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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五章 李林甫警惕打壓

  李林甫冷峻地笑了起來,就像是在嘲笑一個不知該如何分梨的孩童,也許那些刀頭舔血后需要爭取的功勛,在他的眼中就是如此可笑。

  “高中丞,誰說不獎賞他了,有功的將領當然要賞。但是,朝廷有那么多的官位,你何必非要給他節度副使,四鎮都知兵馬使。這兩個職位明明白白地告訴了所有人他將來會接你的班。這樣太危險,他攀到了這個位置上,對你來說不是個好事情,對朝廷來說也不是好事情。”

  高仙芝連忙叉手向李林甫詢問:“不知以右相之見,李嗣業的官位該如何定奪。”

  右相從木榻上站起,捻著胡須抬頭沉思,高仙芝也連忙站起,雙手交疊在小腹間,時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是否得體。

  李林甫在內堂中來回踱步一周,轉身對高開口道:“加官右威衛將軍,勛官為九轉護軍,進爵為高陵縣伯,食邑增加為七百戶,永業田增加至一千畝,職官依然擔任疏勒鎮使,安西副都護。這樣對他來說并不委屈吧,右威衛將軍已經是從三品下,護軍也被視為從三品,至于縣伯,這些年來圣人加封的縣伯能有幾個?我們只是沒有讓他進入安西都護府決策,其余方面也算是給足了厚遇,就算他自己不滿足,旁人也不會替他抱不平。”

  李林甫說得沒錯,但這對于李嗣業來說,實際上就是明升暗不動。但唐王朝最大的一個特點是,有數之不盡的官職稱號,簡直就像現代社會中的各種排行榜頭銜,從來都是不吝惜給以虛位。許多官位對于官員們來說有什么用?許多沒有任何用處。這三個加封的右威衛將軍、護軍、伯爵只能帶給他身居高位,錢財,田產,唯獨沒有實權。

  高仙芝自然不知道李嗣業到底想要什么,他以為這些財與名就能彌補李嗣業本該得到的位置,他更以為李嗣業需要的是錢和地,偏偏李嗣業最無需別人賜給這兩種東西,他要的是跋涉到遠方的征途。

  他只得互握著雙手叉手說道:“那屬下就回去重新寫一封奏疏。”

  “不必了,”李林甫搖頭淡然說道:“這封奏疏暫時就留在我這里,我可以著相府諸人謄抄修改一封,今日李嗣業的事情就如此定下來吧,介時我會將奏疏稟報給圣人,你自在平康坊安西留后院安心等待即可。”

  高仙芝明白了,安西的人事安排這下就等于全部移交到了李林甫的手中,他自己沒什么發言權了唄。誰讓他只是一個區區的武將,而眼前這個精明到尖刻的政客已經接近了權力的頂峰。

  他進入相府前有一肚子的主意,還想著能夠勸說李林甫認可自己的說法,認可自己的觀點。但他進到這里才發現,自己徹徹底底地想錯了。他只要來到李林甫的主場,就無法勸說對方,反而會被對方用權力和話術改變想法。但他并不是一無所獲,也明白了話語權永遠在最強勢的一方。

  他只能躬身叉手說:“右相,屬下告退。”

  李林甫虛浮地點了點頭道:“圣人最近都在忙著在梨園編曲編舞,所以你們入宮覲見的時間要推后一些,再等個十五天,臘月初三你們進興慶宮面圣。”

  “喏。”

  高仙芝緩緩退去,李林甫扭頭望著他走向長廊中的身影,冷漠地哼了一聲。

  側屋的隔扇們打開,京兆府士曹吉溫從里面走出,手中端著一盤殘剩的羊肉,瞧見李林甫后連忙用袖子掩住。

  李林甫故作不知,抬頭問道:“剛才我和這高仙芝的談話你在里面都聽到了嗎?”吉溫一聽膝蓋差點軟下去。緊接著又聽到說:“你對這個人有什么看法?”

