到的話就好了。”
兩邊話一說開,有些本來羞于啟齒的內容,徐向陽也不打算瞞著她了。
“老實說,我是有點愛面子的,或者說是有點虛榮吧,每次被老師表揚的時候我都很高興,我會努力學習的動力,有一部分就來源于能在大家面前出風頭。”
要是在別人面前暴露這種想法,他肯定會覺得丟臉;可是,他覺得和星潔說就沒關系,朋友之間本來就該相互體諒,包容彼此的缺陷和窘迫的一面,不會嘲笑。
更何況…他和星潔不是普通的朋友,在他眼里,女孩已經是自己的家人了。
“是這樣啊。”
長發姑娘眨眨眼,這回她看上去倒不像是裝的,有些好奇地湊過來問道:
“既然你都承認自己有虛榮心了,難道說就只有在學習成績上表現出眾,才會給你帶來這種快樂嗎?”
“…什么?’
“你看,”她指了指自己光潔白皙的臉蛋,又摸了摸自己柔順的長發,笑容在一片燦爛中又帶著點不懷好意,“我長得那么漂亮”,然后又比劃了一下另一個女孩,“清月她也是。我們倆一直圍著你打轉,難道就不高興嗎?”
還是第一次聽女孩子直接開口說自己漂亮的,還是這個年代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學生,就算真是自視很高的類型都會顯得有點臉皮薄。
哦不對,這還真不是他第一次聽見,徐向陽總算回憶起來,因為清月好像就有表達過類似的觀點,甚至星潔都早早說過。
和態度直率的她們相比,自己確實是有點太瞻前顧后了。
由于女孩的追問過于赤裸裸,徐向陽實在是不好回答。
但答案是毋庸置疑的,他沒辦法否認自己內心的情感。
和她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和好奇心,還有其他男生們嫉妒的眼神…他的確會感到窘迫和尷尬,可與此同時,內心不可避免會覺得洋洋得意。
“我覺得你這種想法真的很正常,連缺點都算不上。你知道嗎,清月早就不止一次和我聊起過你的事情。”
她脫下一只拖鞋,將腳丫子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慢慢說著話。
女孩的腳踝細嫩又白凈,翹動的腳趾頭像嫩藕芽兒似的可愛。徐向陽往下瞥了一眼,不敢多看。
“你能猜出她是如何評價你的嗎?”
“呃…不知道。”
但關于這個話題他確實挺好奇的。
最開始和班長大人的時候,他覺得對方就是沖著林星潔來的。
星潔在校內的存在感是一方面,以班長大人的敏銳,能感覺到這位看似和自己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里,被他人用迥異目光打量著的女孩,其實有著相似的境遇和困惑,所以她還有點同病相憐的感覺 當然,在真正成為朋友后,徐向陽能感受得到,她其實很在意自己的看法,甚至有點在意過頭了,絕不僅僅只是為了和林星潔搞好關系。
不過,班長大人與星潔一樣渴望朋友,對于她來說,唯一能親近的異性友人當然會很重要,換一個人來說不定效果是一樣的…他偶爾也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她說,你是她最尊敬的人。”
徐向陽正胡思亂想的時候,林星潔已經認認真真給出了答案。
“啊…?”
他張大了嘴巴。
這還真是所料未及的答案。
“她還說,如果以后要些‘我最崇拜的人是誰’的命題作文,一定會寫你的名字呢。
說到這里,女孩還是繃不住臉上嚴肅的表情,“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這算什么比喻…徐向陽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但在他內心涌現的,除了欣喜以外,還有些許困惑。
為什么呢?
要是別的同學尊敬自己,還好理解。他們可能會敬佩自己的成績,了解更清楚些的還會敬佩他能在短短不到一學期里爬到年級第二的努力。像十五中這種普通高中的學生,絕大部分人總歸還是把成績放在第一位的。
可誰都清楚,在全校范圍內,竺清月正好是那個能在學習上壓他一頭的人。
“那我就不知道了。”
林星潔說。
“但她是不會隨便對我們說謊的。”
“…是啊。”
徐向陽點點頭。
他的心情一下子變得雀躍起來,
對現在的自己來說,班長大人這句話的效果,可能比她突然告白說“我喜歡你!”都要好。
那是一位聰慧美麗,富有責任心,擅長和他人交通,在眾人近乎完美的女孩。
雖然清月最近這段時間在自己面前暴露的小惡魔般的真實性格好像并不是那么和善,但是在徐向陽的心目里,她還是那個自己一直想要追趕和學習的目標,就像會閃閃發光的雕像一樣。
這樣的女孩子親口說“很尊敬自己”…徐向陽有種虛榮心被大大滿足的感覺。
“我明白了!”
