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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九章 陳尸右驍衛官邸

  長安城籠罩在漫天星輝之下,皇城含光門城樓上的檐脊上落著烏鴉,發出生澀滲人的啼叫聲。

  右驍衛官邸后院的偏僻角落有一座破舊偏廳,用來停放病亡士卒的尸體。此時有三人提著紙燈沿著后院的荒僻小徑來到偏廳門外。

  提燈的趙參軍小心地踢踩著荒草,口中一邊絮叨:“今年下午尸體剛剛運到,某就派人去通知你們,現在夜深人靜,正好方便驗看,兩位請進。”

  兩名神秘客人外披麻布斗篷,內穿官服,遠遠看上去就像是披麻戴孝的苦主。

  三人抬腳跨進門檻,右轉穿過一道短廊,廊道的盡頭有道厚木門,趙參軍取出鑰匙打開鎖鏈推門而入。

  暗室中只有夯土做的通鋪,兩具尸體就陳列在通鋪上,上面覆蓋著被血暈染的白布。

  高尚抬手將斗篷摘下,從趙參軍手中接過紙燈,將白布掀了開來。燈影下尸體已經被石灰腌制發青,雙目緊閉顯得很平和,斷頭的脖頸處縫合得極其潦草。

  劉駱谷上前探視后怒哼出聲:“李賊好大的膽子,竟敢派人殺害右驍衛武官!”

  趙參軍下意識地倒退兩步垂目,他知曉這劉駱谷口中所說的李賊是誰,此時只好裝聾作啞,暗示這分明是兩大藩鎮之間的矛盾,他們右驍衛并不想被卷進來。

  高尚閉目沉思良久,突然睜開眼睛嗯了一聲,緩慢開口道:“我們暗中把人安置進右驍衛,又花錢讓他兩人出差跟隨簫華元載,到底是誰泄露了消息?”

  趙參軍一聽,慌忙上前辯解道:“此事只有我與甘將軍知曉,其余人一概不知,或許是這兩位行事不夠謹慎,自己暴露了身份也未可知。”

  高尚給劉駱谷使個個眼色,面帶微笑說道:“無事。”

  劉駱谷從懷中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錦袋,雙手奉送到趙參軍手中,低聲說道:“這是給你的謝禮,日后若有求助,另有相謝。”

  兩人轉身從暗室中走出,趙參軍鎖好門追上來問道:“這兩位的尸體怎么處理,總不能一直停在這偏殿里,現在已經開始發臭了。”

  劉駱谷回頭道:“勞煩趙參軍派人把他二人埋在城外亂葬崗便是。”

  趙參軍提著燈籠將兩位財神爺送到皇城之外,望著他們遠去的后背,發出嗤笑聲道:“這幫人,真他娘的涼薄,自己人死了連個喪葬都不肯安置。”

  兩人一路步行回去位于平康坊的范陽進奏院,路上但有遇到金吾衛兵丁查夜,劉駱谷便出示官府開出的便條,宵禁期間夜里允許喪葬隊伍出行,再加上兩人披著白麻本就有喪服的味道,兵卒們也不疑有它。

  他們回到留后院劉駱谷的書房之中,點燃了油燈,將身上的麻服斗篷脫下來,塞到門外遞給值守的管事:“把這東西拿去燒掉。”

  高尚坐回到案幾前,思慮良久感嘆道:“繁而亂,簡而精,是我想的太復雜了,給蕭華元載二人身邊安排武夫,程序過于繁雜,很難不走露風聲。”

  劉駱谷問道:“這李嗣業行事過于狠辣,萬一他狗急跳墻,對蕭華元載下手怎么辦?”

  “那倒好了。”高尚哼聲笑道:“別看楊國忠本人不學無術,他身邊倒是有些精明人。安排的這兩個人恰到好處。蕭華出身蘭陵蕭氏,乃是太傅簫嵩之子,新近又承襲徐國公爵位,若是他在河西喪了命,李嗣業難辭其咎,所以不但不會加害他,還會保障他的安全。元載原為王忠嗣女婿,雖然出身貧寒,但精明圓滑知變通,也最懂分寸,只有這兩人結合才能把案子辦得恰到好處,既可以使楊國忠獲得挾制李嗣業的命脈把柄,還能夠保存河西藩鎮的實力。可惜那李嗣業豈是易于之輩,背后必然有什么反制的陰謀。”

  “那依軍師之見,眼下我們該怎么辦?”

