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
大殿之中,信鈴又起。
歸無咎淡淡一笑,此時之終了,就在今日了。
七日之前,法會之上,雖然歸無咎已然看出赤象等人心意統一,
本是極愿選擇歸無咎的第四種選擇,“地域限”之法的;但是囿于某些原因,其并未當場答應,而是說先做商議,七日之后再來告知選擇。
歸無咎將令符輕輕一晃。
赤象、黃百里、黑以喻、朱列綱等四人,依次步入。
四人目光一接,
赤象上前一步,正色道:“好教歸道友得知。若是無有意外,我等屬意于那‘地域限’之法。不瞞道友說,
其實我木靈一族,或手持一法,足以做到一界周流,十二時辰內運轉無礙。”
他話音一落,黃百里立刻上前,掌心中伸出一塊仿佛銅匾的物事,其中刻有細密文字。
歸無咎接過一望,當中記載,果然是七轉遺蛻、虛空挪影的諸般妙用法訣、因果首尾。
其實歸無咎早已知之,因他的境界感悟,早已達到通徹一界幽玄的地步,那數度出現的空間波動,仔細體察,
不難追明緣由;而在木靈一族心中,這卻是本族的獨到機密。
在其一貫知見之中,此法動用,無形無相,
壓根沒有“感知”這個概念。若非木靈一族主動告知,
旁人自然不能明其幽微。
歸無咎故作驚訝道:“想不到木靈族中竟有如此手段;前賢遺蛻為通道,穿渡遙遠界域,委實不凡。”
但歸無咎既是驚訝、又是平靜的神色,露在赤象等人眼中,卻解讀為微有些失望;似乎從長遠來看選擇壽元限和功行限相互混合之法;在近期選擇歸無咎親自施為、隨緣點化的法子,從是歸無咎原本的預料。
一時之間,四人心中竟似有些忐忑,由心歸無咎心愿未足,對于木靈一族的助力,不若先前那般熱心了。
于是暗自忖度,是否要奉上木靈界中的些許好處,進一步拉近雙方的關系。
但歸無咎卻是展顏一笑,道:“如此也好。不瞞諸位。若是果然有一道通傳紫薇大世界的法門,固然對于貴族走上‘地理限’法門提供支撐,對于歸某而言,同樣大有好處,能夠完成一件要緊安排。”
歸無咎此言,是完完全全實話實說了,也是為了以后展現既得利益收獲做鋪墊。
但是落在赤象等人耳中,
對于此言的輕重大小,
主要次要,卻是完全不同的感悟;更加不會想到這就是歸無咎來到木靈一族的主要目標。
黃百里、赤象等相互對視一眼,似乎立刻精神一振,儼然歸無咎所言極合他們心意。
黃百里立刻道:“對于此道,吾等與歸道友可謂是達成了共識;如今四十二域主事之人,皆無意義。只是還有一樁小小疑難,要勞煩歸道友;如果這也能夠解決,那就皆大歡喜了。”
黑以喻立刻接話道:“是本族前輩那里,有一點微小顧慮;其實于大局無礙;但若道友神通廣大,能夠一并解決,那方能稱得上圓滿二字,亦足以彰顯歸道友的高明功果。”
說到后面,竟是給歸無咎戴起了高帽子。
歸無咎微微一笑,道:“且試試看吧。”
黃百里面前一亮,立刻道:“請。”
這通道其實盡在面前,就是通過木靈殿第一層后殿的牌符中,打開一道“密道”。不難辨明,這事實上就是一座七轉木靈遺蛻。但是如此正經當做陰陽洞天來使的,卻是極為罕見,甚至是唯一一個。
從赤象口中得知,這是當年一位木靈一族七轉之境的前輩自愿化身為路,連結木靈殿和本族秘地兩大樞紐。
說來也奇,紫薇大世界中陰陽洞天,往往內如小界,草木豐沛;而這陰陽洞天是真正木靈所化,其中空間同樣甚是廣闊,但是其中卻是整潔空虛,儼然是虛空之象。
通過這陰陽洞天之后,卻見濃霧蔭蔽之中,以一條長滿半人多高野草的荒道;目力所及不能及遠,而氣象之渺渺,卻似無窮無盡。
在這荒道中走了半個時辰,眼前景象驟然以清。
準確的說,是眼前近十余里的時界為之一清,仿佛畫卷,明明白白——
是三株極高大的數目,參天如云,一字排開。
而十余里之后,依舊是模模糊糊;分明有甚深底蘊,卻不示現于人前;好似眼前這三株巨木,只是“門面”而已。
歸無咎定睛一望,暗自詫異。
這三株巨大樹木中最左邊的一株,分明是當年捕捉白靈兒的“紫老頭”。
