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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血染十字坡(1)

  陳現已經許久沒有出府門了,他沒有那個心思。

  這些日子以來,從外觀上看,他還是那個體面的陳家大少爺,然而…自家事情自家知。府門并非出不去,而是不想出。

  自己的身體,出問題了,但凡吃下東西不到一個時辰,必然想要出恭。而出恭沒多久,就又會趕到饑餓…

  請了郎中來瞧瞧,卻又查不出什么毛病,開了個方子進行調理,確實有所好轉,但是…也只是降低了頻次而已。

  這樣的習性使得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出門,就連家中下人都不經意的會嫌棄自己身上那古怪的味道。

  陳府確實大,而且精致異常,卻也經不得陳現日日在府中閑逛。

  “…這底下是什么所在?”

  “哪里?”

  這是陳府諸多游園中的一個,在這小花園中,有一座一人多高的假山,假山有兩三個峰,假山旁有幾株棕櫚樹。

  這棕櫚樹長勢極好,葉面大且長,墜下來正好遮住了入口處。屬于極為隱蔽的所在了,但終究架不住陳現的無聊。

  陳現低下頭撩開那巨大如芭蕉扇的葉子,邁步就打算往里進。

  “少爺,這里怕是什么隱秘所在…是否要先請示過老爺…”

  陳現瞪了一眼這幾日一直跟在身邊的護衛,拾級而下。這護衛扭頭望了望四周,發現并沒有其他仆人在此,猶豫了片刻,跟了進去。

  陳平僅僅踏入第一步,就感覺到了一陣陰風迎面吹了過來,還帶著幾絲污濁破敗的氣息。讓人分不清具體是枝葉,還是某些牲畜所散發出來的味道。

  階梯很窄,只能一人通行,蜿蜒向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陳現從懷中掏出了火絨線,吹亮后,憑借那微弱的光線,撫著墻壁一路向下。

  走了約莫一刻鐘的時間,突然覺得眼前豁然開朗起來。而這個時候也聽見了“嗚嗚嗚”的聲音。能聽見,卻看不見。

  陳現只好借著手中那微弱的火光,從一旁墻壁上找到一把斜插著的火把,點亮起來。

  舉著火把四下望去,發現此處有些像是倉庫,一旁大大小小的箱子堆了不少。

  陳現又沿著墻壁摸了摸,卻摸不到墻壁油燈所在,只好作罷。

  隨著陳現的緩緩挪動,那“嗚嗚嗚”的聲音再次響起。陳現循著聲音傳出的方向,火把前探。

  “少爺…咱們還是回去的好,叫老爺知曉了…”

  “你閉嘴!”

  光線昏暗火光搖曳,終于陳現看到一個披頭散發的人影,個頭不高,整個人被捆在一根立柱之上,身上傳來一股極為難聞的氣息。

  她的眼睛透過墜落的發絲,倒映著火把上的光團,仿佛幽冥中的引魂燈,著實把陳現嚇了一跳。

  陳現輕輕撩開她的頭發,才發現原來是名女子。

  此人,正是溫天。

  自打被陳平捉來后,溫天就一直被關在此處,只是之前幾天,尚有人送水送飯過來,然而近幾日,自己仿佛被人遺忘了一般,不僅沒有吃喝,同時也行動不便,雙腿雙手都被反綁捆縛在一起,絲毫動彈不得。

  更別提…這幾日的便溺了。

  溫天一眼就把陳現給認了出來,然而溫天此時,滿臉油膩,衣衫也顯得有些襤褸,再加上打了縷的頭發散亂的墜下,陳現并沒能認出她來。

  陳現一把摘下塞在她口中的破布,生出幾分好奇來:“姑娘…是誰?”

  溫天沒有絲毫反應,而是有些顫抖的盯著陳現,腦筋急轉。

  “姑娘,為何被捆在此處?”

  陳現見她并不理會自己,有些納悶的回頭看了看身后那個仆人,仆人也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啞巴?”

