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靈族中,當年故地,盛會再啟。
十年前的“收集者”返歸,純屬事發突然。是以依舊是十三庭士代表四十二域的舊制;其余二十九域中五境以上“長者”,縱然想一齊參與,卻也早在蟄眠之中。
而今日則不然。
因為歸無咎嘗試了推演舊法、知其暫不可為之后,
便依照本人行功次第,立下了十年之約。尤其言明,八至十年后,當是功成之日。
如此一來,那些個諸域庭士,便有充分的時機調動調整修持之法,使得自己在八至十年后那的區間,
處于可以隨時“喚醒”的狀態。
所以歸無咎功法大成、當眾宣覽的大會,
竟是史無前例的云集了四十二域的代表。
木庭故地,當初那形似丘陵、綠草蔭蔭的地界,驀然起了一座高臺,縱橫數里。看似光潔的一片,沒有過多的修飾;但異常柔和溫潤的生氣靈機,從中溢出,兼有花之醉人,草之清新,端的沁人心脾。
高臺四周,有一道淺淺的護欄,是以細密的柳條扎成。
歸無咎在紫薇大世界中,什么場面沒有見過,眼前之氣象雖然曼妙,卻也當不得什么;但尤其值得稱道的是,這高臺的“根基”,
分明是十二株六轉境的巨木本體。
由此可見木靈一族禮遇之重、心意之誠。
高臺之上,歸無咎、秦夢霖、白靈兒自是在萬眾矚目的中心處,
四十二域長老卻十來人一團,圍成一個半圓,
例分四部。為首之人共有四位,其中兩個是老熟人——
赤象,以及那精明異常的黃百里。
另外二個,卻是生面孔。一個身量矮寬的黑面修士,姓氏亦是以“黑”為姓,黑以喻;另一人看著三十來歲年紀,文質彬彬,姓朱名列綱。
這二人長袖善舞的本領并不亞于赤象多少,與歸無咎不過是初見,但是半個時辰之后,卻已是言笑晏晏,十分熟絡的模樣。
考二人原本所屬,分別與赤象、黃百里相同,一人隸屬“改良派”,一人隸屬“革新派”。
其實以青曲魚的資歷功行,在諸域長者之中其實足可占據四個首席之一;只是如今大勢既明,原先屬于“保守勢力”的青曲魚,
雖然與歸無咎嘗試修復了關系,
也難免被邊緣化。
時辰一到。
歸無咎環視一眼,笑言道:“諸位是自去嘗試,
還是另遣人上場?”
他話音一落,白靈兒立刻喜滋滋的上前,似乎早已等待不及,雙目四下掃動。
白靈兒心意獨特,對于破境之后的愈來愈窄的自由度甚是抗拒,所以遲遲不愿破境;以前見到本族中五境以上的長老,都是如老鼠見了貓一般;如今不但不需要畏懼,就連境界修為也凌駕其上,自是萬分愜意。
赤象微微一笑,道:“吾等計議已定。”
隨即擺了擺手。
四部人影之中,各自又出得三人;竟是一十二位五境長者、四十二域的代表人物親自來試,并未假手于人。這事關木靈一族前途命運的大事,鄭重以待,也是理所當然的。
歸無咎一頷首,道:“請”。
白靈兒蹦蹦跳跳,站在高臺正中。
那一十二人,并未一起上前;其各自有一番眼神交流之后,立刻有四人緩緩步入場內,和白靈兒相距十丈有余。
其中一人,忽然合起手掌,對白靈兒一禮。
這是木靈一族中低境界對高境界出手試法時的禮節。
其余三人一怔,明顯有些不太習慣;但是微一躊躇之后,還是依次上場。
四人同時發動。
只見其雙掌一動,同時攻來。
白靈兒絲毫不怵,也是雙掌一分,使出一道拳法。
其實赤象等人的安排也是恰到好處——因為既往的六轉之境,行動固大受限制;但若假設其能夠自由活動,依傍明顯深湛的道術根基,和五轉境之間,大約是以一敵四的關系。這是木靈一族自家推演得出的結論。
因七轉才是相當于“道境”的真正質變,五六之間的差距,并非高不可攀。只是七轉之后,自身行動已然被徹底局限住了。
戰局之中,激斗正酣,又別出心裁。
以涌現的氣機強度而論,確然是元嬰之上的規模;但是以斗法的形態而論,卻有有類于世俗武學之士的交手,偶爾間雜較為粗淺的類似“道術”的運用。
一番“酣戰”,數十招后,卻是白靈兒大占上風,那四人立刻就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且不談雙方斗法手段的差別,單單是那四人若隱若現、隨時出現的“一滯”,對上迅捷無倫、沒有一絲壓力的白靈兒,就足以打破平衡。
