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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月光

  米切爾宅邸的客房里,凱瑟琳一會走到窗邊看看,一會走到門旁聽聽,反正是一刻也停不下來。

  “好啦。”安娜原本在讀信,被擾得沒法繼續下去,她把妹妹拉回床上:“你安安靜靜坐一會。”

  小納瓦雷女士氣得整晚失眠,她使勁地抱怨:“話也不說、什么也不解釋,丟下兩位女士就走,居然讓我們一等就是一夜!現在還不回來!粗魯!沒教養!野蠻人!”

  安娜握著信箋,神色有些傷感:“他應該是有很重要的事。”

  不用溫特斯自辯,誤會就已經解開。

  本來也沒有什么誤會可言,溫特斯和斯佳麗確無私情,也無發展男女情感的傾向。

  不僅如此,米切爾莊園所有人都知道“蒙塔涅駐鎮官有未婚妻”。

  安娜突然來訪,雖然令大家感到吃驚,但是大家對于她的存在并不意外。

  每個人都很自然就接受了納瓦雷小姐是“駐鎮官的未婚妻”這件事。

  對此,安娜也沒有刻意解釋——大概是出于守護領地的本能以及一些復雜而微妙的情愫。

  誤會澄清之后,就連凱瑟琳也不再提“現在就回海藍”,但是她仍然很不高興。

  米切爾夫人準備好兩間客房,供女士們休息,但是凱瑟琳堅決只要一間。

  納瓦雷姐妹就這樣躺在一張床上,從入夜一直等到上午。

  安娜攥著信箋,嘆了口氣,望向窗外。

  凱瑟琳最是喜歡逗弄姐姐,看到安娜心神不寧的樣子,她立刻坐到姐姐身旁,抱住姐姐的腰,把頭搭在姐姐肩上,對著安娜的耳朵吐氣:

  “喜歡撒謊的家伙,擅自宣稱和你訂過婚,毫無心理負擔地損害一位女士的聲譽。這個消息要是傳回維內塔,還有誰肯娶你呀?未婚妻小姐?”

  最后的“未婚妻小姐”,凱瑟琳特意把聲音拖得特別長,對著安娜的耳朵吹出濕潤的熱氣。

  一般來說,這種舉動輕則被姐姐怒斥,重則挨一頓痛打。

  但是此時此刻的安娜卻沒有任何反應。

  “這倒也不能怪他。邊民女子熱情開朗,如果我是他,也會編造一個未婚妻出來。”安娜看著鞋尖,小聲說:“而且我離家出走,不管不顧跑來帕拉圖,本來也沒法再嫁給別人…”

  預料中的反應沒有出現,凱瑟琳又是氣惱,又覺得好笑。

  她眉毛微微蹙起,干脆倒在姐姐,繼續對M先生發起攻擊:“不就是個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既不英俊、也不瀟灑,比起海藍那些對女士懂禮貌的軍官先生差出不知多少。”

  安娜眉頭微微蹙眉,小聲解釋:“還是有一點點英俊的,他…變得消瘦很多,整個人都脫了形。和我…和我上次見他時不太一樣了。”

  “納瓦雷小姐,您聽聽自己說的話。”凱瑟琳惱怒道:“您已經開始為他辯護啦!您不是來討要說法的嗎?最開始那股怒氣沖沖的勁哪里去啦?”

  安娜拄著額頭,低語道:“我,我現在不想要說法了。”

  接到戈爾德帶回的信,安娜初是喜悅,因為得知溫特斯還活著。尾隨喜悅進入她心房的卻是憤怒。

  “別等我了。”

  什么意思?

