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梁教授這一聲，剛才還十分喧囂的會議室馬上安靜下來，大家伙齊刷刷看向他倆，專家組的專家們若有所思，于濟川等人則是一頭霧水。
而胡忠平則忐忑地看著林樓，我當時就說過，肯定會有人這么責怪咱們，看吧，現在果然來了；哎，只可惜這么好的方案，眼下估計是無法實現了。
“梁教授，怎么，這個方案有問題？”于濟川連忙問道，該不會是那部分的設計不合理，建成后容易倒塌吧？他現在已經有點后悔答應林樓參與競標了，我就說么，這么年輕的孩子，那能做得好建筑設計啊。
“有，當然有問題，而且還是大問題！”梁教授指著模型上那些伸出來的鋼板屋檐說道，“這項目要耗費多少鋼材啊！而且還有這么大面積的變色保溫玻璃，曲面的墻壁…咱們國家現在到處都需要建設，資金又這么緊張，你設計出這樣一棟浪費材料、浪費資金的建筑來，那就是犯罪行為！”
“是啊，這項目好是好，可咱們現在蓋不起啊！”其它專家也附和道，“小林，聽說你暑假去美國參加了學術會議？該不是看到美國到處都是現代化的建筑，所以也想自己設計一棟吧？這種想法是好的，但你也要考慮到咱們國內的現狀。”
“梁教授的話可能重了點，但也是一番好意！咱們做設計的不能光顧著自己發揮，也得考慮到節約資源、節約資金的問題；可能你之前跟著貝先生做香山飯店，見慣了不計工本的建設，不過香山飯店那是特殊情況，不能一概而論。”
專家組的意見是一致的，林樓的設計是不錯，但是有些太過浪費了，在如今這么緊張的時期，設計這樣的項目是不合時宜的，要是往嚴重里說，那的確是犯罪，就好像時下那些在城市里修寬馬路的行為一樣。
“小林啊，我剛才的語氣是重了點，不過這個設計確實存在浪費的問題！如果按照你的方案進行設計，比之前那幾個方案，成本可就高得太多了。”梁教授現在也意識到，自己剛才語氣有點激烈。
他其實也希望看到林樓這樣的年輕建筑師能快點站出來，好接過他們的責任，但正因為如此，才要保護好他們，他可是經歷過五十年代建筑界反浪費風波的。
五十年代，建筑界尤其是工業建筑領域，浪費現象非常嚴重，大大影響了國家建設；于是中央接連做出指示，降低單位面積造價。
這些指示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浪費，但也造成了不利影響，一方面反浪費本身反而引發了浪費，北京四部一會大樓頂部的玻璃構件原本都已經送到現場準備安裝了，但是因為這些指示不準使用，這樣就能不計入造價，許多花大價錢制作的玻璃構件只能廢棄在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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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工部購置的燈具等裝飾元件也不得到位，只能躺在倉庫里，這一躺就是幾十年；還有很多建筑因為過于簡陋而無法使用，造成了一些“留了無用，拆了可惜”的遺憾。
甚至還因此引發了一系列的安全問題，比如半山鋼鐵廠的合金鋼車間，因為設計錯誤和施工過程出現疏漏，造成了多名工人死傷的悲劇。
反浪費是絕對有必要的，但是出現這么多問題就有些矯枉過正了，而且還有不少建筑師因此受到了牽連，許多人都淡出了建筑界，梁教授不希望林樓也遭遇這樣的悲劇。
林樓知道這段歷史，自然也清楚梁教授為什么這么大的反應，他并不是責怪自己，反倒是在保護自己，所以他沒有生氣，而是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表示感謝，“梁教授，您的提醒我明白，不過我是在征詢了領導的意見之后，才將想法做出來的。”
這會兒功夫，于濟川也明白了，哦，感情不是建筑本身設計有缺陷，而是有些浪費啊，這不要緊，反正這回花得也不是國家的錢。
“梁教授，咱們這個項目情況特殊，并不是走國家撥款；而是渣打銀行想買下馬勒別墅，我們就提出要求，讓他們幫我們新蓋一棟辦公樓，所以成本是由渣打銀行承擔的，稍微多花點錢也不影響。”他趕緊給梁教授解釋道。
“對啊，如果不是建筑設計本身有問題，我看這個方案還是值得探討的么！”幾位領導自然想在更好的辦公樓里上班兒，和林樓的方案一比，以前那些方案簡直就跟村里的土房子一樣啊，要是沒看過還好說，一旦看過了林樓的方案，他們就再也不想用那些舊設計了。
“就算不是咱們出錢，也不能浪費吧？”一聽說不用國家花錢，梁教授的態度好了不少，但仍然有些疑慮，“這鋼材、玻璃，你們這用多了，其它項目就沒了啊，而且這些建材本身也要花不少錢，渣打銀行能愿意了？。”
“他們買馬勒別墅干嘛？該不會要拆了吧？這可是上海既有代表性的老建筑，文化價值和歷史價值極其重要，可不能隨便拆了，要不然將來肯定會后悔的！”也有專家注意到了馬勒別墅，在上海從事建筑行業的，誰還不清楚這棟房子的意義啊。
“不會不會，他們已經說了，倒時候會恢復馬勒別墅的原貌，交給他們，要比咱們這么多人在里面辦公更便于保護建筑，這些都是要寫進合同里的。”于濟川連忙解釋，“至于成本的問題，他們倒是沒糾纏，既然如此，咱們也沒必要為他們省錢不是？”
“用馬勒別墅換這棟辦公樓，你們兩家倒是都不虧啊，就是這鋼材…”梁教授還是糾結材料的問題。
“這個也沒事兒，這次渣打銀行是用外匯支付費用，然后市里面換成人民幣給咱們蓋房子，那些外匯則拿去給鋼鐵廠等企業引進設備，所以我們這兒花的錢越多，鋼鐵廠就能引進更多先進設備，我們要是花的少了，他們還不樂意呢！”
所以根本不存在浪費的問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