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封常清之后,李嗣業開始投入到馬政規劃中,為了提高機動力使疏勒軍每人常備一匹馬的目標而奔波。這可不僅僅是將馬買到手中這么簡單,突厥敦馬除去食用草料外,平時也要喂食一些青稞類的粗糧,為此他決定加大供給兵卒們每月糧食的粗糧成分。
還有就是對草場的選擇性改良,廣袤牧場上草的種類繁多,但牲畜最愛吃的就幾種,它們不愛吃的也有兩三種。往往那種被牲畜厭棄,營養價值低的草卻生長茂盛,因為未遭啃食而占據優勢,侵占了羊草,芨芨草的生存空間。
這就需要人工來進行干預了,牧民們放牧的時候,總要帶一個鐵鏟子,閑暇之余看到這些閑雜草等,應當立刻鏟除,給予豐美牧草生存空間。也不需要刻意去種植,它們留下的空白很快就會被填補。
時下正值青稞秋收時期,疏勒鎮的軍田和民田都分布在戈壁灘和州城邊緣,它們利用河灘邊緣和沙化較嚴重的土地進行種植,反倒是對牧草區的一種保護。綠洲地帶林木稀少,也從不輕易砍伐樹木以擴大耕地。倒是前幾任鎮使留下來的屯田,打破了這一良好慣例,把水草最為豐美的赤河兩條支流的交叉沖擊地帶改為了軍田。這算是田為主的農耕觀念與牧草為主的游牧觀念的碰撞。
秋收使繳獲的牦牛派上了用場,人們將田野中的青稞收割,裝到牛車上捆扎結實,帶回到聚居地平地上進行晾曬后剝出顆粒。青稞桿也是一種很好的飼料,人們曬干后打成草捆儲藏起來,冬季與干草,粗糧等飼料混合起來喂食牲畜。
李嗣業將軍時常騎著他那拉風的玉獅子帶著隨從四處游走,美其名曰視察,他有時候會追上拉青稞的牛車隊,從車上拽下幾跟青稞來觀察顆粒的多寡和飽滿,還詢問農人的收成。
種青稞是要學會觀察時頭的,青稞桿稍黃的時候就要趕快收割,收得太早了,顆粒不飽滿導致減產,收的太遲青稞穗干黃后,會將青稞粒灑進地里。
他將顆粒含進口中嚼了嚼,對疏勒耕農揮手道:“走吧。”
牛車緩慢地上路,趴在車頂的蕃軍士兵嚼著青稞桿子露出頭來,回頭偷偷望了一眼道:“剛剛那是李嗣業將軍罷。”
“沒錯,”老農笑道:“他剛剛還問我收成哩。”
兵卒便咀嚼青稞桿子,一邊若有所思地說道:“我聽說疏勒軍今年打突騎施繳獲了許多財物回來,光分配給疏勒軍的財物就有幾大車,馬匹牛羊不計其數。李將軍當居首功,按理應分得所有財物之四成,可到最后他只是分一匹白馬,就現在騎的這個,還有三個嬰孩,乃是三張空閑的嘴。真不知道李將軍怎么想的,為啥跟咱們這些人想的不一樣。”
趕車老農手執著鞭子穩坐在車轅上,回頭朝車頂上大聲道:“將軍的想法跟咱們這些人能一樣嗎,你要是能想得出來你也就成將軍了。”
疏勒軍的軍牧區完成了秋季轉場,近五千匹戰馬和牦牛浩浩蕩蕩從地勢較高的山陰牧場轉到了平野中,等牲畜群越接近疏勒城時,就該輪到冬季打草用以儲存了。
從野外的田畝和牧場考察回來,李嗣業去了未完工的驚雷觀,他在觀墻外翻身下馬時候,趙正一老道士正在向兩個路過的當地娘子兜售他畫出的清心符,只可惜兩女并不識貨,看完后擺擺手將他當成了做生意的巫醫。
佛教在疏勒城有無可撼動的地位,其它的教派真是一時半會兒擠不進來。每當老道給附近的閑漢們講解天人合一,修身養性時,人們就問他:“修習這個能到彼岸嗎?能修來世嗎?能不墮輪回嗎?能到達另一個美好的世界嗎?”