  輕飄飄的一行字,便把她的情感、她的等待、她的一切都給否定掉了。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安娜腦海中躍出,令她興奮到戰栗又害怕到發抖:“我要去找他。”

  于是還在圣珍妮修道院暫住的安娜立刻著手準備。

  納瓦雷夫人長女的行動力很強,她先是聯系到好運戈爾德,緊接著了解有人要去往狼鎮尋找溫特斯,正好可以借由他們提供保護。

  不過無論她做什么,都瞞不過在她身旁陪伴的妹妹。

  凱瑟琳很快拆穿了她的計劃,但是出乎安娜的意料,卡瑟琳大方地答應不向母親告密,前提條件是帶她一起去。

  “修道院太無聊啦!我都快要被悶死啦!”得知要離家出走,凱瑟琳比安娜還要興奮:“這樣好玩的事你忍心不和我分享嗎?帶我去嘛,我也好奇M先生究竟是什么人,能把你迷到這種程度。”

  在妹妹的軟磨硬泡和威逼利誘之下,安娜無奈帶上妹妹一起出發。

  她們先是假借去圣比諾墓朝拜離開圣珍妮修道院,圣比諾教堂的所在地正是正是[圣比諾鎮]——那里是從維內塔前往帕拉圖的必經之地,也是戈爾德泄露的休息地。

  在圣比諾鎮,納瓦雷姐妹等到了前去帕拉圖尋找溫特斯的人。

  兩位女士悄悄離開圣比諾教堂,留下一封信和一個能讓納瓦雷夫人窒息的爛攤子,尾隨目標,直至被發覺才亮出“未婚妻”的身份。

  此時離海藍已經太遠,而安娜的意志又過于堅定,甚至平靜地說出“我的聲譽已經毀了,若是您不帶我去,我就只能自殺”。

  而對方又是很不擅長對付女性的人,只得帶上兩位女士,一路護送到狼鎮。

  “唉,你好笨啊!”凱瑟琳抱住姐姐的腰:“怎么這么好說話?”

  安娜沉默不語,房間里陷入安靜。

  見姐姐又不說話,凱瑟琳只好繼續抱怨撒嬌:“我的腿,我那么好看的腿,都被磨破了!會不會留疤?會不會變得粗糙?我的后背也好痛,肩膀也痛,尾骨也痛…”

  兩人最開始是坐馬車。進入新墾地行省之后路不好走,馬車擰斷了軸。兩位女士不得不騎馬趕路,確實太辛苦。

  聽到妹妹的牢騷,安娜卻不為所動,反而展露一絲笑意:“不是你自己要跟著來嘛?”

  凱瑟琳惱羞成怒,使勁咬了姐姐肩膀一口。

  這下才稍微恢復兩人平日的相處方式,凱瑟琳被按在床上教訓,大呼小叫不止。

  兩人都筋疲力盡之后,凱瑟琳喘息著,幽幽對安娜說:“唉,其實我也有一點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你為什么會被M先生迷倒。”凱瑟琳抿唇笑道:“雖然你比不上我,但挑男人的眼光還是有一點的,畢竟也是媽媽的女兒嘛。”

  “你在說什么?”

  “我本來以為M先生也沒什么大不了。但是昨晚看到他,發現他還是有一點點特別的氣度…和海藍的紳士們不一樣的氣度…該怎么形容呢?”

  安娜沒由來生出一絲驚慌:“你不是很討厭他?”

  “百聞不如一見,我討厭他,是因為他欺負你。但我現在也有一點點欣賞他呀。”凱瑟琳看著姐姐的耳朵一點點變紅,她最喜歡掌控姐姐的情緒。

  她突然抱住姐姐的腰,拉長聲音,吐氣如蘭:“放心吧,我不會和你搶男人的。”

  安娜徹底羞紅了臉,使勁推開妹妹:“你在說什么瘋話!”

  凱瑟琳不依不饒,繼續往姐姐身上貼,自信滿滿道:“放心吧,這次我就放過你啦。”

  “你給我走開!”

  “哼!”凱瑟琳話鋒一轉,氣鼓鼓地說:“我們為一個M先生爭來搶去,豈不是要讓帕拉圖小騷蹄子看了笑話?哼,邊民的小婊子!一點也不知矜持!連有未婚妻的男人都不放過!我們可是維內塔的名門閨秀,怎么能輸給她!”

  說完,凱瑟琳開心地笑著,笑聲清脆又悅耳。

  安娜本想訓斥凱瑟琳,但是聽到“小騷蹄子”這個詞,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

  兩人就這樣倒在床上笑著鬧著,突然樓梯傳來急促的“咚咚”聲。

  有人在上樓。

  安娜和凱瑟琳對視一眼,迅速起身,飛快地整理剛才打鬧時弄亂的頭發和衣服。

  腳步聲在門口停下。

  隨之響起的是三次敲門聲。

  敲門者似乎很急切,但又不敢太心急,生怕敲門太用力讓屋里的人不悅。

  “納瓦雷小姐和納瓦雷小姐。”一個男聲從門外傳來:“請問我可以進去嗎?”

