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洪武九年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位于廣州番禺的大宋吳國王行宮當中,正有天使到訪。
這天使當然不是長了翅膀能上天的那一種,而是大宋唯一合法天子趙楷之使景王趙杞和南越宣詔使張邦昌。
趙桓去崖山只是路過......不是真的要跳,因為兩廣此時還在他兒子趙諶手中。
而且他還船堅炮利呢!
就那條神舟丁號拉出去,便可以海上無敵了,誰能逼他跳海?
所以他在崖山待了兩天,就等到了兒子趙諶的船隊,父子二人抱頭痛哭一場后,趙桓就帶著少數親隨和大臣登上了趙諶乘坐的神舟丙號,一塊兒去了廣州州城番禹。
在番禹住了沒多久,趙杞和張邦昌就來了。
“大哥兒,三哥兒現在已經平了江南,不是三分天下有其二了,而是十分天下有其九了!他如果真要討平兩廣,那還不是易如反掌?自古以來,也沒有誰可以憑著兩廣蠻荒之地抗拒整個天下啊!
現在三哥兒明明可以平兩廣,卻愿意給大哥你裂土封王,封給你廣南兩路外加安南都護路,一共三路之地。你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官,大(念代)王,官家實在仁義,不僅厚待大王,連王妃娘子也一并厚待,封了靖康皇后,還許她繼續留在金陵皇城中當圣人......”
啪的一聲,一個筆洗就這樣砸地上了,砸了個粉碎,把正在替趙楷說好話的張邦昌嚇了出了一聲冷汗,一臉惶恐的看著剛剛摔完東西,氣得臉色發青的趙桓,心想:這個大王是怎么了?老婆孩子都有好兄弟照顧,自己還有國王可以當......失位之君,能有這等下場的,還敢不滿意嗎?
趙杞也被趙桓砸東西的行為嚇一跳......這是要“摔洗為號”嗎?難道埋伏了刀斧手?他緊張的左右看看,沒有看見刀斧手,倒是看見了一臉無奈的趙樞和正在搖頭的趙諶。
他稍稍松了口氣,又笑著對趙桓道:“大哥,您別生氣了,而且生氣也沒用......大勢已經如此,這也是天意啊!”
張邦昌連連點頭,“對對對,這就是天意......天意不可違,違之必有奇禍啊!”
這可不是什么好話!
張邦昌這個軟骨頭現在也敢威脅趙桓了!
趙桓剛想發怒,卻聽見邊上的趙諶嗯咳一聲,開口說話了:“父王......六叔遠來辛苦,還是先安排他去館驛休息,您轉封嶺南的事情,還是要好好商量一下的。”
什么?趙桓一聽這話就要惱。可是他兒子趙諶卻不給他發作的機會,而是對肅王趙樞說:“五叔,勞您送六叔和張學士一起去館驛歇著吧。”
趙樞笑著點點頭,然后就對趙杞、張邦昌道:“六哥兒、張學士,請隨我來......這廣州可是千年古城,繁華之地,我帶你們好好看看。”
說著話就做了個肅客的手勢,把趙杞、張邦昌二人領出了王府大堂。
趙桓目送三人離去,這才扭頭對趙諶道:“大哥兒,你為何讓這兩個亂臣賊子離開?朕還要好好訓斥他們一番呢!”
趙諶沒有回答父親的問題,只是嗯咳一聲,然后就聽見腳步聲音從趙桓身后的一張屏風后傳出來了,接著就看見耿南仲、李綱、何粟、吳敏、張叔夜、胡世將、呂本中、呂祉、何鑄、曹勛等官員魚貫而出。
看見這些人,趙桓就是一愣。
這些人什么時候來的?自己沒召他們入宮啊!怎么自己就來了,還鬼鬼祟祟的在屏風后面的走廊里躲著......
“父皇,”趙諶這個時候忽然開口了,而且又管他爹叫“父皇”了,“是兒臣讓他們來的。”
那他們就來了?
趙桓覺得有點不對啊!他當兒臣的時候可沒那么大的權勢啊......
趙諶沉著臉道:“父皇,咱們得認清形勢啊!咱們都被三叔趕到嶺南了......當年咱們手握東南十路之地的時候,都不是三叔的對手,現在只剩下兩廣一隅,還能明抗中原嗎?”
這什么意思?趙桓聽了這話就不高興了,這是兒子在教訓老子嗎?
“官家,太子所言極是啊!”
太子太師張叔夜立即就表態支持自己的好學生了,他說:“現在北強南弱,萬萬不能明著和中原之君對抗了......否則就是自尋死路啊!”
“官家,”太子太傅胡世將也站出來對趙桓道,“現在我等已經偏居嶺南,當效仿越王勾踐,臥薪嘗膽,積蓄力量,再圖進取!”