老道回答:“能專氣致柔,調理精氣,修身養性,能清凈無為,物我兩忘。”
“說得明白一點吶,我咋一句都聽不懂。”
“簡單來說,就是能延長壽命。”
閑漢們紛紛擺手揚長而去:“俺們這輩子已經過得夠苦了,延長壽命不就等于延長苦痛嗎?不修,不修!”
修道一途倒是適合妄圖長生的有錢人,可偏偏這些有錢人被酒色食性充塞,讓道士們深以為恥。
李嗣業在觀門前翻身下馬,老道連忙上來牽住馬匹,跟在他身后往院子里走去。他從懷中掏出那盒子,塞還給了趙道長:“這東西暫時沒用上,還留在驚雷觀吧,等日后再給我。”
隔壁傳來鐺鐺的打鐵聲,他們是在鑄造裝填火藥的驚雷外殼。李嗣業背負雙手叮囑道:“要把保密工作做好,至少要表面上讓人看來,這就是一間道觀。雖然這東西被接受重視還有很長時間,但我們疏勒鎮處在東西方交匯邊緣,不可讓人知道了去。”
“哦,”趙道長猶豫了一瞬,突然開口道:“這個東西的好處,并不是只有我們知道。”
李嗣業倏然扭頭,問他:“怎么回事兒?”
趙正一試探著去看李嗣業的臉色,才緩緩開口:“就在上個月的時候,一個商人慕名找到了驚雷觀,要從我的手中購買硫磺和硝石。”
“什么?”李嗣業吃了一驚:“驚雷觀的名聲已經泄露出去了嗎?”
“不不,不是。”趙道長連忙擺手說道:“貧道在鄂州九宮山時就以擅長尋找丹材而聞名,以至于當時各方道士都喜歡找我尋找天才地寶,現在我在九宮山的作用由我師弟代勞,只是這次這幫人需求的硫磺和硝石數量太大,我師弟無法承擔,所以才把他們指點到了我這里。”
李嗣業斂眉問他:“你沒有把東西給他們吧?”
趙正一登時啞了嘴巴,心虛地小聲講述:“他用薩珊金幣開價,我實在沒能忍受住誘惑,便給他們籌備了則個。不過請將軍放心,他們只是找我買硫磺,硝石。關于道觀和與將軍的事情他們一概不知道。”
李嗣業言辭訓斥道:“這些東西怎么能夠賣給來歷不明的人,你知道他們拿來做什么?你是個糊涂蛋嗎?”
趙道長低頭繃緊了嘴巴,好半天才開口小聲地狡辯道:“硫磺,硝石,并非違禁品,就算他們在我這兒買不著,也能在其他的地方得到。而且我知道他的姓名,還得到了這個。”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圖紙遞給李嗣業,上面寫著“猛火雷”,下面用細毫筆畫出具體構造和配方。這東西外表和酒壇子一般,里面裝著石脂,也叫石油,當然是經過簡單提煉過的,也提煉不到柴油汽油那個程度。硫磺和硝石只是起一個生燃起爆的東西,等于是做成了猛火雷的雷管,而這猛火雷不過就是燃燒彈,汽油彈之類的東西。
嚴格來說,火藥用來引火的作用早就被發現了,但它真正劃時代的功用是劇烈燃燒產生強壓氣體推動彈丸發射出去,以代替人力利用彈射發射武器的局限性。
李嗣業把紙張遞還給趙正一問:“買你硫磺硝石的人叫什么姓名。”
“曹隨。好像是,應該就是曹隨。”
李嗣業輕哼了一聲道:“一聽這名字就知道是隨便編出來的,曹隨,也太隨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