  這時候溫天才松了一口氣,緩緩搖了搖頭。

  陳現又是幾個問題問出去,都沒得到什么良好的反饋,看了看手中破布,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沒把它塞回去。

  還是回去問問父親吧,何以將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綁縛在此處。

  “且…且慢。”

  許久未曾說話的溫天嗓音有些沙啞。

  陳現不由得也停下了腳步,扭頭看了過去。

  “小…小女子行醫多…多年,公子現在患…患有重疾,不出三十日,必將有性命之憂。”

  一句話頓時嚇得陳現頭皮有些發麻,不由得再次靠了過來,溫天見他此時顯現出緊張之色,心中石頭落下,深深喘了幾口氣。

  “公子現在,是不是每日餐后必定出恭,糞便柔軟稀爛,清晰可見食物原貌?”

  陳現有些尷尬的咳嗽了幾聲,回頭看了看身后的仆從,訕笑了一下:“也,也,也不全是。”

  “小女子所言莫非不屬實?”

  陳現尷尬一笑:“姑娘有些言過其實了。”

  “…三七、人參、肉桂、元胡、白術、沉香各十錢,文火煎服,一日三次。觀公子氣色,應當請郎中瞧過了,他開的方子應當和剛才我所說的差不太多,可對?”

  這下陳現的神色才終于嚴肅了起來,連忙上前解開了捆縛溫天的繩索。手腳全麻的溫天,失了支撐后,頓時往前撲去…

  溫天身上的氣味難聞至極,和陳現那撲了香粉后的古怪臭味有些相得益彰。那仆人連忙掩住鼻子,面升厭棄之色,陳現卻沒有多大感覺。

  “…公子先救我出去,我自會給你醫治。”

  陳現雖有憐香惜玉之心,但還是有些猶豫的,這顯然是父親要拿住的人,自己擅自把她放了…

  “姑娘為何被困此處?”

  溫天的心緒是復雜且莫名的。

  初領任務來長安時,心中興奮的情緒是更多些的,仿佛一只不畏虎的牛犢,覺得自己有殺器有銀兩,當真遇到困難了,還能向附近的河幫幫眾求援。

  然而一路上經歷了那么多事情,再到現在不知道被哪個瘋子擄走,居然不提任何要求,就是單純的囚禁自己而已…

  溫天很害怕,比面對仇雨節時,還要害怕。

  陳現聽了溫天的闡述,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而一旁仆人的話語,正好解釋了這一切。

  “前幾日有兩個綠林人登門,小的端茶時確實聽到一些…當時他們提到了自己擄走之人,據說是趙微的紅顏知己…”

  這仆人把自己聽到的零碎事情都說了出來,很多就是個碎片,根本不明白是要做些什么。

  “…小的也沒聽到多少,他們見我來了,也就沒再說話了。”

  訊息不多,但已足夠,至少溫天明白了來龍去脈。

  陳現聽了這些,有些打退堂鼓。這件事情聽起來就小不了,爹瞞著自己,必然有他的道理。

  溫天自然也能察覺到他的心理狀態,連忙出言,有繪聲繪色的動情剖析,也有厲聲的威脅,總得來說,期望能夠得到陳現的救助。

  “…小女子三天未曾飲水進食了,顯然對你父親而言,是可有可無的…”

  陳現覺得她的話有些道理,但并沒有被說動,同時也不懼她的威脅。

  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我去請示一下父親,總歸更穩妥一些,免得打亂他的什么計劃。念及此處,便去拾散落在地上的繩索,準備再次將她捆起來。

  溫天連忙叫道:“陳公子,陳公子且慢!不久前,我看見一華服老人往那邊而去,應是你父親,公子不妨帶著我一同過去,當面請示他的發落便是,公子你的病,只有我能治,切莫再拖了…”

  “更何況…”看著依然有些無動于衷的陳現,溫天突然咬了咬嘴唇,“陳公子才名遠播…小女子…實在是仰慕已久了…”

  這番突然很莫名的一句話終于讓陳現動作遲滯了下來。

  陳現先是借著火光細細打量了一番溫天,越看越覺得面善,確實是個美人。

  接著便順著剛才溫天所指的方向照了過去。

  黑漆漆的。

  拿著火把靠近之后,就看到一條格外悠長深邃的隧道不知道通往了哪個方向。

  居然還有一個出口!