  是M先生。

  凱瑟琳坐直身體,收斂笑意,完全不像是剛剛肆無忌憚說出“小騷蹄子”這種話的人,看氣質倒是有了三分愛倫·米切爾的影子。

  “請進。”凱瑟琳平穩地回答。

  溫特斯推開房門,他看到的不是倒在床上打鬧的姐妹,而是兩位可敬的女士。

  他的目光完全被安娜的睫毛、筆尖和嘴唇固定:“對不起,讓你們等這么久。”

  “不,您說錯了。”凱瑟琳掩唇微笑,不失禮貌:“我們沒有等您。”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溫特斯愈發惶恐。

  安娜不動聲色地捏了捏妹妹后腰上的細肉。

  “作為納瓦雷女士的保護人和監護者,我給予你們兩位單獨談話的空間。”凱瑟琳優雅地起身,神情肅穆如同正義女神,令人生出不可侵犯之感。

  她的目光仿佛能把溫特斯望到底:“蒙塔涅先生,雖然我的姐姐不求回報,但你也應該知道她為了來到這里,經歷了多少磨難。所以我希望你尊重她,不要有任何冒犯的舉動。”

  溫特斯心虛至極,使勁點頭。

  “我走了。”凱瑟琳給了安娜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款款走向門外。

  “請您慢走。”溫特斯恭敬侍立。

  門緩緩關上,狹小的空間內只剩下一對曾經相隔千里、彼此思念的情人。

  但是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安娜還是那個樣子,時光沒有在她的面龐上刻下痕跡,反而讓她增添了幾分成熟的美感。

  她還是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美好模樣。

  溫特斯卻變了,從精神到肉體都被錘鍛地滿是傷痕。

  上一次相逢時,兩人很親密。親密到溫特斯可以伏在安娜肩膀上啜泣,而安娜什么也不會問。

  然而現在的溫特斯沒法再這樣做,他很想緊緊抱住安娜,但他做不到。

  一道無形的墻壁隔開了兩人,精神上的隔閡比物理上的距離更加難以拉近。

  溫特斯抽出椅子,想坐在安娜對面。

  “不。”安娜垂下眼睛,聲音細微而沉靜:“你坐過來。”

  溫特斯笨拙地坐到床上,坐到安娜身旁。

  兩人有一點點距離,卻又很近,近到溫特斯能感受到安娜的體溫,近到溫特斯幾乎要被月光灼傷。

  安娜無聲地把手放在兩人之間,而溫特斯下意識地握住了安娜的纖細的手。

  安娜的手很軟、滾燙。但很瘦,皮膚血肉包裹著骨骼,沒有硬繭的保護。

  溫特斯甚至擔心他的手將安娜的手劃傷。

  安娜同樣也有一種隔閡感,這令她驚訝又難過。

  她來到愛人的身邊,卻似乎拉遠了與愛人的距離。

  但是至少他們還能感受到彼此,兩人就這樣握著彼此的手,靜靜地坐著。

  安娜小聲打破沉默:“你的腿怎么啦?疼嗎?”

  溫特斯的左腿痊愈很快,他已經不需要拄杖行走,步伐也與常人無異。

  可是異樣感仍舊存在,走不了幾步路就會變得酸痛難忍,全靠意志硬撐。

  所以他才會變得喜歡游泳,因為在水里,他的舊傷能暫時緩解。

  每個人都以為他完全地康復了,又變回過去那個無所不能的蒙塔涅少尉。

  溫特斯不愿意也不想解釋,他原以為只有他自己知道這種痛苦和折磨。

  他也不需要向其他人尋求寬慰,他執著地認為那樣沒有任何意義。

  安娜是第一個問他疼不疼的人。

  “疼。”溫特斯的淚水不受控制地盈滿眼眶:“真的很疼,一直都很疼。”

  安娜俯身,溫特斯想阻止。

  但是安娜堅定地告訴溫特斯:“我想看。”

  溫特斯的制褲被一點一點挽起,被馬蹄踩斷的左腿幾乎沒有留下任何外傷,只留下一塊淺淺的紅印。

  安娜的指尖拂過那處暗紅色的印記:“從外面幾乎看不出來有傷了。”

  “嗯。”

  “可是它的里面。”安娜的額頭貼在愛人的膝蓋上,輕輕抱住愛人的左腿:“應該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吧?”

