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趙微來到這個世界所遇到的第一個三伏天。
天氣越發的炎熱了,頭頂的烈日散發著炫目的光線,讓人控制不住的要將眉頭皺起來。
一旁的薔薇還有銀杏,似乎都有些受不了太陽母親這炙熱的愛撫,耷拉著葉子,顯得有些蔫兒。
這時候沒有空調,只有冰窖中的些許冰塊,可以用來做些消暑的飲品甜點出來。
銀杏樹下,透過那枝葉的縫隙,地上滿是斑駁的光點,趙微穿著貼身的薄紗里衣,一邊練劍,一邊品著自己鼓搗出來的冰鎮蘇打水。
這個時候上好的絲綢紗布都格外透氣,穿在身上并不如何難熬,只是看起來有些不大雅觀。
最近府上的風氣也逐漸起了些變化,有關封地上的具體事務,趙夫人似乎已經不怎么過問了,而是都交給了趙微打理。
趙微詫異之余,也就順勢接了下來,正好和晉陽那邊的錢莊配合,將那四通八達之地的便利給徹底利用了起來。
來來回回的,樊輝、趙全還有門房往這里跑的次數最多,初見趙微這般著裝打扮,有些尷尬,見多了,也就習慣了。
趙晴知道自家哥哥接手田陽村后,也就把自己負責的那一攤子事一起丟了過去。
臨近乞巧節,趙晴也不再時不時跑過來。而是悶在自己那小閣樓上挑針繡花,據說是要跟宋姐姐還有薛姐姐在乞巧節當日比試,比一比誰繡得更加快些。
趙晴眨巴著眼睛,笑嘻嘻的將“快”字在趙微跟前咬得很重,讓趙微不由得失笑,這孩子真還愛活學活用。
很早前自己與她說笑時,提過自己心算很快,還和趙晴打賭,趙晴不信,結果自己只管速度不管準確的一通亂算,讓她輸了賭局。
此時,她倒是挺活學活用。
至于石頭,自打那次二人有了親密舉動之后,晚上她就會時不時就貓到趙微屋里,想要睡在趙微懷里。
趙微若是醒著,自然就把她給抱了回去。
幾次三番,石頭也學聰明了,趁趙微睡著時再溜過去。
然后趁機用那張小嘴伺候他,讓趙微生不出把她趨離的心思。
這種事情,對趙微而言,算是痛并快樂著的,她太年幼了,不能盡興。
還很熱!
而且…她這樣與自己相處的姿態,實在太低了,低得讓自己有些不喜。
于是趙微就想了一個法子。
趙微將自己房中的書都拿出來,逐一講給石頭聽,確認石頭明白了其中道理后,再讓石頭把它們都給抄下來。
弄明白了道理,再記得了字的寫法,就算是讀過一本書了,讀過一本書,趙微便會摟著她睡一晚上。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于是石頭就展現出了極為驚人的學習天賦。
尤其是在識字上,基本看三五遍,就能順利的記下來。
至于書中的具體含義,石頭進度就稍微慢一些。通常是趙微講解時,石頭因為年紀小,經歷的事情少,即便聽懂了,也難以去理解。
這個時候…趙微在外面練劍,石頭則在里面抄書。
沒有用文房四寶,而是拿著一根針在紙上來回的戳。
這些日子她跟趙微總被趙晴拉去常安坊,見幾個女孩子間時常聊些女紅一類的東西,也有了這方面的傾向。
現在石頭眼前的那些白色紙張上,幾乎是什么也看不清的。但若是湊近,或者對著光瞧上一瞧,就能看見上面用針孔排列而成的字。
那針孔之間,居然還頗為整齊,形成的字也不算丑。
趙微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
“…少爺,抄完了。”
趙微頭也不回:“那來,陪少爺練練。”
練得自然是他手上的那把黑傘了。
趙微并沒有把里面的三棱刺抽出來,而是舉著這頗為沉重的傘與石頭拆招,沒拆兩下,趙微就有些練不下去了。
石頭只用了一根繡花針,讓自己這虎虎生風的刺擊之勢,全部化作無形。
起初趙微還是怕傷了石頭的,然后很快就發現自己想多了。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后面的全力以赴,結果…在石頭眼中,似乎自己就是小孩子在做游戲。
“…甘拜下風了,還是得水平相當的,才能練出滋味來。”
“少爺,要石頭幫你找找嗎?和少爺水平相當的,可是很不容易找。”
趙微無語,這孩子真的好會說話。
“大黃那廝,不是跟我斗得旗鼓相當嗎?”
