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是殘冬,但是鋼堡的早上仍舊天寒地凍。
除了零星窮苦小販冒險到湖心取冰,其他鋼堡市民都藏在溫暖的室內,誰也沒有出門晨練的閑情逸致。
因此,一眼望去,開闊的湖岸上只有兩人雙犬。
“所以…”溫特斯摩挲狼犬兩耳之間的毛皮,被撫摸的大狗討好地哼哼著。他抬頭問卡曼:“它們為什么服從我?”
卡曼遲疑片刻:“因為巫術?”
溫特斯嘴角輕翹,反問:“我又不是赫德薩滿,如何使用薩滿神術?”
平日拌嘴太多,看到溫特斯的笑容,卡曼本能就想要反嗆幾句。
可現在是他有求于人,所以神父先生只能按捺住吵架的沖動,順著對方的話往下問:“你真的不是嗎?那為什么在青丘時有蠻人叫你[赫斯塔斯],還有蠻人對你頂禮膜拜?”
“被你發現了…”
卡曼輕哼一聲:“我又不是沒長眼睛。”
“但是。”溫特斯話鋒一轉,鄭重其事地說:“我確實不會薩滿神術。”
卡曼氣得發笑,他指著尾巴搖得像風車一樣的兩條狼犬:“不會蠻人巫術?那你是怎么讓它倆乖得像狗一樣的?神跡?你不會想說——你是靠愛感化猛獸?!”
聽到卡曼的質問,溫特斯羞赧地咳了幾下。他抱住兩只狼犬,維護道:“它倆本來就是狗!”
青丘血戰落幕之后,赤河部人馬搜檢尸首,最終辨認出馭狼刺客的身份是獸靈語者[白鱘]。
赤河部扣下白鱘的尸體,并堅決不同意溫特斯檢查、帶走白鱘尸體的要求。
理由是:雖然白鱘妄圖刺殺白獅,但他仍然是不折不扣的薩滿祭司、天選者,赤河部絕不會把他的遺體交由外人侮辱。
溫特斯也扣下白獅的戰馬[長風]回敬,雙方勉強扯平。
所以溫特斯從白鱘身上得到的東西,只有那枚奇特的骨笛。
不過,作為斬殺白鱘的武士,溫特斯還有權優先從白鱘的遺產中挑選一樣戰利品。
白鱘一共帶六條狼犬到青丘,“消耗”四條,還剩兩條被鎖在籠中,打掃戰場是才被發現。
赤河部的部眾視這兩頭外觀與狼別無二致的狗為邪物,原本打算撲殺它們。小獵人貝爾無法坐視,于是央求溫特斯救下兩頭靈獸。
溫特斯得知此事后,也有些不忍心,便向赤河部討要白鱘的靈獸作為戰利品。
赤河部方面樂得有人接手這兩條“靈獸”和“邪物”之間的麻煩事物,痛快地把裝著狼犬的鐵籠送入溫特斯的營地。
故事到此處,本該告一段落。
因為兩條狼犬兇猛到難以接近,只能關在鐵籠里。溫特斯一時間也弄不清楚白鱘如臂使指般操控狼犬的方法。
然而溫特斯的營地里還有一個比狼犬更兇猛的家伙。
被無時無刻不在吠叫的狼犬吵得睡不著的“小家伙”,有一次趁著貝爾不在悄悄溜到裝運狼犬的馬車旁邊,隔著鐵籠給兩條狼犬來了一次“入職培訓”。
從那以后,兩條狼犬迅速擺正了自己的位置。它們既不再亂叫,也不再亂兇人。喂食時還會搖尾巴示好,甚至可以牽著走。
不過…小家伙一直沒有放棄吃狗肉的想法。
它總是鬼鬼祟祟在狼犬背后潛伏,而且屢教不改,有幾次險些得手。逼得溫特斯不得不把狼犬又關進鐵籠。
為了保住狗命,避免發生慘案。鐵峰郡使團起出金人、重新編隊時,溫特斯讓貝爾帶著小家伙走南路,跟隨莫里茨中校押送金條回鐵峰郡。
他自己則帶著兩條狼犬走北路,先回江北行省,再踏入群山。
這就是兩條狼犬出現在鋼堡的始末,溫特斯有了關于“獸靈語者神術”的靈感也是抵達蒙塔共和國之后的事情。
聽到溫特斯說“它倆本來就是狗”,卡曼立刻反問:“要不要找人來問問?”
