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業將所有部將召集在天水城內,召開了東進以來的第一場作戰會議,議事的場所是秦州刺史的府衙,暫時被他征用充當中軍轅門所在地。段秀實、封常清、田珍、臧希液、馬磷、白孝德、阿史那啜律等人依次進入廳中。
這些人根據職位高低自動落座在左右兩側,李嗣業坐在交椅上,雙手按著扶手說道:“今日叫你們前來,是跟大家統一一下戰略思想,日后我再做出什么作戰部署時,你們也就不那么難理解了。”
田珍聽得一頭霧水,開口說道:“大夫,什么是戰略思想?”
李嗣業皺起眉頭看了田珍一眼,對段秀實說道:“段將軍,你能理解什么是戰略思想,給他解釋一下。”
段秀實站起來朝眾人環視一眼:“戰略也可指謀略,軍略,將略,乃是放眼天下戰局的整體思路,思想就是想法了。諸葛亮在隆中對時提出三分天下便是戰略。大夫,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李嗣業點了點頭,抬手安頓他坐下,對眾人說道:“雖然你們只是聽從將令,習慣指哪打哪,當然,能夠做到指一堆吃一堆,已經算是出色將領了。但是我對你們的要求更高,戰場之上形勢瞬息萬變,軍令往來溝通不便,萬一你們和我聯絡不到的時候,就必須按照我的思路做出正確的判斷。將來進退受阻的時候多想想,如果李大夫遇到這種情況會怎么做,如果我們有了這種默契,自然遇戰無往而不利。”
眾將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現在正式開會,我說的東西很簡單,其實就是不可動搖的原則,打仗的最基本目標就是保存自己,消滅強敵。你們記住,這個保存自己放在消滅強敵前面,就是要告訴你們保留實力最重要,如果你們實在做不到消滅敵人,也請務必做到前一個。避敵鋒芒你們總會吧,如果感覺打不過對手,該退就退,找個地方固守,或者去找能打過對手的人匯合。我可警告你們,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在我眼里也不算勝仗別想著借此邀功。”
將領們互相對視一眼,嘴角或浮起笑容不說話。
李嗣業對坐在右側的岑參說道:“岑參軍今后對各軍進行軍功評定的時候要用斬殺的敵人數量減去自己的損失來算。其余譬如上陣下獲,下陣上獲一切照舊。”
“我們現在來說說我的戰略重心。過去我們在碎葉川在蔥嶺,或在河西與吐蕃人打仗多把攻城掠地當做最終目標。從今以后最終目標就更換了那就是消滅敵軍有生力量,合力并勢,大創盡殲。安祿山所依仗者,不過是他在范陽經營十數載培養出來的十幾萬百戰悍卒還有從原突厥手中招降過來的胡騎這些才是他造反起家的資本,所謂的范陽老巢不過是個棲息地罷了。”
“有了這個認識你們再想想看,收復長安重要嗎?”
眾將有的點頭有的搖頭。
“很重要,但也不如消滅強敵重要,只要我們在一次次戰役中將安祿山這些精銳有生力量消滅殆盡長安還需要我們絞盡腦汁去收復嗎?它自然會回到朝廷手中。所以對于我們來說也是,不要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我們所需要的是用十五萬顆頭顱來堆砌我們的勝利。”
將領們紛紛從胡床上站起單膝跪地叉手道:“大夫決斷英明,我等深感佩服。”
李嗣業手執橫刀長立而起對眾將開口說道:“既然大略已定,現在我宣布以段秀實的瀚海軍為先鋒田珍率領跳蕩營和陌刀營在后臧希液與中軍一起進發歧州扶風郡次日攻克大散關占據陳倉。”
“不是,”田珍詫異地問道:“不是不在乎城地的得失嗎?怎么還要占據散關和陳倉?”