緊接著是太子太保呂祉開口道:“現在流亡到嶺南的官員、戰士、義民加上家眷,人數多達數十萬......靠兩廣的稅收根本養活不了,必須要尋找出路。而北方之強,不是我方可以對抗的,為今之計,只有忍辱負重,向北方稱臣!”
“你們......”趙桓當然知道趙諶的三個老師說的都是對的,但他不甘心啊,于是就問趙諶道,“大哥,昔日在金陵時,你都是主戰的,今日怎就主和了?”
“父皇,此一時彼一時......”趙諶搖搖頭道,“當日我們還有半壁江山,財富人口猶在北朝之上,又有海軍之利,如何不能一戰?可現在我們還有什么?嶺南雖然路遙,但是卻養不活數十萬忠義之士......況且嶺南之財,多半取自貿易。如果三叔在江南禁海,數十萬人還怎么養活?”
趙桓鐵青著面孔,將目光投向了耿南仲、李綱、何粟、吳敏、呂本中、何鑄、曹勛這些人......這些人全都低著頭,不發一語。
連一向喜歡喊打喊殺的李綱都蔫了,不蔫不行啊,他也狼狽逃竄到嶺南的!
手底下的人馬都散伙了,只剩下三四百人跟隨......真是太慘了!
“官家,”過了半晌,還是耿南仲說話了,“老拙也覺得太子所言有理......而且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趙桓聞言就是一聲嘆息:“難道向他北面稱臣,這個南越國王就能當得下去嗎?”
“父皇,”趙諶搖搖頭,一臉無奈的表情,“南越國王是當不下去的......但是咱們必須接受中原朝廷冊封的南越國王!”
什么意思?趙桓一頭霧水。
底下的大臣們看見他這樣,也都是一臉失望的表情......這一看就知道不是明主了,這是昏君啊!
趙諶只好向父親解釋道:“咱們可以北面稱臣,南面稱帝!”
趙桓道:“北面稱臣,南面稱帝?那趙楷不得討伐咱們?”
趙諶笑道:“安南都護那邊不一直這樣?自丁部領起,歷任都護對內,對南方諸國,一直都以皇帝自居的。咱們大宋的列祖列宗,不也睜一眼閉一眼?”
趙桓問:“那......那咱們稱什么國的帝?稱南越皇帝?”
“當然不行了!”趙諶道,“父皇,咱們可以稱大宋南帝......大宋的旗號不能丟啊!”
“大宋南帝?”趙桓眉頭皺著,“有南帝難道還有北帝?”
“有啊,”趙諶笑了笑,“三叔不就是北帝?咱們當南帝,三叔當北帝。”
還可以這樣?趙桓愣了又愣,“兩個皇帝?這不是一國二主嗎?自古哪有這樣的事情?”
“父皇,”趙諶嘆了口氣,“現在不是考慮自古如何的時候......咱們得讓下面的人覺得跟著咱們還有前途,同時還得讓南方的蠻夷把咱們當成天朝上國!所以稱南帝就是唯一的辦法了。”
這辦法并不是趙諶想出來的,而是他的“教師團”幫著想出來的。
這辦法看著有點荒唐,但并不是不可行的......因為趙楷遠在中原,事情很忙,要討伐的敵人很多,只要趙桓、趙諶表面稱臣,他多半也沒功夫動干戈。
而對南方的人們來說,南帝也比南越國王好啊!南帝好歹還是大宋的一部分不是?還能代表中華正統,還能以天朝上國自居......將來也有可能干掉北帝,一統江山!
所以張叔夜、胡世將、呂祉三個老師看見趙桓還在猶豫,就紛紛站出來說話了。
“官家,太子所言是如今唯一的出路了!”
“對啊,北帝、南帝又如何?要不滿也是那位北帝不滿啊......您有什么好不滿意的?”
“官家您對北帝稱臣,他有什么不滿的?他若真想討伐,官家您稱什么都沒用。”
趙桓還是拿不定主意,將目光投向了李綱、耿南仲這一般老臣。
李綱這時嘆了口氣,出班上奏道:“官家,如果您實在不愿意為南帝,也不想當南越國王,其實也容易......”
容易?趙桓眼睛一亮,看著李綱道:“李卿有何妙計,快快道來!”
李綱道:“官家不如內禪給太子殿下!這樣官家您就不必為難了!”
這個辦法好啊!
辭職不干了......趙楷能拿他怎么樣?還不讓他退休養老嗎?但是現在退休是不是早了一點?
趙桓給這個提議驚呆了,沒等他反應過來,底下的大臣們就一起開口了:“臣等恭請官家行內禪之禮......臣等請太子殿下速正大位!”
這下趙桓完全明白了,原來要當南帝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兒子趙諶......今天他碰上宮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