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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為何你如此優秀?

  作為主考官,在考場大門沒有打開之前,他是考場內絕對的權威。他的意志,將左右考場內所有的人。

  就范純仁的身份,他就算是沒有主考官的這層身份,在沂州也是絕對的權威。

  面對自己親口說的解元人選,竟然有人提出了異議。自然讓他老人家心里很不舒服,但不舒服歸不舒服,他也是講道理的人,尤其是這一次,他認定李逵為沂州解元不二之選,還真沒有私心。

  很簡單,真理不辯不白,既然那個穿著簡樸,面帶菜色的士子提出了反對意見了,而且就獨他提出了反對意見,范純仁也覺得這是個機會。反正勢單力孤的,看著也挺可憐,再說,就譚敏站出來,還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來。

  他扭頭對嚴明道:“封卷,合乎規矩?”

  范純仁做過通判,也做過知州,自然知道解試是怎么回事,主考官又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會不明白規矩如何定的呢?

  解試考場,知州的話就是規矩。

  沒有,也能現立。他之所以這么做,完全是不給人落下口實的機會。知州,通判都認同了,在沂州基本上就是王法了,沒有人再敢跳出來質疑。

  嚴明規規矩矩的垂手道:“范相英明,確實有這樣的規矩。要不是范相提點,下官還真的忘了。”

對于屬下的馬屁,范純仁壓根就不放在心上,他如今的身份地位,還用看一個小小的通判的吹捧嗎  ?他之所以拉上通判嚴明,是做給沂州參加解試的士子們看的,他老范,大宋無私。

  既然嚴明懂規矩,沒有拆他老人家的臺,范純仁這才嚴厲道:“考場封卷。”

  衙役上來,一個個收取考生的卷子,放入袋子之中。

  等到所有的考生的卷子都被收起來之后,范純仁這才開口道:“不要胡亂走動,但可以活動筋骨。李逵,你來說一說你的策吧?”

  “小子做這篇策之前,得從兩年前隨誰師祖蘇學士在穎州、揚州求學,學習政務說起…”

  這話一開口,頓時引起陣陣驚嘆。真的看不出來,李逵咋看之下粗魯的外表,竟然有如此亮瞎眾人眼的寶貴經驗。

  其他人都還在苦讀的時候,人家都已經開始學習政務了,這就是差距,無法逾越的鴻溝。就算對大部分新科進士來說,他們都沒有接觸政務的機會。

  而李逵呢?

  兩年前,大概才二十來歲吧?

  得虧李逵不知道其他士子心里的猜測,他如今才十六,兩年前是十四,粉嫩少年一枚。就是長相看著黑點,才辨不出年紀,哪里像是二十多歲的人了?

  啥眼神,都眼瞎了嗎?

  即便這樣,對其他士子來說,也只有羨慕的眼光投射過來。李逵頓時成為考場上最靚麗的仔。

  但是總有一些不和諧的聲音出現,比如說范純仁老爺子,他能不清楚李逵在潁州做了什么嗎?

  就兩個字,發財。

  李逵佯裝沒聽到,反正他也沒打算和范純仁老爺子理論這些,只是按照自己說話的節奏開始娓娓道來:“小子跟著師祖走進鄉間,才知道百姓疾苦,而疾苦的根源,多半是普通百姓無法抵御生活中各種意外帶來的風險。比如說生老病死,比如說房屋需要修繕,卻無力承擔。”

  “這些都是暫時的困難,如果加上賦稅和徭役,有時候百姓不得不舉債度過難關。但舉債不僅僅要限期還本金,還需要支付利,多則五六分,少則也又四五分利錢。多少家庭因為不堪利錢之巨,只能典賣家產,最后淪落為赤貧者。小子看在眼里,痛在心中。百姓可是我大宋的基石啊!想著有朝一日,能夠為百姓做些事。”

  李逵努力周了皺眉,沒辦法,體會百姓疾苦,感同身受的表情對他來說真的好難。他壓根就沒有這種傻乎乎的念頭。他要是窮到背負巨額債務,恐怕會鋌而走險…要么解決掉債主,要么去大戶人家走一趟,還債之后還興許能剩一點。

  “于是,就有了小子的這篇《昌平策》,昌即是繁榮,平即是安穩。昌平之下,小子愿看到百姓安居樂業。”

