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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陌刀

藤牧永遠不會忘記他被同伴引入尚書省兵部甲仗庫的那個夜晚,這讓他一個發誓要學習儒家典籍的男子,最終改變了人生的決策,選擇了另一條曲折蜿蜒的道路  甲仗庫的魅力是震撼心靈的,他流連徜徉在甲胄和武器的大廳內,成千上萬把制式橫刀陳列在刀架上,他所行的百步中,幾乎一眼望不到盡頭,完全是刀劍的海洋。盔甲架子如同整齊排列的軍隊,金色的明光,銀色泛青的光要,暗紅銅色的山文,如同魚鱗般形成流光的烏錘和鱗甲,還有訓練用的木甲,布背,絹甲,甚至還有紙甲,他們竟然用紙來做甲!

  如今他已經身在戰場上,鐵與血的交鋒符合他心中浪漫的幻想,沒有櫻花的故土,他身上狀如蓮瓣的甲片便是盛開的花朵。

  從昨日的夢境掀開,回到了現實,眼前的馬蹄蹬踏起塵土,突騎施武士手中的槍鑿擊他手中的盾,濺起一陣激烈火花。

  側后方的敵人從馬上側下腰,揮動闊刃刀斬在他的后頸上,兜鍪下的披肩卸去了很大一部分力道,但也使他的頸椎發出了咔嚓聲響,他艱難地轉過身來,扔掉了盾牌雙手握刀,刀鋒如電般斬入了敵人的脖頸,但依然有勁道猛烈的長槍貫入了他的后背。

  身后袍澤的長槊直接從敵人的肚腹貫進去,再往外一拔,帶出了大片的血水。橫攔在前方的戰馬被三五根長槊扎出血洞,如一堵墻壁傾倒,馬上的兵卒抱著大腿根嚎叫出聲。

  兵卒們把藤牧的尸體拖進了內圈,面對圍繞著他們虎視眈眈的敵騎,僅存的十三人擎起了盾牌,攥著槊桿的手上滲出了鮮血,依舊低眉斂視著前方。

  “長官陣亡,你們還有什么理由堅持下去,投降吧!”

  “可潰,可逃,不可降!來吧!”

  一千唐軍形成了四排的橫列長隊,而兩側又多了兩排手持步槊的奇兵,防止敵軍從兩翼包抄,段秀實帶領著兩百余騎跟隨在戰陣后方,防止敵軍從背后包抄。眾軍跟隨著李嗣業快速奔跑前行,隊列始終保持一線推進,直至看到敵軍騎兵在前方布出陣形。

  “變陣,跳蕩上前!”

  第三排的跳蕩兵迅速穿插到第一排,擎起了盾牌,陌刀隊退居二線,將陌刀轉交給身后替補,從后背上摘下擘張弩,上滿了弦裝上箭矢。

  突騎施輕騎開始向前沖鋒,數百匹戰馬蕩起了煙塵,也宛如一線的潮頭,朝著唐軍直撲而來。

  “射!”

  擘張弩扣發的聲響連串響起,數百支羽箭轉瞬而至,十幾人被射下戰馬,但對敵方并未造成有效的阻滯,雙方隔著幾十步寬的開闊地互射起了箭矢。

  跳蕩兵只用盾牌護住胸口以上及臉龐,即使是柘木弓也只有在十幾步之內才有破甲能力,輕騎遠距離的騷擾無法阻止唐軍陣線的向前奔行。而在俱蘭城下的戰場中,還有兩撥唐軍結成陣形宛如磐石在堅守,葉護和特勤的中軍纛旗也就在不遠處,輕騎陣的目標是阻擋前來救援的唐軍。

  突騎施將領索納都在揮動著鞭子在遠處催打督戰。“給我上!葉護的本陣就在后方!你們還能退到哪里去!”

  “讓唐軍聚合在一起,我們就敗了!”

  李嗣業指揮眾人有條不紊地向前推進,突騎施騎兵發出尖銳的口哨聲朝他們沖來,在這金粉如墨的夕陽下,每一個人的輪廓上都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余暉,使得他們的形象比白日更加突出立體。

  “變陣!戰鋒隊上前。”

  跳蕩兵停步,陌刀隊隊列前進至第一排,手中攥著長桿,三尺刀鋒的刀尖向前。奔馳而來的馬匹被這鋒芒閃爍的刀陣所阻,紛紛發出嘶叫聲剎住了來勢。

  “殺!”

