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番外之94什么?大金也內卷了?當靖康元年九月十三日的夜色降臨時,延津城的外廓終于整個兒落在了攻城的大金兵手中——這距離他們第一次登上延津城頭,已經過去整整兩天了。
而在這兩天當中,延津城頭的廝殺一直在繼續!登城的金兵幾乎是一寸一寸的將延津城的四堵外墻給啃下來的。
連著兩天兩夜的鏖戰,雖然損失并不太大,正兵算上阿里喜只陣亡或重傷了二百多人,但是上上下下都熬的疲憊不堪——打個卷城實在太累了,上面的各種工事和陰人的零碎太多。工事得一層層的摧毀,都是體力活兒,而且時不時的還會被敵人用長槍戳幾下,用箭鏃射幾下。
另外,延津的城墻頂上還挖了不少陰人的陷坑。凡是擺了拒馬槍和塞門刀的地方,底下都挖了坑。金兵搬開拒馬槍和塞門刀后,一踩上去就得中招!走運的就崴個腳,倒霉的連腳面都被扎透,只好爬回去找郎中醫治療......要治得不好,一個破傷風可就要人命了!
所以大家伙兒打完外廓之后,就再沒氣力去填里壕攻里城了,而且也沒有打下去的欲望了......沒打下延津外廓之前,大家伙兒還想著里面有多少財貨,打進去后就可以小小的發一票了。
可是登上延津外廓一看,好嘛,里面一卷又一卷的,還有好幾層城廓壕溝要啃呢!
而且這種“卷城”必然是一層比一層小,一層比一層硬啊!啃到最后就剩下一個“硬核桃”,一城的戰士濃縮在最后的堡壘當中,死硬到底,絕對能把大金兵的大牙給崩沒了。
有這勁頭一層層啃,還不如換幾個小一點的鎮子打呢!哪怕油水少一點,但是打起來省事兒,而且損失也小啊。
大太子粘罕也感覺到底下人有點泄氣了,他帶兵多年,對于軍心士氣這種事兒再敏感不過。所以打下延津外廓之后,他也沒有再迫使底下人接茬去填里壕去爬里墻,而是讓兒子完顏斜保領著部下去替換下累得半死的完顏婁室和粘罕自己的合扎猛安,守住剛剛到手的外廓。
退下金兵都乏到了極點,不少人入了延津城外草草搭成的大營,就攤手攤腳的躺在地上,直接呼呼大睡起來了。
完顏婁室不僅累,而且還臭......他在帶隊登城的時候被淋了“金汁”,就是糞汁,而且還燒開的,又臭又燙!幸好婁室披著兩層重甲,頭上還頂著面盾牌,這才沒被燙壞。
不過身上這味兒......哪怕換掉了外層的鐵甲,還是濃郁得不行啊!再加上他自己的汗臭,哎呦,這“頂風也能臭十里”說的就是他啊!
不過又臭又累的婁室卻沒功夫去洗洗睡了,而是卸了“臭甲”,然后直奔粘罕的營帳而去。
當他進入營帳的時候,里面已經擠滿了完顏粘罕一派的人物,有粘罕的副手完顏希尹,有大將銀術可,有粘罕的好兄弟完顏阿懶,還有粘罕的謀主,玉田韓家的家主韓企先。
大家伙全都捂著鼻子看著完顏婁室,完顏粘罕嗯咳了一聲,笑道:“人有三急嘛,戰場上也有內急的時候,來不及找地方解手,拉褲襠里面也是正常的!”
帳篷里面的將領謀臣都連連點頭,表示贊同——打仗要緊,沒功夫拉屎只好拉在褲襠里也沒什么......
完顏婁室被粘罕怎么一說,臉都漲紅了,“大太子,我可沒拉褲襠,我是登城的時候被金汁澆著了!”
粘罕連連點頭,很有點尷尬,“哦,哦......婁室,沒傷著吧?”
“我沒事兒!”完顏婁室掃了一圈憋著笑意的同僚,沉著臉道,“大太子,延津城太難打了......咱們可不能吊死在一棵樹上啊!設也馬的仇,以后再找機會報吧!”
銀術可也點頭附和道:“是啊,大太子,設也馬郎君的仇,將來總有機會可以報的。如果錯過了打開封的機會,下面的勇士可就......”
完顏希尹也道:“大太子,設也馬郎君的仇,咱們怎么都不會忘記的,姓高的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咱們一定把他揪出來殺掉。不過現在......咱們在延津城下的陣亡、重傷都有一千五六百之數了!”