  李逵說到這里,頓了頓,偷偷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反應。好不容易吹捧一下自己,自然不愿意看到平淡無奇的場面。

  可惜,大宋的讀書人死板的很,連個掌聲都吝嗇。

  不過看樣子,似乎效果還不錯。除了范純仁,還有一直對自己有偏見的譚敏,再加上李云這家伙被自己騙慘了,對自己的話有了免疫力。

  總的來說,效果挺好,考場上大部分考生都陷入了自我感動之中。

  大有——此乃我輩讀書人之楷模。

  看他的眼神,也像是摩拜偶像。

  李逵這才滿意的暗自欣喜,總算沒有白費他說了一大堆無關緊要的話。繼續說道:“小子發現,普通百姓,一人之力,一家之力,難以抗拒意外之風險。但是五家之力,十家之力,卻能夠大大的降低意外帶來的風險。”

  “打個比方說,潁州普通百姓一戶人家平均有十畝田地,年收糧食二十七石左右。足夠五口之家繳納賦稅和吃用。如果把周圍家產差不多的農戶聯合起來,以十家為限,那么就有田產一百畝,年產糧二百七十石。”

  “但是小子發現,一個康健的成年男子,一人一牛,或一人兩牛,可以獨立耕種五十畝土地好,只要二個家庭的成年男子耕種,就足夠十戶人家的田地耕種。豈不是其他八戶人家的成年男子空閑了出來嗎?”

  “假如這十戶人家中每年要承擔兩人服從徭役,那么就有六個壯勞力完全可以選擇去城里做工,或者以其他的勞動換取報酬。這些錢豈不是多了出來?”

  “妙啊!”通判嚴明一開始還以為范純仁是故意拔高李逵,反正他知道范純仁和蘇軾關系不錯,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該提攜一把蘇軾的徒子徒孫。

  范純仁不滿地看向嚴明,低聲道:“禁聲。”

  嚴明這才發現,自己似乎打斷了李逵的高談闊論,抱以微笑示歉。

  李逵接著道:“不要忘記了,我的假設,女主人還在家里呢?一般村莊里,各家都會有三五個孩子,這些孩子大一點的可以試著學藝,或者務農幫忙大人。小一點的需要照看,兩個婦女足夠照看這些孩子和老人。加上雞鴨豕等牲畜需要照料,再分出兩個成年婦女喂食。”

  “諸位,還有六個成年婦女空閑了出來。你們說,該做什么好?”

  “針線活吧?村婦多以針線活換取用度。”

  “織布吧?土布雖說差一些,但能省一點是一點吧。”

  說到這里,士子們不少都開始跟著李逵的想法走了,開始七嘴八舌的建議起來。不過這些建議在李逵看來,完全不過是小打小鬧,他咧嘴一笑,突然高聲道:“為何不去購買一部工坊的織布機,或者干脆創辦一個造紙工坊?六個年富力強的健康成年人,難道就做這些掙個三瓜兩棗的小營生嗎?”

  “土法織布機的簡陋,雖說只要一個人就能玩的轉。但是一臺工坊常見的織布機,就需要四五個人協同,甚至更多的人才能運作。但是效率是單打獨斗的十幾倍,甚至幾十倍。產量上去了,收入自然能夠增加。”

  士子們完全轉不過彎來,怎么一下子從農夫變成了工坊主了?

  可問題是,李逵說出來的假設環環相扣,實現的可能接近無限。

  真要是這樣操作的話,豈不是這些百姓幾年之內就會富足起來。從普通的農夫,一躍成為家境富足的農夫。接下來該琢磨的應該是讓有慧根的孩子讀書了…想到這里,眾人看向李逵的眼神頓時變了。

  恐怖如斯,竟然一個人瞎琢磨出如此精妙的辦法。

  這樣一來,普通家庭根本就不用擔心難以抵御意外的風險,反而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猶如給眾人打開了一扇大門,讓他們看到了光,閃著金光的大道一直延伸到了他們腳下一樣,觸手可及。

  沒錯。

  李逵的想法就像是高屋建瓴,讓人只能看到彼此的差距,卻有種無力攀登的高度。

  大宋是封建社會最為奇特的時代。在大宋的農村,是小農經濟,幾千年來都不曾改變。但是在城市,卻變成了商品經濟,貨物流通及其快速,而且各地都又非常繁榮的城邑,遍布大宋版圖的各個角落。更不要說幾座最大的城邑,人口超百萬的存在了。