溫特斯不說話了。
在蒙塔旅行這段時間,兩條狼犬鬧出過好幾次誤會。
蒙塔共和國山多地少,常年需要從瓦恩共和國購入糧食。除了侍弄家中幾畝薄田,蒙塔農民最重要的營生就是放牧,他們最是痛恨偷獵牲畜的狼。
所以一路上,兩條狼犬幾乎是人人喊打。
安娜試過縫制一對特別顯眼的項圈系在狼犬脖子上,證明它們有主人。結果只是讓蒙塔人更容易注意到它們,絲毫沒能削弱蒙塔人心中的敵意。
溫特斯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解釋“這兩只是狗,不是狼”。
即使如此,固執的蒙塔山民還是將信將疑,許多蒙塔農夫一轉身就小聲嘀咕“什么毛病?把狼當狗養?呵,維內塔人!”
所以如果讓其他人評判,贏家肯定是卡曼。
溫特斯摸著狼犬的脖頸,認真地解釋:“如果我沒猜錯,它們應該是狼和狗的混種。雖然長得像狼,但是它們的忠誠并不遜色于狗。”
“狼和狗的混種就不是狼?”卡曼抱起胳膊。
溫特斯沉默片刻,思考后回答:“大概,要看它們效忠于誰。如果它們與狼群為伍,那它們毫無疑問是狼。如果忠心耿耿地守護人類,那它們就是狗。”
“出身可不是那么輕易就能抹消的。”卡曼眉心微皺:“它們有狼的血統,那在很多人眼里它們就是狼。”
“或許是這樣。”溫特斯撫摸著狼犬油順的毛皮,感慨道:“不過你不覺得它們很可悲嗎?它們的忠誠毋庸置疑,可它們的前任主人卑鄙無情地利用這種忠誠。他給它們綁上破片榴彈,派它們去執行自殺任務。它們不知道自己注定迎來死亡,很可能在粉身碎骨的前一刻,填滿它們腦海的依然是毫無保留的忠誠。”
卡曼默默聽完,有點好奇地問:“[看到兔子被獵人打死,狐貍會感到悲傷];[看到同類遭遇不幸,野獸會流下眼淚]…你該不會是看到兩條狼狗,想起自己的遭遇了吧?”
溫特斯被噎得說不出話,劇烈地咳嗽起來。
緩了好一會,他自嘲地問卡曼:“你的攻擊性什么時候這么強?”
“誰讓老師教得好?”卡曼一板正經地彎腰行禮。
這一次是卡曼大獲全勝,溫特斯擺了擺手:“沒必要繼續爭論它們是狼還是狗…”
“聽你的。”卡曼面帶微笑。
溫特斯再次申明:“我不會薩滿神術。”
“我不信。”卡曼笑意不減。
溫特斯快刀斬亂麻:“你是不是以為,能夠驅使動物就等于掌握薩滿神術?”
“準確來說,驅使動物是蠻人薩滿的能力之一,文獻記載其他異教邪術也有類似的法術…這是我們早就確認過的東西。”
溫特斯輕輕搖頭,問了句題外話:“咱們來的路上,你有沒有看到蒙塔牧民是怎樣放羊的?”
“見過。”
“那赫德人放羊呢?見過嗎?”
“沒見過。”卡曼不解:“放羊和巫術有什么關系?難不成你是看放羊學會的蠻人巫術?”
溫特斯沒有直接回答,解釋道:“赫德牧民騎馬放羊,因為草原地勢平坦、牧場范圍廣闊。但是蒙塔牧民不行,你見過蒙塔牧民騎馬嗎?一來他們養不起馬,二來山間地勢變化劇烈,人和馬都禁不住山上、山下折返跑…”
“所以呢?”卡曼歪著頭。
“所以蒙塔牧民放羊用狗。”溫特斯一攤手:“當然啦,赫德人也養狗,但是赫德牧民和牧羊犬之間的配合,與蒙塔牧民和牧羊犬之間的協作相比,就像把第一天學劍的小孩放到劍術大師面前。”
卡曼又皺起眉頭。
“你說我能驅使野獸,可是我驅使這兩條笨狗的本事和蒙塔牧民驅使牧羊犬的本事一比,簡直不值一提。”溫特斯指著環湖群山,侃侃而談:
“蒙塔牧羊人只要吹一聲口哨,牧羊犬立刻就知道該做什么。甚至牧民都不需要下命令,牧羊犬自己就懂得驅趕狼豹、聚攏羊群、阻止公羊打架。而我呢?我讓這兩條笨狗學會撿木棍都費了好大力氣。”
說著,溫特斯隨手撿起兩根浮木扔向遠處,兩條狼犬“嗖”地躥出去。
不一會,兩條大狗各叼著一根樹枝,興高采烈地跑回來。
“如果這就算驅使動物,如果驅使動物就算神術。”溫特斯笑著問:“那豈不是說每個蒙塔牧民都是赫德薩滿?”
