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業雙手叉腰慨然笑道:“沒錯,天下是圣人的,但他身為帝王,最遠只是去過泰山,或只在長安洛陽之間穿梭,或在三大內和華清宮之間逗留。天底下有無數的珍奇異寶都等著我們發掘送到他的面前,他其實比任何人都喜歡看到新鮮事物。”
曹安定做出一副受教的樣子點點頭:“明白了。”
“你要記住,某與其他藩鎮節度使之間的區別是,我不缺錢。所以你此番進入長安后,先聯絡以胡椒生意發家的長安首富米查干。他是我的人。你們兩個要通力合作,首先盯著楊國忠,防止他被安祿山利用而針對我們。其次,楊國忠此人不甚可靠,我需要在朝中收買幾個可靠的人站隊,如韋見素,崔圓,崔渙、吉溫等人,稍后我讓人給你趕制一些拜帖,進入長安后你以我的名義一一拜訪。第三,北庭安西軍擴充需要良甲,你用金錢開道打通兵部和少府寺北都軍器監關節,從各種渠道購得甲胄全部運來河西。最后,時刻幫我盯著安祿山的范陽平盧進奏院,查知他們的動向后做出你自己的判斷,你能做到否”
曹安定立刻單膝跪地雙手交叉緊握,懷中的大拇指高高翹起,臉上帶著使命的榮譽感和激動高聲說道:“請李大夫放心,曹安定定在長安辦好每一件差事,不辜負你的托付。”
“好!”李嗣業雙手托著曹安定的手臂將他扶起,欣慰地說道:“你下去準備準備,盡快動身。”
“喏!”
他倒退著走到門口,轉身剛要跨過門檻,被李嗣業突然叫住:“對了,還有一個事情,你去長安路過驪山華清宮附近時,在山下選址籌建倉庫,入長安后讓米查干派人出錢出力,要保證隱私和安全,因為將來倉庫中會囤積大量的檀香木。”
曹安定不明白李嗣業在驪山修一個檀香木倉庫做什么,既然領導吩咐下,他只需無條件地做就是了。
議事廳里總算空了下來,李嗣業也準備轉到屏風后面,百忙之中抽出片刻時間去內院陪陪十二娘和孩子們。
外面又有衛士跑到門口,隔著老遠叉手稟報:“報!戶曹參軍戴望傳來公文,稟報說陽關西域商行已斷貨十日。”
“斷貨了?”他連忙從屏風后面轉出來,驚訝地問道:“怎么會斷貨?把公文給我。”
衛士將公文呈上,李嗣業撕開信封仔細看了一遍,大概了解了事態情況。
西域商會從驛站傳遞過來的香料胡椒出現了斷貨,一定是長達數千里的驛站運輸線路出現了問題。但整個胡椒運輸線五分之四的線路都在他的勢力范圍控制之下,包括蔥嶺上的識匿部,護密國和小勃律的歸仁軍,這些勢力在胡椒商路運輸中也獲得了很大的利益。西域商會每運輸一石胡椒所產生的利潤的五分之一都會用在商路維護和支付報酬上,按理說他們不該掉鏈子。
難不成是驛站傳送的源頭上出現了問題,北印度境內若是發生什么突發狀況,這就是他所不能控制的了。
戴望已經帶著他的刀客和隨從們沿著驛站向西溯源,但愿不是什么嚴重的事情。這條物流線可是他的搖錢樹,絕對不允許出現任何的差錯。
二月依舊春寒料峭,興慶宮內的龍池中水波不興,李隆基披著狐裘坐在亭中的長榻上滿臉怒容,他的皓首白發從幞頭中鉆出來,在鬢角邊耷拉著,仿佛是被怒氣沖出來的一般。
楊玉環則依偎在他腳下的羊絨波斯毯上,一手捏著酒樽,另一手捏著酒盞盛滿了葡萄酒,她抬起鵝蛋的下巴,翹著小嘴舉起酒盞遞向皇帝。
“三郎莫要生氣,連羅公遠天師都說修道之人應當無喜無悲,方能延年益壽,去煩惱而得清靜。”
皇帝低頭看了美人兒一眼,伸手抓住了她的皓腕,低頭咬住酒盞猛一抬頭,整盞酒發出脆響落入口中,再嘴唇一吐,酒盞直接落到了地毯上。
一看這喝酒的手藝,就知道這技術不是一天兩天能練得出來的。楊玉環雙眼迷離崇拜地看著皇帝,可能在想不愧是我的三郎,就連喝酒都這么酷。
楊國忠叉手站在亭下,神情坦然中藏著幾分膽怯,他能有這樣的表情,絕對是有所憑恃。
“李林甫之前再有什么不是,現在都已經蓋棺定論,過去的過錯為何還要揪著不放。他現在還能夠威脅到你的生命嗎!為何還要對一個死人下手?”
楊國忠偷偷挑起眼皮看了一眼皇帝,然后垂下眼眸說道:“臣自然知道對于仙去的李太尉應該寬容,但有些事情必須讓陛下知道,不然臣心中不痛快。”
李隆基驚詫地問道:“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去年阿布思背叛朝廷,是因為被安祿山識破了他的陰謀。他為什么要使部眾盤踞在朔方而不愿意去河東,因為他早已與李林甫約為父子勾連,企圖從朔方就近暗中攻陷長安,意圖謀反。”
皇帝聽到意圖謀反這四個字就頭皮發麻,最近怎么這么多人謀反,先是王焊邢縡謀反案,怎么連李林甫都能與阿布思謀反,謀反變成一種傳染病了嗎?他驚駭之余連語氣都有些顫抖了:“李林甫人已入土無法為自己辯解,你可莫要憑著空穴來風說話。”
楊國忠坦然道:“臣怎么敢隨意污蔑一個朝廷功臣,國忠說的話都有真憑實據,安祿山也可以為我作證。去歲冬季他追擊阿布思部,俘虜了阿布思的一些親信,是這些人把李林甫與阿布思勾結的消息吐露了出來。如今這些俘虜已經押送到長安,也已經錄了供詞,他們都供認不諱。陛下若還有疑心,臣這就把這些罪人給押上來,由他們親口向你供述。”
“不必了。”皇帝的內心有些動搖,但顯然還是不愿相信,扶著額頭說道:“也不能只聽這些人的一面之詞,把李林甫的親屬都叫過來訊問。由你牽頭和陳希烈,韋見素,協同刑部,大理寺,御史臺共同審問。如果李林甫有罪無需偏袒可報知與朕,如果此事子虛烏有也要還他清白。”
“喏。”楊國忠叉手應承,心中早已有了計較。李林甫現在已死,李家早已人心渙散,親朋更如驚弓之鳥,他只要把李林甫的兒子女婿抓起來這么一嚇唬一審問,保證有人頂不住梁招供。
他現在手底下正好有一位制造冤案的高手吉溫,此人作為酷吏名聲在外,估計李林甫的幾個兒子女婿一見到他,就嚇得腿軟如竹筒倒豆子全交代了。李哥奴在世的時候也絕對想不到,他親手提拔的酷吏吉溫,會變成他家人們的噩夢。
一想到這個,楊國忠的心中就暗暗感覺舒爽,還有什么比欺負一個死人更痛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