眾人發出了哈哈的笑聲,李嗣業也撫掌笑道:“我們不在乎,但是叛賊在乎,我們不弄出動靜來,如何引他們行動。”
實際上大散關地理位置極其重要,是漢中通往關中的咽喉,陳倉則是大散關進入關中的跳板。李嗣業搶先控制住大散關,就等于將關中和漢中區域完全隔絕開來,漢中地區十五州便可高枕無憂,李嗣業也可以利用大散關隘口,源源不斷地接收來自漢中的糧草供給,將來李亨在靈武的朝廷,也可以從這里接收來自漢中和江淮地區的賦稅。”
飛虎騎統領臧希液站起來問:“可散關挾地利之勢,山高險峻,如何攻克?”
李嗣業指著他回答:“你率鐵騎沿著簫關從涇河通道進入岐陽縣,我率中軍從渭河通道進入,先夾擊攻下郡城,然后占據陳倉切斷大散關守將與關中聯絡的通道,放敵軍去咸陽通風報信,我們以逸待勞伏殺援兵,等殺敗援兵之后我自有辦法破關。”
李嗣業依次下達命令,眾人叉手稱喏。
四日之后,臧希液率飛虎騎從涇河的上游出發,從六盤山山谷中的河道,途徑被廢棄的簫關來到渭水和涇河交流處,繞道岐陽縣的法門寺,用兵不血刃的速度攻克扶風郡城,又占據了陳倉縣城。
叛軍在郡城和陳倉只布置了六千人馬,遇到從北面殺來的唐軍騎兵,又遭遇到從西面來田珍率領的重裝步兵,僅僅堅持了短短半天,便不敵開城投降了。
李嗣業將大部分兵力囤積在陳倉,只派兩萬人在大散關前挑戰,并且堵住了大散關的進出道路。
守在大散關出口處兩側與和尚原上的乃是田珍率領的步軍,燕小四的炮營行進緩慢,還在后軍的護送中慢慢趕來。
到了傍晚時分,田珍開始組織士兵扎營,軍隊的注意力也開始松懈,不再把精力放在出關道路上。太陽一落山,山谷間就最先暗了下來,突然從谷內的河道沖出兩匹快馬。士兵們正三三兩兩坐在河畔,連忙跑去拿起刀槍攔截,無奈馬速太快。有兩名士兵拉開了弓弩去射,卻沒有射中信使。
田珍坐在帳外的橫木上,口中嚼著草葉罵道:”裝裝樣子就行了,不要真把人給射死了!從現在開始!沿著河岸谷口開始布置空心陣進行訓練,敵人的援軍用不了幾天就到了。”
叛軍西京留守張通儒安坐在京兆府正堂上,下方坐著大將李歸仁,安守忠和田干真,此刻三人都沉默不言,等著留守發話。
“我早就知道河西軍會南下關中,也事先警告過你們!但是你們只顧搶劫、女,哪里想過要四面出擊,扼守關中要害?”張通儒惱怒地埋怨道。
“誰說沒有”李歸仁拍著膝蓋說道:“大散關是誰派人駐守的?扶風郡是誰派人駐守的?”
張通儒皺著眉頭說道:“如今散關尚在,但扶風郡已經丟失,我們若置之不理,散關也遲早落入李嗣業的手中。這里可不僅僅是進攻漢中和川蜀的必經之地,若被唐軍占去,他們便可以得到荊襄九郡和漢中的財稅支持。“
“當然要奪回扶風郡!還要給河西軍一個教訓,讓李嗣業休要染指關中!”李歸仁高聲說道:“我只需八千曳落河與兩萬三千鐵騎足矣!”
“萬萬不可。”張通儒抬手攔阻說道:“忘了圣武皇帝怎么說的,兵貴在聚不在散,既然要出擊,那就要押上全部以壓倒性的優勢作戰。留一萬五千人在長安,五千人在咸陽縣接應,其余六萬人全部出發強攻扶風郡城。陳倉和大散關不容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