  天色漸暗,落日余暉透過窗楞斜斜的在木屋中畫出了長長的一道窗影,十字坡下的小木屋外,一顆枯死的老槐樹上停了些許黑漆漆的烏鴉,用那干癟的嗓音嘎嘎的叫著。

  十字坡上幾乎沒樹,是一個不高的小山坡,多是些矮小的雜草灌木。正是草長鶯飛的季節,些許蝴蝶振翅而飛,在一只野花上停留片刻后,就飛到了一旁另一只上。

  然而此時,那灌木中突然有枝葉震顫,驚走了采花粉的蝴蝶,不過片刻過后,卻看不見有任何人或者動物跑出來。

  這里小木屋處于十字坡下的凹口處,鮮有人來,甚至幾乎沒人知道這里居然還有一間屋子。

  屋子內并不如何明亮,忽然間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一個人,將桌上的油燈點亮,方桌上燈火搖曳,映照在桌旁兩人的身上,忽明忽暗。

  其中一人被捆縛著雙手,頭上罩了一塊黑布,而他的身前,則是一名身著華服的…老人,正是剛才點油燈之人。

  確實是老人,一頭的斑白,滿臉的褶皺。

  忽然間,這個人的頭套被摘了下來,突然間出現的光亮使得他瞳孔猛然縮了一縮。

  正是趙微。

  出了城以后,趙微就被蒙上了臉,視線被遮蔽久了,對突然起來的光線就會感到刺眼。趙微略微閉了一會兒后,緩緩睜開,看了看眼前人,又看了看被繩索束縛住的自己,笑了笑。

  “陳員外,別來無恙啊,請恕在下不能見禮了。”

  陳平原本也在笑的,他在用打量獵物的心態打量趙微,想看看他驚慌失措的樣子,卻沒能料到,他居然會是這副姿態,不由得笑容逐漸轉冷。

  “希望待會兒趙公子也能笑得出來,不要辱沒了長安第一才子的風流氣質。”

  “在下盡量不讓陳老爺子失望。”

  接著二人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直到夕陽西斜漸落入地底,坐在小木屋中的二人同時聽見了外面淅淅索索的動靜。

  接著,便是呼喝聲傳了過來。

  “大少爺——”

  “可在此處——”

  “大少爺——”

  陳平用手整了整衣袍袖擺,頗有些志得意滿:“趙公子怎么不出聲回應?”

  “陳老爺子如此氣定神閑,想必外面埋伏了不少人?此時我若回應了,豈非將前來救我的一眾兄弟給坑了?”

  “哈哈——不愧是長安第一才子。”

  隨著日落,屋內越發昏暗,陳平已經看不清趙微的面色了,那明滅的燈火在他臉上閃個不停。而屋外的人也聽見了陳平的笑聲,一陣陣類似“在這里”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很快,屋外的腳步聲越來越密集,可是尚未抵達門口,突然外面火光通明,竟是陡然亮起了諸多火把,與此同時,或雄渾或狂躁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哈哈——區區四人,也敢來到這里,諸位巨蛟幫兄弟,讓他們好好長長記性!”

  “殺——”

  陳平聽著屋外兵器撞擊聲,怒罵聲,看著在屋內不停忽閃而過的刀光劍影,哈哈大笑。

  “趙公子,陳某人生平不求人,不曾想第一次求你,你居然無動于衷,現在聽聽聲音,過來救你的那些人應當還撐得住,我陳某人再問你一次,這糧價,你漲是不漲?待到他們身死,你可就追悔莫及了。”

  趙微聞言,搖了搖頭,此時所有商戶都在低價出貨,尤其是外地趕來的那些糧商,賣的價格最低,生怕自己再將糧食重新運回去。這是大勢所趨,自己也無法阻擋。

  陳平明明深諳此道,卻依然鋌而走險,此時,怕是已經魔怔了。

  “你漲是不漲!”

  陳平猛然起身,狠狠拍了身前方桌一記,身上的和須發,皆在憤怒中震顫起來。

  “陳某人再問你最后一次,你漲,還是不漲!”

  陳平的眼神中,充滿了酣暢淋漓般的暢快。

  李劍華和墨羽二人,雖然事情沒辦成,但是計策還是不錯的。

  你的性命捏在我的手上,現在我要你如何,你便得如何!你不讓我心意順遂,那陳某人只好對不住你了。

  趙微笑了:“陳老爺子,說句題外話,太子那人可是個神經病,此時趁他沒顧上你,你還不趕緊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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