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崇豹的兵馬繞過臨晉縣城時,李光弼已經率領他麾下的五百親兵從蒲津渡浮橋渡過了黃河,發現對岸的河灘上只有兩個團的校尉在駐守,心中不免大失所望。他只知道王思禮敗在了李嗣業的手里,但沒有想到兵力竟然殘缺到如此地步。
他立刻把五百親兵留在渡口鞏固防御,只身前往蒲州城。
王思禮此刻正帶著他昭義軍的軍官們等在蒲州城外,雙目眺望著黃河的方向,簡直如望穿秋水,心中煎熬萬分。可等到黃昏時分,城門前的大地盡頭只出現一人單騎和兩名虞侯。
他們剛開始并不在意,以為是來去匆匆的旅人過客,但等到李光弼的身影逐漸清晰并來到他的面前,王思禮終于不再淡定了,連忙上前躬身叉手道:“李司空總算來了。”
他下意識地朝他身后的遠處看了一眼,潛臺詞是問你帶領的大軍呢?皇帝不會只派你一人前來了吧。
李光弼也懶得跟他廢話,直接了當地問道:“現在蒲州還剩多少兵馬?各縣的縣兵也算。”
王思禮連忙叉手稟道:“啟稟李司空,這蒲州城里總共五千多人,臨晉縣有一千多人,猗氏縣內有一千兩百人,永樂縣也有八百多。再加上寶鼎、萬泉與河津三地總共不過一萬兩千人。”
“簡直是胡鬧!都到了這個時候,還將兵力分散做什么?立即派人給臨晉、猗氏、永樂三縣下令,命所有縣兵四天之內必須趕到蒲津渡口,還有這蒲州城內的所有兵力,全部撤出前往渡口防守!寶鼎、萬泉、河津三縣集中前往龍門渡。”
王思禮不得其解,跟隨在李光弼身后進城,追著他問道:“難道這蒲州城不要了?末將這幾日派人加緊鞏固城防,已經決意要與城池共存亡。”
李光弼停住腳步,身上的甲胄鏗然作響,扭頭冷冷地朝他說道:“如今防守住渡口才是要務,這破城修得再堅固,只要李嗣業派人奔襲占領渡口,潼關的援軍被堵到對岸過不來,你這幾千人能堅守多久?”
王思禮啞然問道:“朝廷的援兵還沒有來到?”
李司空低下頭,從鼻子里噴出一股沉悶的濁氣道:“快了,或許要五六天時間,所以我才要你提前占據渡口修建工事,只要迎接朝廷的大軍過河,關中或許還有希望。”
王思禮連忙告退去組織兵力,將五千人馬全部撤出了蒲州城,前往蒲津渡灘頭修建工事。
李崇豹出發后的第二日,他率領的飛虎騎繞過了猗氏縣日夜兼程行進,每人三匹馬可充分替換。防止戰馬跑廢。其中兩匹馬替換騎乘,另外一匹駝運給養。等到夜晚看不清路的時候,便下馬牽著馬匹步行前進。
他派出去的斥候折返回來,在馬上叉手向他稟報:“大公子,李光弼只身渡過黃河進了蒲州城,他已經將城中的軍隊全部調出前往蒲津渡防守。”
李崇豹的臉色咯噔一下沉了下來,沒想到李光弼一過河就給他來了這一手,實在是防不勝防。
他急切地問道:“他們有多少人?”
“只有昭義軍的五千殘兵,連同渡口的守軍恐怕有六千人。”
他的副將在身邊憂慮地問道:“大公子,現在怎么辦?蒲津渡口已經有了防備,我們要不要撤回去?”
“為什么要撤!”李崇豹攥緊馬韁高聲為眾軍壯聲道:“河西軍天下最強,飛虎騎則是河西精銳中的精銳!如果連以一敵二都做不到,算什么飛虎騎!給我加速行軍,最晚要在明天中午到達蒲津渡。”
前方的塘騎隊突然折返回來稟報:“報!前方五里多地有一支千人左右的縣兵,正往蒲州城方向前進。”
李崇豹抬起馬鞭高聲道:“他們一定是蒲津渡集結,左營將軍,帶人過去沖散他們,算是戰前的一盤開胃菜!”