赤象、黃百里等人,面色微變,似乎有些躊躇。
歸無咎將其看在眼里。若是打斗變成了這般模樣,那今日的“驗明功果”就沒有了意義。
立刻高聲道:“用那一套拳法。”
白靈兒聞言,看似有些不愿;但還是立刻改換了打法。
這一套拳法,去勢甚緩,雖然工整,但是給人的壓迫感明顯有所不足。與他交手的四人,立刻得到了喘息之機。戰線陡然拉長。
赤象、黃百里、黑以喻、朱列綱等四人,見狀都是面色稍緩。
今日之大會,驗明功果,以白靈兒和諸位五轉之境的交手為媒,這當中是有深刻道理的。
其一,自然是驗明白靈兒的功行,是否真的到了六轉之境;這是較易做到的事。
其二,就是和木靈一族的“特性”相關了。
眾所周知,木靈一族境界愈高,自身活動力愈低;但是在真正最終一境——七境之前,也有許多較為偏門的魚目混珠的手段。譬如某人看似可以自由行動,其實他的運動并不劇烈,己身可以晉入一種特殊的“假寐”狀態,依舊是等同入定了。又或者犧牲本人壽元、氣血等等,做到臨時的變化調整。
此等法門,都是花架子,其實并無大用;諸如眼前這些長老一輩,罕有修持此法者。
想要將此類法訣戳破也十分容易,那就是其在真正高強度的斗戰之中,必然露餡。
這一場考量,并非信不過歸無咎,而是事關重大,不得不然。
所以白靈兒若是大發神威,一口氣將來人全部斗倒了,這只能加倍證明了一個目標;卻未免偏離了主題。
歸無咎對于其中道理也是門清。故而提前傳授的白靈兒一門拳術,從越衡宗《九元書》中推演而來,只是節奏變得異常緩慢,愈到后來,便是只守不攻;對方若想來攻,足以奉陪至天荒地老。
但偏偏這拳法出招反擊時去勢甚緩,但本人時時出于神氣相凝、身姿迅捷靈變,時時刻刻出于方位調整之中,沒有一絲停滯。
大約半個時辰之后,這四人終于支撐不住,同時向后一退。
四人退到高臺邊緣處立定,雖然依舊是人形,但是其凝立不動,神韻極似一株樹木。
分明只差最后一點,就擬化本形了。
為了這八至十二年后的大會,所有有資格參會之人經過長期精心調整,都有把握做到期限一定,維持至少半個月的人形不散。此時哪怕從接到消息算起,距今也不過五日。由此可見常態下的維持,都劇烈的打斗狀態,是完全不同的。
四人退后,立刻又有四人跟上。
白靈兒也是心思靈動之人。經歷了最初的愜意之后,她也學會了站在歸無咎的立場上看待問題,深知歸無咎需要證明的是什么。她知前四人是被她先聲奪人,挫了銳氣;后來的半個時辰磨斗,并未進入最佳狀態。在這一點上,赤象等人或許尤有疑慮。
故而這四人接上之后,她索性全然不攻,就依那古拙拳法硬磨下去。
這一戰,持續了幾乎一個時辰。
最終那四人人人額頭冒汗,氣喘吁吁退了下去。其中三人凝立不動;還有一個終是堅持不住,身軀悄然一隱,化作一株挺拔的松樹,立在高臺之上!
三班輪替的最后四人上陣,亦是堅持了大半個時辰,方才退下。
這一撥人退下之后,那已然休息妥當的第一撥四人,便要復上陣來。
赤象、黃百里等四人對視一眼。
黃百里伸手阻住。
赤象上前一步,高聲言道:“已然足夠,不必再試了。”
四人看得分明——
白靈兒那古拙拳法夾夾雜著靈變的身法,面對四人圍攻將近兩個時辰。哪怕沒有三班輪替,其真實的行動的距離也相當于圍攻四人中任意一人的兩倍以上。
在這兩個時辰的比斗中,其余四人每一位的“頓止”都發生了不下二三十次;而白靈兒卻始終宛若游魚一般,沒有一絲窒澀!
黃百里對著歸無咎言道:“歸道友果然不曾負約。這一番立法之功,是歷紀元而不磨的大因果。如十年前的約定,本族不日之后即開啟界門,遣有意之士追隨歸道友一見‘祖域’風光。諸位可有異意?”
臺上其余四十余人,皆同聲道:“正當如此。”
言畢,以赤象、黃百里等人為首,全數四十二人,皆是對著歸無咎躬身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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