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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三章 渭河亭辯勢

  李亨連忙從案幾前站起來,來到李嗣業的滿臉喜悅地說道:“李亨在這里恭候大夫,沒想到去歲一別,今日見到大夫感覺你身體瘦了很多。西域多風沙征戰,容易生寒,我特意令妃子給你做了一掛狐裘披風,希望能助大夫在西域黃沙百戰。”

  太子的這種反復拉攏行為用一次的時候還感覺挺感動的,但是經過兩次,三次之后,就感覺也是那么回事兒了。這就是李亨的毛病所在,施恩太過頻繁以至于成濫觴。當然李嗣業只是把想法藏在心中,重復表現了一下自己還差不多的演技。

  他單膝跪地叉手感激道:“殿下對臣如此厚遇,嗣業感在肺腑,無以報答殿下之厚恩。”

  “李大夫快快請起。”

  他雙手將李嗣業攙扶起來,牽著他的左手來到亭中,從案幾上取來一盞已經溫好的酒水,遞給李嗣業。

  李嗣業接過酒盞雙手捧著,仰頭一飲而盡。

  “大夫請坐。”

  兩人落坐在案幾前,道士李泌也來到亭中,三人各自落座在長案后面,端起酒盞向李嗣業敬酒道:“去歲李大夫從安西疏勒鎮起大軍遠征大勃律,又帶兵攻克北印度都城曲女,實在是可喜可賀,將軍之功績可謂圓滿。不過…”

  “不過什么?”

  李嗣業暗想,當年的小道士李泌,也學會欲揚先抑的說客話術了。

  “將軍執掌河西北庭安西三地,控疆已達萬里之外,收小勃律時創擴歸仁軍,收河中九國時創擴永徽軍,收吐火羅創龍朔軍。兵威之盛遠達域外,但也使得安西北庭豎敵過多,如今又在北印度設立軍鎮,恐怕會因為擴充地域太廣,反而使得安西北庭軍力衰弱,實在是得不償失啊。”

  李嗣業愣了一下,想不到李泌今天來竟然是批評自己的,當然這肯定不止是他自己的意思,或者根本不是他的意思,而是代替太子李亨問出的這番話,工具人實錘了。

  “李待詔不必為嗣業憂心,我已經稟明圣人,圣人也同意屬下從中原征募兩萬士兵以填充安西北庭。如此一來,所調集的兵力足以應付如下所據之地。”

  李泌卻輕輕搖頭笑道:“這正是我所替大夫憂慮,北印度何地?乃是佛陀發源之地,當年玄奘前去求經全程數萬里,兩年才到達。今將軍派兵占據此地,于我大唐有何益?只是白白分散了兵力而已。”

  李嗣業不想與李泌辯駁,他也根本不明白自己的戰略,當然他不是看輕李泌。此人雖潛心修道,但這些年游行萬里路多有涉獵,成長的速度讓人吃驚。他不再是那個統領靖安司屢屢受挫卻愈發堅毅的李泌,而是一個擁有卓越智慧的戰略家,能夠輔佐皇帝查辨天下形勢。但他口中所稱的天下,不過是以中原江南為主,挾帶遼東,河西走廊,西域的傳統地理圖,他所辨查的形勢也立足于此天下。

  但這天下對于李嗣業來說卻稍顯小了些,中亞作為四戰之地經歷了多少時事變幻,能夠控制此地,可背靠肥沃南亞次大陸,贍養河中吐火羅之兵,以防大食。

  他想要摸索一個能夠把西域中亞永遠并入中華體系的辦法,不使大食教侵染這千里之地,也要讓印度這塊肥沃的寶石永遠成為向中原供應物資的貨倉。等安西北庭能夠自立大成,即使中原離亂,安西也能依仗自己的優勢繼續經營。哪怕將來某一天安西北庭脫離朝廷,成為天下離亂藩鎮的一員。