其實在完顏粘罕渡河之前,就和底下人商量好要打下延津或是陽武為據點,然后再進取開封府城的。
但是當時大家商量好的“打延津、打陽武”可不是現在這種打法。
如果不是完顏粘罕的愛子在延津城外陣亡了,底下的人早就提議撤兵往他處去了。
完顏粘罕沉著臉,又將目光投向了韓企先。韓企先是天輔六年叛遼投金的,之后就跟著完顏粘罕,替他管理后勤轉運的事兒,漸漸的成了心腹。
這一次南下,粘罕也帶著韓企先,不僅讓他管理后勤,也讓他管理被俘的宋朝軍民。
粘罕的大軍雖然受挫延津,但還打下了延津周圍的兩三個鎮子,還抓到了兩個不肯死節的鎮監,這兩人也由韓企先負責拷打盤問。
“大太子,諸位,”韓企先皺著眉頭,“屬下盤問了那兩個鎮監,得知開封府周圍的72座縣城、鎮城雖有設防,但并無重兵進駐。只靠少量禁軍加上民壯,憑城死守。真正的大兵,還在開封府啊!
而且開封府的城防遠比延津堅固......一個延津都那么難打,何況重兵布防的開封府?”
粘罕又將目光轉向眾人,淡淡地說:“打延津的確是我怒而興兵,畢竟死的是設也馬啊!”
底下的人也都嘆了一聲。他們跟著粘罕多年,有些還跟過粘罕的爹,和粘罕的關系當然是鐵的,也愿意為設也馬報仇。只是......沒想到那個小高太尉那么厲害!
粘罕又道:“不過這一打,也的確打出了宋人的虛實......延津城中雖然有小高太尉主持,還修了幾個月的城防,但并沒有大軍駐扎。
可即便如此,咱們還是吃了大虧,打了那么多天,一無所獲!”
粘罕頓了頓,又道:“可是你們想過沒有,這個延津小縣都那么難打,那個匯集了宋國精銳的開封府城,還能好打嗎?我們幾萬人打不下延津還能將之圍困,還能抽出余力去打延津周圍的小城。皇帝的二十三四萬人如果打不下開封府,有辦法圍城嗎?還有余力在開封府城周邊擄掠嗎?
還那個趙不破領著十幾萬大軍屯駐在開德府境內,時時刻刻威脅著皇帝的后路......到時候攻打開封府的二十三四萬人往哪兒退?只能走延津北渡黃河啊!”
這話什么意思?
大帳里面粘罕一派的武將謀臣都愣住了。
粘罕的意思難道是皇帝吳乞買很有可能在開封府城下吃癟?
不,吃癟的不僅是皇帝,還有吳乞買的長子蒲魯虎,還有阿骨打一系的二太子斡離不、四太子兀術。
也就是說,吳乞買和阿骨打兩系的人馬,都會背上兵敗開封府的過錯,說不定還會損失慘重!
而粘罕雖然在延津吃了虧,但虧得不多,而且還打下兩三個小鎮,撈到了不少......在黃河北岸,他還打下了不少城池,還掘了黃河大壩。怎么都算有功吧?
如果最后吳乞買的軍隊還要靠粘罕的接應才能北退,那么下一任的諳班勃極烈必然是粘罕——現在的女真人還沒有失去深山老林里帶出來的淳樸,如果他們都得了粘罕的恩惠,將來再開勃極烈會議選諳班勃極烈的時候,大家一定會支持粘罕。
這大概就是大金版的內卷吧?
“大太子,”完顏婁室皺著眉頭,“如果咱們和皇帝合兵一處,也許能打下開封府......”
完顏粘罕搖搖頭,“婁室,咱們大金國軍興以來,什么時候硬打下過比延津更堅固的城堡?上回在河東,不也沒打下太原?這次打開封府,關鍵其實不是硬打,而是圍困。如果皇帝能破了宋人的水軍,切斷那幾條進出開封府的運河,斷了開封府城內幾十萬張嘴的口糧,那也許還能破城。
否則的話,開封府多半也是一層又一層的城防,而且守軍又多又精銳,還能源源不斷得到增援,多咱們幾萬人皇帝就能打進去?我看是不行的......”
完顏粘罕的分析的確沒錯!
開封府根本不是強攻能破的,要打下來只能靠圍困。而要圍困開封府,那就得斷運河......所以開封府之戰的得失,還在沿河水陸決戰。
如果吳乞買打不下來,而選擇強攻開封府,那最后的結果必然是慘敗,到時候趙不破再出兵抄吳乞買的后路,那吳乞買的大軍就得落荒而逃。
完顏婁室點點頭,“大太子,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咱們得替大軍守著退路!”
完顏銀術可也道:“還得替大軍打草谷籌集軍資!”
完顏希尹也跟著表了態,“反正現在皇帝也沒叫咱們過去,咱們何必自找沒趣,不如移兵攻打更靠近黃河的大鎮酸棗,看看能不能多撈個三瓜倆棗的。”
看到底下的心腹還都支持自己,完顏粘罕總算松了口氣兒......他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對得起天地良心了,接下去就是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