  他的聲音并不高亢,也不激烈,只是從胸膛中迸發出的沖動。多數男人就需要這樣的沖動,才能做出讓他無所畏懼的舉動,永遠冷靜的人感受不到這一點。

  “斬!”

  李嗣業頂著烈風上前,麾旗在他的肩后獵獵招展,他雙手大力貫下,橫亙在他面前的馬匹的馬頭噴出濃稠的腥血,整匹馬如山般倒下!

  數百把刀鋒上下翻飛,血腥氣息沿著這一條戰線蕩漾翻滾,被他們接近的戰馬被連剁帶砍倒伏,騎卒轉眼間被攔腰斬斷。

  翻滾的氣血容易沖昏人的頭腦,但陌刀隊不會,他們時刻注意保持陣形的完整,始終不貪功突進,即使前撲斬倒對手后,立刻后退一步進入陣列中。

  索納都驚怒交加氣血翻涌,慌忙拽著馬韁帶人向后撤,一面高聲指揮:“麻格!你帶右隊唐軍的側翼繞到后方去,我們兩面夾擊!”

  然而李嗣業帶著眾人還在前進,并且有意地加快了速度,突騎施人逐步后退,仿佛退潮的海水露出了其中的島礁。

  十來個唐軍依舊擎著盾牌面朝前方圍做圓心,里面五六人手執長槊依舊在堅守。他們根本沒想過援兵能到達,沒有想過還能夠活著,只是憑著本能堅持,也許堅持到最后的目標也變得渺茫無措。

  “我們還活著,哈哈!”

  “藤押官,援軍來了!”

  他們包圍在中心的,是一具尚未冷卻的尸體。

  陣形依舊沒有變化,只是整體稍稍停頓了下來,李嗣業只是看了一眼藤牧的尸體,來不及去哀悼沉默,大聲對僅存的幾人道:“抬著他到我陣列中間!”

  麻格將軍親率幾百騎奔到了唐軍陣列后方,索納都再次集結人馬朝著唐軍陣形撲來,企圖憑借輕騎的靈活兩面夾擊。但麻格剛繞出一個大大的迂回,段秀實便帶著兩百余騎朝他主動進攻,或者只是一種驅趕,只是要將他驅逐出能夠攻擊到主力步陣的范圍內。

  “騎隊,跟我殺!”

  他親自在馬背上手挽角弓,一連射殺了三名突騎施騎卒,手持步槊權且當做馬槊來進攻,雙方一陣沖殺各有勝負。

  但真正的戰場永遠在李嗣業麾旗所前進的方向。

  索納都隱約聽到了后方傳來的噓噓口哨聲,以為麻格正在向唐軍進攻,當即大喜:“給我再沖,給我把他們截成兩斷!”

  “變陣!跳蕩兵向前!”

  跳蕩兵頂到前方擎起了盾牌,突騎施騎兵前沖的同時再次攢射羽箭,戰鋒隊在后方用步弓和擘張弩齊射,突騎施戰馬沖到前方十幾步迅速停下來,企圖以近距離攢射的破開唐軍的甲胄。

  戰鋒隊已再次沖到了前方,李嗣業幾乎是頂著羽箭疾沖向前,他單手以護臂臉龐,提刀飛撲至近前,雙手握住了刀柄,跳在空中雙力貫下!

  “給我裂!”

  沉重鋒利的刀鋒開山破石,傾斜地沿著騎卒的肩膀切了下去,連同馬背上也開了一個巨大的血口子,動脈如同大堤決裂般噴涌而出。

  “再砍!”那人的左肩也被刀鋒卸了下去,整條手臂飛在空中,他身下的馬匹也已經坍塌在地。

  戰鋒隊揮舞著刀鋒向前行進,宛如逐步前推的絞肉機械,無論是步卒還是騎將,并排斬出的刀鋒下幾乎無一合之敵。

大熊貓文學    盛唐陌刀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