卡曼的思維有點混亂:“還是…不一樣的…”
“有什么不一樣?”溫特斯追問:“結果不都一樣嗎?”
“路徑不一樣。”卡曼逐漸理清邏輯關系:“牧羊人是通過訓練,而你,你是通過巫術。”
溫特斯理直氣壯地問:“既然結果相同,你憑什么斷定我就是用赫德神術,而不是靠反復訓練教會它們撿木棍?”
“我沒有心思和你進行哲學辯論。”卡曼的眉心擰得越來越緊:“你要是喜歡形而上學的爭論,等有機會我給你找幾位真正的辯手,到時候你想辯多久就辯多久。”
“神學院難道不教哲學?”溫特斯好奇:“我們在軍校都多少學一點呢。”
卡曼氣惱地說:“經院哲學不是圣…不是我所屬修會的主要功課。我們不需要學可能引發爭論的內容,更不需要學辯證法!”
溫特斯饒有興致地點評:“拋卻理性?懷疑主義?貴修會的思想怎么聽起來有點異端的調子?”
“住口!”卡曼氣急敗壞:“你知道什么異端?!”
“誰讓老師教得好?”溫特斯扳回一局,也彎腰行禮:“托您的福,我可是把您的藏書都拜讀了一遍。”
卡曼像是被抽干力氣:“你還說不說蠻人巫術的事情,不說我回去了。”
“好好,說正事。”溫特斯收起笑意,嚴肅認真地說道:“我以下說的東西,不是從書本和科堂學來的,而是對一位先賢留下的記錄的一點思考…還有我的一點切身經歷。”
卡曼察覺出溫特斯語氣的變化,也拿出正式的態度靜聽。
溫特斯清了清嗓子:“我們,我們聯盟學派——假如真有這個學派的話——的施法者認為,魔法不是許愿機器,它不是跨越一切路徑的‘從A到B’。
假如把使用法術比作‘火槍射擊’,那么聯盟學派的法術不是直接給你一枚高速飛行的鉛彈。聯盟學派的法術是一桿有槍托、槍管、火藥的火繩槍,魔法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像火繩尖端那一點點微弱的火星。
而整個火槍的每一個結構都應該是可以被研究、理解并改良的,因為它遵循著我們目前還不知道的客觀規律。至于探究規律的方法,唯有反復的實驗和論證。
既然你們公教會有經院哲學,我也索性把聯盟學派的思路稱為[實驗主義哲學]——假如聯盟施法者真的有一個學派而且真的有一種哲學的話。”
卡曼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像我這種注定要進入軍隊的施法者,都僅是被魔法作戰局當成工具來培養和訓練——我也是認識你之后才漸漸明白這點。”溫特斯嘆了口氣,有些遺憾地說:“我沒學過任何思辨類的課程,也沒人告訴過我聯盟施法者體系究竟建立在什么樣的邏輯、倫理上,反正我們只要會用法術就可以了…”
溫特斯停頓片刻,瞄了一眼卡曼,補充道:“這點倒是和你有點像。”
卡曼微微一怔,瞇起眼睛問:“你是說,你所謂的‘聯盟學派’的魔法,不是‘愿望機’,而是一種類似打火石的‘關鍵推動力’,通過‘推一把’已經存在的系統實現魔法?”
“我目前是這樣認為的。”溫特斯嚴謹地回答:“具體是怎么樣,還要通過實驗證明。”
“好,我知道了,請繼續吧。”卡曼表情中浮現一抹難以覺察的嘲笑,轉眼消逝不見。
但是溫特斯捕捉到了,他敏感地問卡曼:“你笑什么?”
“我沒笑。”卡曼矢口否認。
“說謊要下地獄!”
“我想到一些高興的事情,不行嗎?”