  溫特斯強忍著眼淚:“嗯。”

  安娜放下挽起的褲腿,仔細地撫平上面的褶皺,坐回溫特斯身旁。

  這次兩人沒有任何距離,彼此緊緊挨著。

  “我不想你留在這里。”溫特斯看著安娜的發梢,他不敢直視安娜的眼睛:“鐵峰郡會變得很不安全。”

  “你都有白頭發了。”安娜并不正面回答,她溫柔地環住愛人:“我給你拔一拔好不好?”

  溫特斯順從地枕在安娜的腿上,像一只小狗。

  安娜輕輕撫過愛人額角的淺白色痕跡:“這里的傷,還是沒有長好。”

  溫特斯感受著安娜身體的溫度和柔軟,輕輕“嗯”了一聲。

  “可能永遠也不會長好了。”

  “嗯。”

  “沒關系的。”安娜的手指捋過愛人的頭發:“反正你也不英俊。”

  溫特斯有些不安地稍微活動了幾下脖頸。

  安娜觸摸到愛人的焦慮,輕輕拔掉一根白發:“不過,還是有一點點英俊的…有人說你的氣度很好。”

  “嗯。”溫特斯點了點頭。

  “不要亂動。”

  “嗯。”

  兩人緊貼著彼此,安娜尋找著溫特斯時隱時現的白發。

  “你為什么不回家呢?你答應過我要回家的。”安娜溫柔地問。

  溫特斯一時間思緒萬千。

  他想到醫療所外面成堆的殘肢斷臂,想到鮮血淋在臉頰、眼睛里的觸感,想到戰士們的面孔,想到生活在絕望中還是揣著僅有的幾枚雞蛋來看望他的狼鎮農民,想到被殘殺的圣吉斯谷少女——她還不到十四歲,想到每一個人歡笑著的面孔,他想到很多很多…

  但是他沒法告訴安娜,不知道為什么,他說不出口,也不知道從哪里說起。

  “我…我也不知道。”溫特斯苦澀地回答:“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對不起。”

  “沒關系的。”安娜抱住愛人,輕輕吻了一下愛人的額頭:“你可以以后慢慢告訴我,我愿意聽。你可以用一輩子的時間講給我。”

  霎那間,溫特斯的淚水奪眶而出。他的身體顫抖著,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安娜的衣服上,把布料打濕。

  安娜沒有詢問為什么,她只是抱住愛人,默默地流著眼淚。

  兩人依偎著相擁而泣,安娜不由自主地輕輕哼起一首歌謠——是她的母親小時候哼給她的歌謠。

  “謝謝。”溫特斯小聲說。

  “為什么要謝謝。”

  “謝謝你很美好。”溫特斯的眼淚滑過面龐:“真是太好了,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美好。”

  安娜破涕而笑,使勁揪了一下溫特斯的額發:“你可真是個壞東西!”

  溫特斯也笑了起來。

  “那我呢?”溫特斯擔憂地問:“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樣子?”

  安娜伏在溫特斯的頭上,輕輕搖晃著身體,溫柔地說:“變了很多,也有很多東西也沒有變。和我記憶里的你不太一樣,但是我…我仍然…”

  門被轟然踢開,凱瑟琳怒氣沖沖闖進客房:“你們兩個有完沒完!情話有什么好說的?倒是趕快進入正題啊!親她啊!你想什么呢?你也是,他不親你,你倒是主動一點啊!就你這樣,還想打敗帕拉圖小…小女士?氣死我啦!”