  高尚揮動著羽扇飄然說道:“當然是再派人,聽聞主公在長安留后院豢養有死士,此時不用更待何時?不過此事應當盡量簡單,讓他們扮作普通客商潛入沙洲敦煌暗中監視蕭華元載二人,李嗣業不管使出何等招術,暗中幫助他們化解。不過我聽說蕭華為官素來不懼權貴剛正不阿,李嗣業想要逼迫他就范怕是不太可能,所以蕭華必然要將案件查到底,到時只需要防止李嗣業暗中搞鬼把蕭華手中的罪證換走。”

  劉駱谷臉上露出滲人的笑容:“軍師連這都知道,看來不愧是主公的心腹,請軍師隨我來。”

  兩人走出書房,從門外仆從手中接過兩挑紙燈,轉彎來到一個房間中,打開墻上的機關,墻體挪開露一條傾斜向下的地道。

  他們摸索著走進地道,行進了將近一盞茶的功夫,又從洞口的階梯走出地道,出現在一處較為寬闊的房間內。

  房間地板上坐著十幾個身穿黑色勁裝的男子,看見地道中有人走出后,紛紛站起來躬身叉手。

  劉駱谷面有得色地指著這些人對高尚說道:“這些人就是主公豢養在長安的死士,本欲為將來做準備,如今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還請軍師挑選他們前往河西。”

  高尚意氣風發伸手捋須,目光從這些目露精光神情自若的漢子們身上掃過…

  蕭華與元載用厚麻布遮擋住面部,用來抵擋風沙的吹拂,他們跟隨在一支駝隊身后,逐漸抵達了戈壁灘上的明珠敦煌城。

  這是唯一一座與河西走廊其它城鎮完全不同的州城,它擁有濃烈的異域風情,甚至比安西四鎮的龜茲和焉耆更具西域特色。由于處在絲綢之路的咽喉之地,敦煌城的繁華是在河西首屈一指的。在城中的市場上商賈們能購買到連長安城都缺乏的奇異商品。

  敦煌城中的風月場合垂月坊也是一絕,無論是粟特人,還是回紇人,亦或是羌人和漢人都可以在其中找到符合他們審美的女子。當夜色降臨時,垂月坊中的各個樓閣中便傳出悠揚的絲竹之聲,客人們品著葡萄酒,嘗著甜瓜,欣賞肌膚白皙高鼻深目的康居女翩翩起舞。

  元載以前貧窮的時候沒有余錢去狎妓,等生活寬裕之后家中又娶了悍妻不敢去狎妓,如今他遠離長安,家中娘子再也管不著,內心中逐漸蠢蠢欲動,想要安撫饑渴已久的靈魂。

  但蕭華這人實在是無趣,他進入敦煌城后絲毫沒有游玩的興致,直接住進了官府的館驛中,揚言今夜哪兒也不去,睡一晚明天就去陽關。

  元載站在窗前,眼看著天邊的最后一抹夕陽從斑駁的城墻上灑下來,他躁動的心臟也愈發振奮。這蕭華家中有數房美妾,乃是飽漢子不知餓漢饑,今晚其人若不去他就自己去,反正不能耽誤春宵良景。

  唉,早知道就應該多帶些盤纏,也不知身上這兩貫錢能尋一個什么樣姿色的女子,如果太丑的話就得不償失了。

  他正倚窗想入非非,驛館的小廝手拿著一封書信走上樓來,躬身呈送到他面前:“兩位上官,剛剛有一個客人要我把這封書信交給兩位。”

  元載愣怔了片刻,從小廝手中接過信件,撕開信封從里面抽出麻黃紙抻展開來,只見上面寫著:今夜邀兩位貴客至垂月坊慕莊館暢談風月,西域商會張括敬上。”

  西域商會張括?

  這真是渴睡了有人送枕頭,就算今夜是鴻門宴,也是相當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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