  大宋有超過50座,城市人口超過10萬的都市。

  百萬級的城也有五座,東京汴梁、大名府、河南府(洛陽)、應天府、還有杭州。如此龐大的城市規模,自然需要快捷有效的物流體系。大宋發達的內河水運,以及輝煌的船舶制造業,承擔了這些城市的所有日常需求。可以說,大宋擁有極其龐大的消費市場,缺少的是生產能力。

  李逵說完,考場內鴉雀無聲。

  范純仁表現還好,他是第一個看李逵文章的人。該震撼的都已經震撼過了,可是其他人卻是頭一遭聽如此匪夷所思,卻看似非常容易辦到的致富之路。而且還是共同致富。

  推官嚴明也愣住了,他有種自己一把年紀,當官也十幾年了,卻活在了狗身上的氣餒。難道這就是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天賦碾壓,這也太打擊人了點吧?

  不過,也有問題,范純仁問:“如何解決彼此貢獻不一的問題。”

  “契約。”

  李逵淡然道:“各家土地,人口都不一樣,自然需要契約規范。”

  “如何解決分配不均的問題?”嚴明不想落后,他作為官員,要是被士子搶先了,豈不是尷尬?踴躍搶答,緊跟著范純仁問李逵。

  李逵抬手伸出食指,悠悠道:“還是契約!出人,出錢,出地,都可以折算成貢獻。年底按照貢獻分配,豈不快哉!”

  “啊噢!”其他學子只能贊嘆,高,實在是高。

  嚴明多心了,其實士子根本就問不出有建設性的問題。李逵的假設,完全把他們震住了,如同仰望星空一般,李逵無疑是星空中最耀眼的那顆星,其他人卻只能閃爍著晦澀的光芒,在茫茫黑夜里,颼颼發抖。

  大家都是一起來參加解試的士子,為何你要如此突出?

  可他們哪里知道,李逵說的完全是不值一哂的玩意。這些構想,放在新思潮泛濫的十八世紀的法國,簡直就是爛大街的理論。巴黎的咖啡館里,看著不起眼的瘦弱青年也能說起來頭頭是道。后世對這種近乎理想的生產狀態冠以特別的名字——理想主義思潮。

  凡事牽扯到理想的東西,都是最難做得到的空中樓閣。

  因為人類只能接受被領導,被統治,卻無法接受絕對的公平。一旦有絕對的公平出現,就會滋生懶惰。大家收入都一樣,憑啥咱要多干?俺又不傻!

  而理想主義者所認為的最佳解決方案,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空中樓閣。李逵說出來,就是糊弄人的玩意。再說了,這只是考試,又不是讓他去推廣。他只管放火,至于其他的事,一概不用去想。還能得高分,多好!

  可對大宋來說,這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一種理念,沖擊著根深蒂固的思想枷鎖。要命的是,老范如此頑固的人的枷鎖都松動了,更不要說哪些激進分子了。

  當然,為了貼近時代氣息,李逵也將小農莊經濟改成了《昌平策》,一下子高端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不過,其他士子對李逵的敬重之心樹立起來還沒多久,立刻就對李逵恨得牙癢癢。

  李逵吃飯了,燒硬的黃泥敲開之后,一股濃烈的奇香在考場上空彌漫著,而且李逵這廝根本就不知道獨樂樂不如總樂樂的歡樂,就知道獨享。而其他士子只能捏著手中的干糧,味同嚼蠟,不停背誦孟子語錄: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獨享也就罷了,還要當著眾人的面,吃地滿嘴流油。解氏兄弟終于明白,他們被范純仁老爺子沒收的午飯是什么了,生無可戀的拿著腦袋撞墻。

  原本被李逵的才華折服的眾士子,頓時心中冒出一個念頭,幸虧沒有和李逵成為朋友,要不然…老實人也忍不住想要打這廝的黑拳。

  這也太招恨了…你都已經是解元了,大伙也沒有疑義,還賴著不走?

  硬賴在考場讓大伙兒難受,幾個意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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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熊貓文學    李逵的逆襲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