  溫特斯一瞬間坐正身體。

  安娜滿臉羞紅,伸手想要教訓妹妹,卻又想起“未婚夫”還在身邊,不能失態。

  “納瓦雷小姐,還有納瓦雷小姐,我這次來還有另一件事想說。”溫特斯輕輕咳嗽一下,向兩位女士道歉:“我必須盡快去一次熱沃丹,今晚就要走。鐵峰郡會變得很危險,如果可以,請您兩位跟著他們回海藍吧。”

  “什么?我們千里迢迢來到這里,還不到一天,你就又要走?”凱瑟琳氣得快要瘋掉:“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真的在乎我姐姐嗎?她可是把一切都拿給你了!你倒是珍惜啊!”

  溫特斯心中也很難過:“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安娜拉住妹妹,溫和地問愛人:“你什么時候能回來呢?”

  凱瑟琳聞言震怒,胸脯劇烈起伏著:“好哇,你們兩個這就站到一起了!我…”

  “別胡鬧,凱特。”安娜平靜地安撫凱瑟琳:“我在說正事。”

  看到姐姐的表情,凱瑟琳下意識變得安靜。

  “快則三四天,慢則六七天。”溫特斯下定決心,痛苦地說:“我希望你們跟隨他們回海藍。”

  “路上小心,我會等你回來。”

  “可是…”

  “我已經來了,不是嗎?”

  納瓦雷夫人的長女一旦打定主意,就沒有什么能動搖她。

  溫特斯咬了咬牙:“如果有什么需要,請告訴米切爾夫人和小米切爾先生。”

  “謝謝。”

  “我走了。”

  安娜微微屈膝行禮:“望您一路順風。”

  溫特斯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下樓梯。

  米切爾宅邸一樓,會客廳里,另一個俊美的年輕男子大大咧咧坐在沙發上。

  這位俊美的年輕人不是狼鎮本地人,他穿著便裝,但是軍人的氣質顯露無疑。

  他的腰帶胡亂扔在小幾上,腰帶上面掛著一柄樸實無華的佩劍和一柄金柄銀鞘的匕首。

  “唉。”年輕男子看到溫特斯下樓,嘆了口氣:“我沒法靠說服讓你跟我走,對吧?”

  “是的,學長。”溫特斯恭恭敬敬地低頭。

  面前的俊美年輕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第三[大維內塔]軍團百夫長、安托尼奧的直屬下級、溫特斯的前輩和戰友——堂·胡安中尉。

  “我帶來十二個好手。”胡安中尉大大咧咧地問:“不過聽說你現在很厲害,十二個人也不夠把你強行捆走,對吧?”

  “不夠。”溫特斯認真地回答:“至少需要一個重甲百人隊,還要另外配置大量的火槍手。而且只能將我擊斃,不可能有人生擒我。”

  胡安中尉把腿架到米切爾夫人珍愛的小幾上,咂了咂嘴:“你父親嚴令我把你帶回去,你母親流著淚拜托我把你帶回去。我空著手回海藍,怎么向他們交代?”

  “我會給他們寫一封信,仔仔細細地解釋。真的很抱歉,學長。”溫特斯深深低下頭。

  “你那小情人怎么辦?”

  “我想您帶她走。”

  “可別,我可對付不了她。我他媽這輩子就沒見過性子這么烈的女子。”堂·胡安心有余悸:“她的刀就架在自己脖子上,那可是來真的。她愿意跟我走,我自然會護送她。她若不愿意,我可沒本事強迫人家。”

  溫特斯心中愈發難過。

  胡安仔細打量著小學弟,又望向四周,嘆息著問:“這破地方到底有什么好?比得上海藍一條街嗎?干嘛留在這里?難不成你也愛上了日羊?”

  “學長…”溫特斯有氣無力地回答:“求您別開這種玩笑。我有足夠的理由,我不能走。”

  “是啊。”堂·胡安站起身,繞著溫特斯轉圈,怪腔怪調地說:“你都是上尉啦!我一個小小的中尉,怎么能命令上尉大人呢?是不是?”

  “學長,您別這樣…”溫特斯愈發卑微。

  “得啦!你等著!”堂·胡安冷哼一聲:“我治不了你,有人能治你。在路上的時候我就派了信使,那個人很快就要來了!”

  “什么人?”溫特斯嗅到一絲危險的味道。

  “什么人?”堂·胡安哈哈大笑,快意地說:“你的老長官!”

大熊貓文學    鋼鐵火藥和施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