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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提調段秀實

  懷化郎將蒙余去看這調令上的人名,確實是他大石城麾下第六團左旅右隊麾下什長段秀實。此人好像在軍中挺有名,是個不世出的神弩手,不過他就算再有名,也只是一介兵卒,怎能比得上大石城全體軍士的身家性命。所以蒙余此刻的想法就是,趕緊打發走眼前這位圣使讓他快些上路。

  他立刻招了招手:“來人!”

  一名親兵來到廳中,叉手領命。

  蒙余把箋紙交給親兵,對他吩咐道:“這是都護府發下的調令,將段秀實調離大石城,前往龜茲跳蕩營,你去把他叫到這里來。”

  親兵領命而去。

  大石城第六團駐地,段秀實提著酒壇子站在弓弩靶場上,擘張弩被單手平端起,望山略微朝上,瞄準了遠處的箭靶。

  箭靶的前方用紅色絲線吊掛著一枚通寶,在風中微微搖晃飄蕩。

  他瞇上了一只眼睛瞄著,突然扣動手指應聲而發,弩箭如閃電般射出,在空中劃出長長的弧線,準確地落入到箭靶的紅心正中。

  “旅率,我贏了,剛才押的錢也都該歸我。”

  披甲持弓站在一旁的旅率咬牙抽動了一下嘴角,對身邊人說道:“去檢查一下靶子。”

  “喏!”一名兵卒剛要跑過去,段秀實卻喊住了他:“韓十四郎,我的弩箭可是有特制記號的,你可別給我作弊給換了。”

  韓十四郎的肩膀哆嗦了一下,回過頭來神情發冷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朝著標靶跑去。

  段秀實對此毫不在意,他也最是看不過這些溜須拍馬之人。他一邊端著壇子飲酒,風格獨立自傲,旅率等另一方人站在另一邊,與他一人形成對峙之意。

  韓十四郎直接把箭靶給端了過來,小跑到他們面前,撓著幞頭有些尷尬地說道:“旅率剛剛射的那一箭,正中靶心,但是沒能射中絲帶吊掛的通寶錢。段…”他怨念深重地看了段秀實一眼,才把箭靶給露出來,靶盤正中戳著的矢箭頭上鑲嵌著一枚銅錢。

  “看到了嗎,今日的比試也是我贏了,每人五十錢,拿來吧。”

  段秀實好不愜意地伸出了手掌,旅率陰沉著臉把一串銅錢塞到他手心,其余參加比試的人,也都取出銅錢遞給他。

  隊正滿臉煞氣地站在他面前,抬起手指怒道:“段秀實!認為你自己有能耐!我告訴你!就算你剛剛立下大功,也跑不脫這大石城第六團!只要旅率還在你的頭頂上,你就算升任為隊正,日后也照樣能把你給擼下來!”

  段秀實臉上帶著幾分懇切笑容,口氣不咸不淡:“多謝隊正批駁,你罵得對,但是錢還得給。”

  “好,我給!你別后悔!”

  隊正怒氣沖沖地從懷中掏錢,抓出一串摔在了段秀實面前的地上。段秀實抬腳一踢一掛,再踢,把這銅錢踢到空中伸手接住,嘿聲笑道:”謝過隊正了。”

  隊正剛要怒而離去,卻見旅帥帶著一名城使的親兵到來,那親兵把手中的箋紙遞給他:“都護府給你的調令,押官讓你到城樓議事堂去。來自龜茲的中郎將親自點名見你。”

  旅帥和隊正驚愕地睜大了眼睛,真沒想到這段秀實時來運轉,竟然直接脫離他們大石城,得到了來自龜茲的中郎將的青睞。人生之起伏果然不能以常理來論之。

  段秀實很快來到了城樓議事廳,看見坐在臺上的李嗣業,連他們大石城的押官都得恭敬地站在下方。沒想到當日指揮他們里應外合的李校尉,如今已經如此高不可攀了,這也驗證了他的判斷,這李嗣業確實不是一般人。似他這樣讀書萬卷孤傲的從軍書生,在其面前也傲不起來。