  吉溫長松了一口氣,右相原來故意讓自己在內間聽,只好跟在他屁股后面道:“不過一介武夫而已。”

  李林甫放聲大笑:“哈,不錯!一介武夫而已,他這輩子立下的功勛再多,打的仗再好,最多止步于兩鎮節度使。這些人出類拔萃,英才冠絕,但腦袋里想的東西就淺薄的多,不夠成威脅。”

  吉溫叉手跟隨笑著衷心贊道:“右相想多了,放眼朝中,直至千里遠疆,還有誰能威脅到您?”

  高仙芝從相府中退出來的時候,內心中還在權衡糾結。他當然不是糾結剛才做的對錯,剛剛做過的事情不管對錯,簡單反省過后迅速拋之腦后,不必再提起。

  他現在所糾結的是,該不該將此事告訴李嗣業,讓他有一個心理準備。但就算是告訴他,他又能怎么樣,連他這個安西節度使都不敢與右相對著干。

  這么想好像也不對,他曾經親口對李嗣業承諾會讓他做節度副使和四鎮都知兵馬使,結果到頭來卻把他給棄了,然后把這得罪人的鍋扣到自己的腦袋上,這讓他以后還怎么與李嗣業相處。

  只是他沒有想到,這個看似不顯山不露水的李嗣業,竟然有如此深的池水。不但與太子李亨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還能與楊貴妃搭上線。他確實沒有告訴自己,心中倒是有一絲絲對于這個后起之秀的芥蒂。但是這個他可以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這沒什么可辯駁的。況且李嗣業涉及到了太子和楊貴妃,李林甫可以對此毫無忌憚,可他不能這么做。

  高仙芝決定將此事告訴李嗣業,讓他有個心理準備,讓他知道到底是誰跟他過不去。當然要用委婉的口氣來說,不然雙方都顯得尷尬。

  他從相府門樓走出,一邊考慮著說辭一邊往留后院的巷子中走去,來到留后院門口推開側門進入。院中的留守軍官迎出來,高仙芝隨口問道:“李將軍回來了嗎。”

  軍官連忙應答道:“剛剛才回來,正在后堂中。”

  “剛回來?”高仙芝心中有些許疑惑,剛剛他還在相府門外,這一轉眼的功夫去哪里遛了一趟?這是個極聰明的人,從右相府門房管事的態度就能分辨出些許蛛絲馬跡,或許他早就意識到了危機。

  他穿過月洞門來到內院,繞過院子中央的菜圃,來到正堂前面,見到了站在屏風前的李嗣業。

  嗣業背負雙手緩緩踱步,似乎在等待著什么。這讓高仙芝覺得很過意不去,結果李嗣業轉過身來,兩人的目光相對,雙方都流露出略微尷尬卻松懈又寬容的笑。

  “中丞好像有話要與我說吧。”

  “確實是,”高仙芝伸手對他邀請:“先坐下吧。”

  李嗣業盤膝坐在了羊氈上,高仙芝笑容略緊地坐在他對面,咳嗽了一下喉嚨問他:“嗣業,知道今年朝中發生的事情么?”

  嗣業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高仙芝憑空嘆了一口氣說道:“今年朝局之變動,尤勝過往,剛接任河西朔方節度使的皇甫惟明因牽涉太子被誣貶謫,太子妃長兄韋堅也被貶官,短短幾個月時間內,連降數級,又被右相派出御史羅希奭到任職地殺害,就連曾經的左相李適之,也因此受了貶謫,畏懼自殺。太子為求自保,竟然不得不將太子妃休掉。李林甫新舉薦的左相陳希烈,唯唯諾諾做了應聲蟲,他在政事堂坐班卻無人問津,朝中所有官員都到右相府上來議事。”

  “這些我都聽說了。”李嗣業回答的話語很短暫,他等著高仙芝接下來的話。

  “聽說十年前你來安西,是由昔日的忠王,現在的太子殿下引薦給安西都護來曜的?”

  李嗣業明白了,果然是落到了李林甫的視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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