“你笑是因為你認為你找到了能一舉擊潰我之前所言的致命漏洞,而且你有證據證明漏洞存在。”溫特斯盯著卡曼,語速飛快地說出推測:“但是你不想告訴我,所以只能用偷笑的方式宣示勝利。”
卡曼轉頭看向湖面,不與溫特斯有目光接觸:“好了好了,你還是說蠻人巫術的事情吧。”
卡曼不肯松口,溫特斯也沒法強迫他吐露實情。
所以溫特斯有些掃興地問卡曼:“你知道赫德諸部實際上有兩類獸靈語者嗎?”
“哪兩類?”
“天選者和非天選者。”溫特斯簡潔地陳述:“在赫德諸部,獸靈語者意指能和野獸溝通的人,與天選者身份不直接關聯。我在青丘解決掉的那個就是天選者。貝爾不是天選者,但是他和小家伙——就是那頭懶得要命的獅子——朝夕相處,也能做到與小家伙交流。所以在赫德人看來,貝爾也是獸靈語者。”
卡曼一邊點頭,一邊“嗯”、“嗯”回應。
“當然,這是我作為旁觀者的區分方式,赫德人自己是不會這樣區分的。”溫特斯抱起狼犬放到卡曼面前:“回到最開始的問題,你覺得它們為什么服從我?”
卡曼試探著問:“因為…你也和它們朝夕相處?”
“因為它們視我為頭狼、首領、家庭成員。”溫特斯直截了當地回答:“赫德薩滿們認為,野獸也有靈性,它們像人類一樣有家族、團體的概念。就像護衛犬會舍生忘死保護主人,不是因為它們害怕主人,而是出于一種類似對家庭成員的愛。所以那些非天選者的獸靈語者,絕大多數是把靈獸從小養到大,自然被靈獸視為家人——就像貝爾。”
卡曼不關心非天選者:“那天選者呢?”
“天選者?”溫特斯摸了摸狼犬的腦瓜:“天選者的獸靈語者是另一條路徑。你見過騎兵訓練戰馬嗎?”
“沒有。”卡曼搖頭。
“馬是很膽小的牲口,它們害怕火焰、害怕巨響、害怕刺鼻的硝煙。碰到這幾樣東西,它本能就想跑。”溫特斯聳了聳肩:“可是現在的戰場上到處都是火光、槍響和濃煙,所以騎兵的戰馬必須要克服本能。所以你覺得戰馬要怎么訓練才能克服本能?”
“在它們旁邊放槍,讓它們逐漸適應?”
“是,但不僅如此。”溫特斯從懷里取出一個小口袋,打開口袋給卡曼看。
口袋里面裝的是肉干。
“在戰馬身旁放槍、開炮的同時,要給戰馬喂食糖塊。”溫特斯拿出幾塊肉干,喂給身旁的狼犬,向卡曼解釋道:“如此一來,就漸漸能把‘吃糖’和‘火槍’聯系起來。時間久了,戰馬不但不會害怕火光槍聲,甚至還會因火光槍聲感到興奮。”
說罷,溫特斯向狼犬連下數條口令,長相兇惡的狼犬乖巧地遵循指令坐立、趴下、打滾。
一套動作完成后,溫特斯把手攤開,狼犬迫不及待地舔走了肉干。
“你是想說…”卡曼懷疑地問:“赫德薩滿也是用這種方式驅使野獸?”
“我是想告訴你,赫德薩滿也有相似的經驗和方法。底層原理就像神廟的支柱,雖然赫德人在支柱外面裝飾了一層又一層名為‘儀式’、‘傳統’和‘規則’的帷幔,但是支撐神廟的終究還是石柱。赫德薩滿驅使野獸的底層原理,與帕拉圖騎兵訓練戰馬的方式本質上并無差異。”
“就這么簡單?”卡曼感覺不可思議:“喂糖塊?喂肉干?”
“當然不止這么簡單。”溫特斯厲聲大喝:“既然底層原理已經弄清,赫德薩滿還用得著喂肉干?喂糖塊?喂肉干、喂糖塊用得著天選者?他們有更直接的方式!”