  哪怕僅存藩鎮獨立經營,安西北庭也要死死落在漢人手中,絕不允許一些突厥種,阿拉伯半島閃米特人,雅利安人在這里弄潮肆虐。

  趁著現在他所呆的這個地方還是千百年來最繁盛的時刻,還能夠背靠中原的富庶任性一陣子,可一旦過了這個輝煌的時代,他們將遲遲不會有機會在這里創造奇跡。

  李嗣業搖了搖頭說道:“你從去過安西,也你從未去過河中,更從未去過吐火羅和北印度,沒有見識過那里的風光和景致,

  戴望挪進來,一屁股坐到了羊氈上,沒好氣地說道:“別提了,我在北印度的封地城堡全讓人給端了,還有修建的驛站,也被這些狗賊全部搞掉。我的隨從們被婆羅門的士兵殺死,連頭顱都給懸掛在了曲女城的城頭上!”

  趙叢芳嘆了口氣,戴望的胡椒商路中斷,也就等于歸仁軍斷了財路。他連忙寬慰戴望說:“六郎不要過于悲傷,這件事情需要從長計議,你先在這里休息兩天,到時候我派人護送你回安西,求問一下李大夫應該怎么辦。”

  “什么從長計議?”戴望立刻對趙叢芳拱起雙手:“我等不了那么久。叢芳兄,我這次回來,正是想求你帶歸仁軍攻入北印度,把耶薩婆曼和他頭頂上的那些婆羅門僧侶給干掉,重新扶持一個受我們管轄的傀儡。”

  “啥!”趙叢芳大吃一驚,隨即放緩語氣說道:“不可能。”

  “叢芳從不必擔心,耶薩婆曼和婆羅門僧侶領導的軍隊總共將近三萬人,且甲胄薄弱兵力分散,你只要帶三千人南下,直取曲女城,把他們的核心神廟和王宮給端掉,這些軍隊就會變成一盤散沙。”

  戴望對唐軍的印象還停留在李嗣業以四萬五千人連續打敗大食人二十多萬軍隊之上。大食軍的戰斗力在整個中亞已經是頂尖水準,段位在星鉆級別,那么北印度軍隊就是青銅段位,星鉆都能吊打,小小的青銅還收拾不了?

  趙叢芳無奈地搖搖頭道:“根本不是兵力多少的事情。我們歸仁軍可是朝廷的軍隊,無論是調動還是出征都必須向朝廷匯報。”

  “可笑,長安距小勃律遙遠萬里,等你這么來回請旨,黃花菜都涼了。”

  誰知趙叢芳抿抿嘴自嘲道:“我哪有資格向朝廷請旨,應該先匯報給節度使李大夫,再由節度使匯報給朝廷。”

  “叢芳兄,你就不能活絡一點嗎?小勃律在大唐國境以外,山高皇帝遠,你帶兵去北印度,有誰知道?”

  趙叢芳鼻孔中噴出情緒:“哼,小勃律是防御吐蕃的前沿,我們一旦傾巢出動被吐蕃人得知,他們重新攻克小勃律,就等于截斷了我們的后路。丟失小勃律這么大的罪過,別說你我承擔不起,就連李大夫也容易被朝廷中的政敵抓住把柄。好,就算吐蕃人遲鈍,但這可是滅國之戰,你以為輕輕松松就能夠掩蓋過去?”

  戴望一陣郁悶,揮手拍著膝蓋道:“節度使不是有專斷調兵之權嗎?我給李大夫去信一封,讓他調撥疏勒鎮兵馬來小勃律接防,給你下令讓你帶兵南下印度總可以了吧。”

  “節度使是有專斷調兵大權,可事后也得向朝廷匯報。你讓李大夫怎么跟皇帝說,就說臣在印度給自家弄了個種植園,運了胡椒往大唐賣,如今印度人把某的種植園搞掉了,某就帶兵去滅了他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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