“少爺…那是大黃不用刀的時候…”
這劍法練不下去了。
“你這么厲害,指點一下你少爺啊。”
“石頭不知道該怎么教…”
“你當初如何學的?”
“石頭也不記得…就記得師…”石頭臉色陡然變了變,身子一晃,坐在了一旁石凳上,喘著粗氣。
“提到不能說的了?”
石頭點頭,趙微無奈:“你要慶幸,你少爺不是一個喜歡追問的人…”
“你身上現在這個情況,何時能消除掉,你可知道?”
石頭搖了搖頭,還是一副有些惡心的模樣,趙微摸了摸她的頭,將手中黑傘放了下來,斜靠在銀杏樹上。
“那你坐著,少爺給你講個故事聽。”趙微一邊說,一邊拿著那冰鎮蘇打水喝上一口,“喝不喝?”
石頭搖了搖頭。
“這個故事啊,說得是一個用繡花針很厲害的人…”
這一主一仆,就在這滿是斑駁光陰的樹蔭之下,一個洋洋灑灑的說,一個認認真真的聽,不知何時,趙晴也到了這院門口來。
“…話說這東方不敗,身形猶如鬼魅,單用一根繡花針,竟是擋住四大高手的圍攻…”
“哥!我這里有好多繡花針哎,我是不是也能那么厲害。”
趙微扭頭,這才看見趙晴,此時站在院門口,手上還捧著一片荷葉。
“你不練你的繡工了?”
“穿針練得很不錯了,七孔針我定然穿得比她們快,那繡起來…我就贏定啦!”
說著話,趙晴就走了過來。
原來那片荷葉里面還有一捧水,而水上,則是飄著幾根繡花針。
“快幫我挑挑,她們都說,針丟進水里,哪只波紋最多,那只便是最好的,這有幾只波紋差不多,我該挑哪個?”
趙微看了看,不由得笑了,這估計是乞巧節的什么習俗吧,自己也是頭一次見。趙微分別將幾只針拿起來,再一個個丟下去,確實如趙晴所說,挺有意思的。
趙微也沒什么好主意,不由得笑道:“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直接都要。”
趙晴過來后,院子就比剛才更熱鬧了些,石頭聽故事非常安靜,很少開口,趙晴則是嘰嘰喳喳的這問一句,那問一句,將趙微講故事的節奏給打得七零八落。
“…獨孤九劍是什么劍法?為何就攻敵之必救了?”
“哥,問你好幾次了。”
趙微并沒有從頭開始將《笑傲江湖》的故事給講出來,純粹是想讓石頭身子能舒服些,是以為了這片段故事的流暢,就省略了一部分內容。
“就是一種劍法。”
“石頭你能明白嗎?”
“有些印象。”
趙晴嘴巴嘟囔了一句,顯然是埋怨石頭不配合自己,一心向著自家少爺。
“攻敵必救的意思,就是敵人進攻時,身上是有破綻的,而你只要刺向這個破綻,這個人就會受傷或者身死…至于什么是破綻。”
趙微想起了華山思過崖上,風清揚教令狐沖獨孤九劍時的模樣,一邊動手比劃,一邊絮絮叨叨的講解何為破綻。緊接著就將無招勝有招的理念講了出來,然后站起身來,將那把黑傘遞到了趙晴手中。
“來,刺我。”
趙晴一臉茫然:“啊?為何?”
“剛才是有招時的破綻,現在我只是隨意站著,并無招式,你只管刺。”
“真刺?”趙晴明顯沒明白趙微為什么要說出這種話來。
“放心,真刺…哎喲!”
伴隨著趙微的慘叫聲,趙晴連忙丟下手中傘,跑到趙微跟前,頗有些手忙腳亂。
“疼不疼?”