  “李將軍,你要的人給你帶來了。”

  段秀實立刻躬身叉手道:“卑職段秀實,見過李將軍。”

  李嗣業點了點頭:”不錯,跟我走。”

  段秀實跟在他身后走出了議事堂,昏黃的陽光照射在城墻道的樓梯上,兩人一前一后,各自沉默不言。

  他領著段秀實走進了第八團眾人聚集的民房內,這中間有他熟識的人,倒也不覺得太陌生。他也能隱隱感覺到,李將軍怕是把參加過怛羅斯奪城的人,全都召喚到一塊兒來了,這足以說明這李嗣業重感情念舊。

  剛才在大庭廣眾之下他不方便問,這會兒倒是毫無顧忌地問了出來:“我們這是去哪兒,到龜茲去嗎?”

  李嗣業答道:“暫時不去龜茲,本將如今為朝廷的宣恩使,即將前往碎葉城汗庭王帳,冊封突騎施可汗。”

  段秀實搖了搖頭,又倒吸了一口涼氣,反問李嗣業道:“我現在回第六團還來得及嗎?”

  “想都別想,安西都護府的調令已下,你就老老實實地跟著我,干完這一趟差事后跟我去龜茲。”

  段秀實頓時有一種被逼上了賊船的感覺,接著又叉手行禮,問了一句他關心的問題:“敢問李將軍,我們總共多少人去?”

  “我帶了麾下兄弟三十余人,押送封賞財物的隊伍也有三四十人,總計不足百人。”

  段秀實叉手再問:“將軍可有了應對的辦法?”

  “辦法倒沒有,不過是奉上諭宣旨罷了,到時候隨機應變即可。”

  “善,為今之計,沒有應對之策,才是最好的辦法。”

  一幫人面面相覷地看著他二人在這里打啞謎,總感覺很高深的樣子。

  李嗣業揮手對眾人說道:“今夜都好好休息,明日動身前往頓多城。”

  翌日清晨,大石城的城門緩緩朝兩邊打開,李嗣業手執陌刀牽著戰馬走出城門,身后是他的全部班底三十多人。校尉趙從芳意興闌珊地帶著押送車隊跟隨在最后。

  隊伍緩緩渡過城對岸的葫蘆河,河水清澈水底均是溫潤的卵石,人踩在水中堪堪能夠淹沒膝蓋。從這里往北走,草原上有不少這樣的河流。

  第三日,他們來到頓多城,這里只駐扎著唐軍的一個團,與大石城的三個團同屬第三十四折沖府。團校尉親自出城恭迎,至少要比大石城的蒙余將軍恭順多了。

  李嗣業在城中進行了修整,不必要帶的東西全放在城中,留下一個人看守。只能攜帶鎧甲兵刃和衾被出行,攜帶一個月的壓縮餅干和腌肉,雖然他有足夠的智慧應對突騎施人,但也必做好輕車簡從逃命的準備。

  他們再度出發,沿著唐軍過去進攻的路線前往凍城、賀獵城和葉支城。押送的隊伍人心惶惶,距離碎葉城越近,兵卒們心中的惶恐也就越重。李嗣業也沒有興趣給他們鼓舞士氣,本來就不是去打仗的,只是宣旨和送獎賞,惶恐不過是心理素質太低而已。

  你看人家田珍,明知前方有大兇險,該吃酒該喝肉怡然不懼。

  清晨天色淡藍,雪山圍繞在熱海湖水左右,森林在湖面上形成倒影,湖面不斷向上升騰著霧氣,繚繞凝結在空中霧氣遮住了湖水。

  李嗣業領著眾人在湖邊飲馬后補充水源,然后繼續向北前進,經過佩羅將軍城,最終來到了碎葉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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