赤象等四人遙遙立定,對著三株大樹舉手禮拜。
因故木靈一族的特點,雖然族中的話事人是五轉之境;但這并不意味著那些七轉之境、相當于道境的“前輩”,便徹底無所事事。哪怕不考慮年齒之尊,單講實利,其等對于木靈族中依舊是有貢獻的;譬如界域封印的看守、內外氣機的交換、乃至“靈機”的吐納凝練,依舊是七轉境者貢獻較多。
故而最終拿定主意,也需其等一致同意,方為最善。
四人拜后,一道蒼茫的聲音從中間那巨木傳來:“罷了。”
話音一落,三株巨大樹木的樹干處,驀然浮現出三個人影,暗藏在大樹之中。
左邊巨木之中,是個紫袍紫面的老者;中間這位,黃袍黃面,甚至連二尺長髯也是黃色,就十分罕見了;右邊樹木中那位,卻是個黑面白袍、年紀看起來較左中二人稍輕。
不難猜到,左邊這位定然姓紫;中間這位定然姓黃;只是右邊這位,是姓黑還是白還是姓墨,就不一定了。
只是三人似乎一點沒有老年人的悠閑從容,反倒是頗為緊迫。
三人的目光落定在歸無咎身上之后,左手邊這位立刻道:“老朽紫菀辛。”
中間這人道:“老朽黃茅白。”
右邊那位道:“老朽墨淵君。”
歸無咎舉手一禮,道:“歸無咎。”
紫菀辛道:“木靈一族數十位七轉之境,因我三人年長一些,故而都是我三人說話。只是所承利弊,卻是一體。”
中間的黃茅白立刻道:“感激奉承和客套的話就不必多說了;歸道友你立下的不世偉業,吾等息已知之;只是縱然是眼前這般本體幻身的存在,至多也只能堅持一刻鐘時間;故而某就有話直說了。”
歸無咎暗道原來如此,便道:“三位道友直言無妨。”
黃茅白道:“歸道友所立功果,驗明無差。其實以一族根本計,以本族先人遺蛻,立下道業之基,的是良策。此舉與尊奉先賢遺蛻英靈的傳統并不矛盾;料想前賢英靈有知,也必然樂見本族皆這道積蓄壯大。”
歸無咎道:“道友所言有理。”
紫菀辛續道:“故而赤象等人對吾等言明首尾之后,我等神意交通,如今木靈一族中七轉之境的諸位同道,皆一致認同。縱然吾等這里會遇到些難處,亦可緩緩經營。只是聽赤象等人言道歸無咎道友神通廣大,故姑且問之,若萬一能求一個圓滿,那是皆大歡喜。”
歸無咎道:“但請直言。”
黃茅白道:“其實說來也不是難事;只是前賢遺蛻,對于本族六轉以下者自然只是供奉靈物;但是對于我等而言,卻有神意寄托之功。我等身形雖然挪轉不變,但是借遺蛻寄托‘移神’,也算是維持精神不散、不墮、不衰的法門之一;簡而喻之,相當于一種強身健體之法。”
歸無咎聞言,心中了然。
對方說的客氣,但是其實這一條能否圓滿解決,對于能否眾望所歸的選擇“地域限”而非它法,依舊舉足輕重。若是眼前這數十位七轉道境圓滿狀態受到影響,對木靈一族的傷害并不算小。
歸無咎略一思忖,微笑道:“這件事,難也不難。”
一直并未說話的墨淵君立刻道:“怎么說?”
歸無咎道:“天變,地變,道亦變。隨著木靈一族修持法訣的變化,道術更易之下,諸位雖然已臻七轉,不可能修持新法;但是本身性相,依舊會隨著一族整個氣象而略有偏移。若是我所料不差,出界之后用不了多久,諸位一日挪動之限雖在,但是身心自自由松弛,卻有可能大大勝過從前。”
略一停頓,歸無咎道:“只是若說眼前拿出實證憑據,歸某也是不能。所以,此事還要看三位信與不信。”
黃茅白、紫菀辛三人未有絲毫猶豫,立刻道:“對于歸道友你,我等自然是信之不疑。”
歸無咎道:“三月之后,我即出界。用不了多久,我之正身突破道境,卻有一個遍觀一界、神分諸域的機會。若是諸位信得過,可將這七轉木靈遺蛻交由歸某來施展。”
在這個時機,單刀直入,也是一個洞悉人心的巧妙法門;看似激進,其實卻是水到渠成。
紫菀辛、黃茅白、墨淵君三人神色一頓,似乎思考了兩三息。
旋即黃茅白身軀不見。
中間中巨木一陣飄搖,旋即歸無咎面前,浮現出一只幾乎有一人多高的巨大黃皮葫蘆。
紫菀辛正色道:“三百八十七道七轉木靈遺蛻,皆在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