趙微此時還在“嘶廝”的倒吸著冷氣,趙晴也清晰的看見了,那原本就很薄透的白色紗衣下,自家哥哥右胸上淤起來好大一塊。
而趙微,忍了一會兒痛后,反而笑了出來,沖趙晴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果然是武俠小說,什么有招式沒招式,遇到功夫不到家的,直接刺過去就完了,速度夠快就行。
而石頭此時,居然還坐在石桌前出神,也沒起身瞧瞧自家少爺。
“你怎么了?”
“少爺…你剛才說的功法,叫什么?”
“獨孤九劍啊,怎么了?”
石頭呆呆的抬頭:“這個…石頭會一些…但是不叫這個名字,石頭大概猜到為什么要被安排過來保護少爺了。”
趙微有一些懵,趙晴干脆就是一頭霧水,二人對視了一眼后,趙微開口。
“你會…獨孤九劍?”
石頭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石頭會的,叫三清訣,所謂太上化一氣,一氣化三清,散則為炁,聚則為太上,名為三,實為一…”
石頭一字一句的將她所了解的背了出來。
“…臨陣時,敵清可知虛實,我清則知進退,意清可將一切變化應用圓轉自如,以此手段對敵,將一往無前,擋者披靡,此法…此法…”
趙微已經徹底呆滯了。
石頭所說的話,雖然被道家的言論詮釋過一遍,可實際…不就是《笑傲江湖》這小說里的獨孤九劍嗎?
小說!
“此法如何?”
“此法…乃天下武學總綱。”
趙微有些緩不過神來,石頭剛才說的那些,實際就是金老爺子臆想出來的東西,這也可以作為武學總綱?
“你可知如何運用?”
“了解一些,但石頭沒辦法像少爺那樣講解出來,而且…這個不是劍法呀,師…”
頓時石頭的臉色又是一變,額頭突然見汗,強行將后面的話給咽了回去。
趙微也發現了石頭的異樣,大概也能猜出來,但凡涉及她師父、涉及她來歷的,她都不能說。可…若是知道她的功法出自哪個門派,不就知道她的來歷了嗎?
趙微搖了搖頭,這到底是她身上的禁制太過厲害,還是太過愚蠢了?
趙微示意石頭好好坐著休息,不要再說話了,而自己,則開始思忖起來。
若想探明究竟,還是有些法子的,只是這個法子會冒著很大的風險。現在石頭已經可以逐步應對這些,而辦法就是降低說話語速,給自己充分的反應時間,避免被身上的禁制反噬。
可…試,還是不試?自己若是開口,石頭必然會配合自己。
趙微咬著牙,怔怔的出神。
小說里的法門,居然在這里被人當做了武學至寶,是不是太兒戲了?
“少爺?”
趙微扭頭,看向那個有些內疚跟不開心的石頭,笑了笑:“不礙事,沒辦法說,就不用說,有些事情,少爺能分析出來的。”
石頭她會這個法門,可是只會一部分又是何意?
“三清訣你能耍來給我瞧瞧嗎?”
石頭搖了搖頭:“這個…是臨陣對敵的要訣法門,不是招式,石頭耍不出來。”
趙微頓時恍然大悟。
難怪石頭口口聲聲這并非劍法,從這一層面來看,這個三清訣要詣,實在比獨孤九劍要高明不少了。
那…她所謂的只會一部分,是指什么呢?臨陣對敵的情況實在太多了,她沒學全?就仿佛小說里的什么破劍式、破槍式一般?
還是…這根本就只是一個哲學道理而已?
很有可能如此。
更有甚者,這根本就是一個戲弄人的玩笑!卻被某個驚才絕艷之人當做瑰寶,硬生生從中悟出了武學法門。
趙微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一個玩世不恭的人穿越回來,對著古人各種坑蒙拐騙,拿著各種概念來蒙人,從中獲得某種惡趣味般的快感。
結果被人…當真了。
趙晴在趙微旁邊待的有些無聊,一撇頭,正好看見了趙海經過院門口,正打算出門而去,立時就跑了過去。
“海哥哥去哪玩。”
“今日有正事,不是去玩。”
趙晴輕“咦”了一聲,顯然有些不信,趙海也不多解釋,推開側門,徑直走了出去。
此時的趙府門口,有一輛馬車,正靜靜的等著。
趙海微提衣袍下擺上了馬車,一個聲音就傳了出來。
“百川,確認了,是太子殿下回來了,就在今早!”
說話之人,正是新科狀元,王倫王知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