俗話說少女的心情像四月的天說變就變,少年也不遑多讓,這才聊了幾句,他的精神便很快振作起來,一拍膝蓋,從沙發上挺直脊背。
“那你肯說了?”
林星潔立即接上。
“不,我只是想說…”徐向陽搖搖頭,笑著回答道。“現在的我已經沒有可擔心的了。謝謝你,星潔,愿意和我說這些。”
長發姑娘又將自己的臉蛋轉過去了,看上去還是有點不滿。不過她最好還是松了口: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就暫時放過你吧。”
他們之間的關系,不會因為別人的看法而改變,唯有這點是確信的。
無論是林星潔還是竺清月,都會一直陪伴在他身邊,那又有什么值得擔心的呢!
未來會變得如何,終究還是要看自己如何做。
徐向陽放松襲來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隨手拿出了那枚孟正交給自己的錄像帶。
“今天要看片休息一下嗎?”
他提議道。
“好啊好啊!”女孩的注意力果然第一時間被吸引了,“看哪盤?”
“不是光盤,是這個。”
他拿著錄像帶晃了一下。
“咦,這是…”
林星潔驚奇的目光隨著他的動作上下浮動。
“錄像帶。”徐向陽笑了笑,“要看嗎?聽說和世界末日有關。”
“世界末日?”
她的表情看上去更疑惑了。
“咳。”徐向陽也不再繼續賣關子了,“剛才和孟正聊天快要結束的時候,他突然間沒頭沒腦地問了我‘信不信世界末日’的問題,還告訴我說他很相信。”
“真的啊?”
林星潔挑起纖細的眉頭。
“為什么突然說這個?啊,不過連他都這樣說…哈哈,說不定真的有呢!”
“你不要唯恐天下不亂啊,那有什么好的。”
“你難道忘記了,我以前的夢想就是世界末日了嗎?起碼能把錦江市毀了。”
女孩笑嘻嘻地拱了拱他的胳膊。
她確實說過。不過,那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總之,這人估計就是和我這個未成年人順便提一嘴,他在正兒八經的工作場所肯定不敢說這種話,那等于是在造謠。”
徐向陽雖然人前一個“孟叔叔”“孟叔叔”叫得挺親熱,但在星潔兩人私下里聊天的時候,他嘴上就沒那么尊敬了。
畢竟那人在今天這場談話里說過的話,對徐向陽確實造成了不小的打擊,要不然他也不會垂頭喪氣回來了…雖然對方可能只是在實話實說而已。
當然,有關于孟正口中能證明“世界末日”的內容,他還是很感興趣的。
“我聽姐姐說,這人是從國外來的,那邊好像很流行末日預言,我們這邊看到的內容,其實都是從國外傳過來的。這盤子說不定真的有很厲害的內容,比如說和哪個國家的靈媒和通靈者之類的有關,我看他也不像是在糊弄人。”
而聽他說完具體情況后,林星潔果然露出了和自己如出一轍的期待表情。
“好,那就來看看吧!”
自從數年前,VCD在國內開始迅速普及,片源方面,由于盜版商的大量涌入,碟片的價格也急劇降低,這才讓放映機能真正進入千家萬戶。
而在此之前的LD碟和老實錄像機的功能雖然相對落后,不過在產品上反而更罕見。他家里的這臺據說是徐向陽的父母留下來的。
他拿出放在櫥柜里面自從搬到新家后就再沒用過的錄像帶放映機,輕輕吹掉上面的灰塵,再把帶子塞進去。
“喀…喀喀…”
伴隨著沙啞的機械運作聲,閃動著的黑白畫面出現在電視機屏幕上。
一群穿著白大褂神情嚴肅的人們,正圍繞著一面玻璃櫥窗前,而在玻璃的對面,正坐著一個渾身赤裸的光頭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