話音未落,溫特斯已經取出那枚形制奇特的骨笛。
他拍了拍兩條狼犬的腦門,深深吸氣,隨即吹響骨笛。
骨哨的音域、音色都與尋常的哨子不同,算不得響亮,但是穿透力更強,卡曼還隱約聽到一點類似耳鳴的聲音。
更令卡曼震驚的是狼犬的反應。
隨著骨笛吹響,兩條狼犬變得極度亢奮、愉悅、滿足,它們戰栗著匍匐在地,一條狼犬身下甚至有淡黃色的溫熱液體淌出。
“懂了嗎?”溫特斯把骨笛拋給卡曼:“帕拉圖人可不會每次都給戰馬喂糖,哪里喂得起?所以他們有一種特殊的響片。每喂一次糖,就按動一次響片。天長日久,帕拉圖人就算不給戰馬喂糖,只是按動響片,馬兒也會流口水。”
卡曼呆立,沒有任何動作。
“所以我聽到貝爾描述獸靈語者的儀式時,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帕拉圖騎兵訓練戰馬的竅門。拿來骨笛一試,果然,這個骨笛就是那薩滿刺客的‘響片’。”
溫特斯無可奈何地感慨:
“要我說,那刺客才是真正做到‘穿過表象、觸摸本質’的怪物。使用物件一樣使用靈獸、讓靈獸去執行自殺式的襲擊,在薩滿們看來都是大逆不道的瀆神之舉。那刺客踐踏了獸靈語者的一切倫理道德,但他卻也是最高效利用[馭獸術]的獸靈語者…真是諷刺。”
“你等等。”卡曼握住骨笛,突然拉住溫特斯,急切地問:“你還沒說蠻人薩滿是怎么做到‘讓野獸感到愉悅亢奮’?”
溫特斯慢慢露出一絲笑意,云淡風輕地回答:“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卡曼的聲音不自覺提高。
“沒錯,我不知道。”溫特斯稍加停頓,看著卡曼,一字一句地說:“但是你知道。”
“又怎么是我知道?”卡曼簡直莫名其妙。
“你當然知道。”溫特斯直視卡曼雙眼:“因為在公教會內部,也有能夠實現類似效果的神術,只不過施術對象是人——我,就是證據!”
“你是想說。”卡曼感覺受到莫大的羞辱,他怒極反笑:“我主賜予唯一至公至圣教會的[光輝祝福術]和蠻人薩滿用來刺激野獸的巫術是一樣東西?!請你當著我的面,再說一遍。”
“別激動,我沒說是一樣東西。”溫特斯緊急安撫卡曼:“就像你說的,結果雖然一致,但是路徑可能不同嘛。而且你們那個什么[祝福術]顯然不如赫德薩滿的土法子效果猛,赫德薩滿的法術也不一定能用在人身上…而且據我觀察,你最喜歡在布道時偷偷使用祝福術,信眾們雖然離開教堂時都高高興興的,但是你這樣做真的很不道德…”
“放屁!”卡曼第一次爆了粗口,抓著溫特斯肩膀大吼:“我什么時候在布道時用過光輝祝福術?你憑什么污我清白?我每次布道要提前準備多久,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情緒激動的卡曼險些和溫特斯當場扭打在一起,幸好早上湖邊沒有其他人,否則傳出去又是一樁奇聞。
待到卡曼稍微穩定,溫特斯斟酌詞句,謹慎地提議道:“如果你覺得我在羞辱公教會,我可以提供給你一個機會,證明唯一至公至圣教會的神術和赫德薩滿的…巫術并不是一種東西。”
“你想怎么證明?”卡曼冷笑。
“想要證明,只能通過對照實驗。”溫特斯的語氣盡可能平和:“比如,我們再找兩條狗來…”
卡曼一言不發,起身就要走。
溫特斯急忙拉住卡曼:“你等等,聽我說完。”
“我什么也不想聽你說!”卡曼態度堅決:“[不可試探你的主]!蒙塔涅先生,不要妄圖窺探造物的奧秘,那不是你可以觸碰的領域!”
“[信仰而后理解,理性只是信仰的回響。若無信,便無法認識世界;若只知虔心,則不得接近主]。”溫特斯急中生智背誦了一段原文,他誠懇地對卡曼說:
“如果真的存在造物主,那么萬物運轉的一切規律就都是偉力之體現。而探索規律、了解規律,不是把你推離造物主,而是你接近造物主的途徑。如果你真的有你表現出的那么虔誠,你就不該如此抗拒![不可試探你的主]?那才是放屁!揭開主的面紗,才是你擁抱主的唯一方式!”
卡曼如遭雷擊,他久久僵立,最后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溫特斯目送卡曼離開,搖了搖頭,掏出零食袋,把所有的肉干都喂給兩只大狗狗。
“至少還是打進去一根楔子,你們說對吧?”溫特斯揉搓著狼犬的下頜,笑著說:“不枉我看了那么多破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