“喏!”跟在他身邊的左營將軍立刻叉手,把麾旗插在肩后,對身后的部署下令:“兄弟們,跟我來!”
左營從洪流般前進的騎兵群中絕塵而出,朝著黃土道加速行進,行出五六里地,看見前方果然有一支散亂的隊伍。
將軍見獵心喜,立刻從馬上取出角弓,抖擻韁繩高喊一聲:“一盞茶之內干掉他們!”
眾騎兵挽弓在手,單手握韁向前沖鋒,噠噠的馬蹄聲警覺了前方的縣兵。縣令舉起橫刀高聲喊道:“不要慌!結陣迎敵!”
這些縣兵都是從地方上抽出來的壯丁,還從未上過戰場,看到高頭大馬的飛虎騎沖來,早已經被嚇破了膽,如同沒頭蒼蠅似的四處亂竄。
飛虎騎接近他們七十多步遠時騰出雙手,拉滿了弓弦進行攢射,逃跑的縣兵們背部中箭紛紛倒地,沒有被射中的人逃得更快了。
縣令一看這架勢,慌忙將手中的刀扔掉撒腿就跑,但敵軍的馬匹已經追了上來,握著騎槍對準他的后狠狠地攮了進去。槍頭穿透了胸膛倒地而死。剩下的人或四散逃走,或被立地格殺。
這場小小的插曲確實沒有超過一盞茶時間,等李崇豹的大部隊趕上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在打掃戰場了。
白孝德率領的兩千騎兵與李崇豹的經歷大同小異,他們已經繞過了寶鼎縣和萬泉縣,逐漸向河津靠近中。
蒲津渡黃河泥沙灘前,唐軍兵卒們正在挖掘陷馬的壕溝,更多的士兵就附近坎伐來的樹木做成木樁釘入泥土中扎成排墻。
李光弼雙腳踩在泥污中,雙目時而焦躁地望著黃河對岸,下游處山崗上的聳立的鸛雀樓在朝陽的紅日下更顯滄桑。他又將目光轉向了蒲州城方向,心中暗暗期望河西軍不要這么快攻過來,更希望他的猜測是錯誤的,或許李嗣業一心求穩,并不會想出這種出奇制勝的險招。
蒲津渡是黃河上最有名的一個渡口,蒲州也被司馬遷稱之為天下之中,這里是上古中國的發源地炎帝的故里。它的東邊是著名的普救寺,西南隔著黃河相望的是鸛雀樓。
他們要防守的是渡口的黃河浮橋,此橋是開元年間由宰相張說親自督建,把扎下的木樁改成了四十多噸重的鐵牛,以鐵鏈連接黃河兩岸,鐵鏈下方掛上浮船,上面鋪以木板,作為關中與河東的命脈咽喉。
李光弼把王思禮叫到浮橋鐵牛跟前,將火把交給了他下令道:“你帶百余人守在這里,我們在前方一旦守不住,你就斬斷浮橋的鐵鏈,就算斬不斷鐵鏈,也要一把火將浮橋燒掉。”
王思禮震驚之余,尚來不及說話,前方突然有斥候縱馬飛奔而來,來到鐵牛前翻身下馬,快走兩步單膝跪到他們面前叉手道:“報,河西軍大隊人馬距離我們不足五十里!”
王思禮慌忙問:“他們有多少人?”
“三四千人左右。”
他長長地松了口氣,只有三四千人,想必應該能守得住。
李光弼卻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伸手扶著鐵牛說道:“來的必然是河西精銳飛虎騎,可惜我們的寨墻和工事還沒有完工。”
“馬上傳令全軍,不要修了!全部就地休息吃干糧,準備迎敵作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