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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終于可以分道揚鑣

  雨如瓢潑。

  這一場大雨好似一記悶棍,狠狠的敲在了災民的后腦勺上。

  就在這爭搶、哭喊、躲避的同時,殊不知在潁川郡的東面,有更多的人朝這個方向涌了過來…

  早先的幾波災民還能相對謙遜客氣的朝村子里的農戶討要些吃食,但是隨后的幾波災民…待看到那些農戶三分為難七分后怕的眼神之后,似乎內心某種邪惡的東西就被人輕輕的用羽毛來回瘙動著…

  我們是質樸的尋常百姓,我們遵守著大漢律例,我們沒有燒殺搶掠,我們…只是把他們的東西吃掉了而已…

  于是陳留郡、潁川郡中,縣城以外的村落…被盡數吃空,這些百姓空有余錢,卻無法入城采買,被迫的…被裹挾著,成為了新的流民…

  溫天被捆住了…

  仇雨節從已經荒掉的農戶家中尋了架車板來,昏睡不醒的趙曦躺在上面,仇雨節用肉身推著車板,同時拖著腳步踉蹌的溫天。

  溫天不敢逃,也不敢毒死趙曦,只能用藥物和銀針,以解毒為名,迫使趙曦精神不濟。

  仇雨節又擔心自己遠離趙曦,溫天就會下毒手,是以這三個人…就用這種古怪的形式將命運綁在了一起。

  此行一路向西,遇到的縣城盡皆大門緊閉,直到過了滎陽進入鞏縣轄區之后,才第一次遇到了縣衙在城外開設粥鋪賑濟。

  這一次三人趕上了施粥,但是尚未排到,黑壓壓的大片流民就齊齊出現在了天邊,形成了一道黑線。

  城墻上的守衛開始大聲的呼喝起來,下方負責放糧的衙役聽見了,抬頭望了望上面的同僚,又望了望面前眼巴巴的百姓,最后望了望遠處目力根本不可及的人影,咬了咬牙,繼續施起粥來。

  “一人一碗,喝完就把碗放下,一人只有一碗,喝完必須把碗放下!”

  然而那些遠遠的饑餓的人群,似乎聞到了這陣若有若無的粥米香,頓時一個個都加快了速度往這里急奔而來。

  城墻上的呼喝聲在繼續,城墻下的人卻充耳不聞,只是手上的速度更快,口中的呼喝更急。

  吱呀一聲,城門逐漸打開,從里面出來許多拿著明晃晃利矛的兵卒,一字排開向外。

  “快進城來!”

  “快進城來!”

  終于待到城下施粥之人已經看見往這里奔跑的人影之后,再丟下粥勺卻已經來不及了…

  “稍等片刻!”

  “等等我!”

  那些持槍的兵卒并沒有等他,而是一個個的開始退回半掩著的城門,施粥之人也終于在隨手舀了一勺粥扣進碗中之后,丟下了手中的粥勺。

  然而…待最后一個兵卒進了城門之后,“咚”得一聲悶響,城門再次關上了。

  “我!我還沒進去,開開門!”

  “我還沒進…”

  話尚未說完,整個人便被后方涌來的巨力緊緊的壓在了城門之上。

  同時城頭上原本讓自己頗有幾分暖意的聲音也變得格外冰冷。

  “勿要沖撞城門,勿要沖撞城門,有違者殺無赦!有違者殺無赦!”

  緊接著便是城頭上的守衛開始同時呼喝起這句話來,同樣的嗓音混合在一起,一時間聲震云霄。

  可是即便如此,也實在難以制止城下這一片騷亂…

  有的在沖擊城門,有的則是直直沖著粥鋪而去,餓的不狠的,還知道用勺子舀到碗里,然后躲到一旁,可是餓得狠了的…直接就將那黑漆漆的臟手伸進了白花花的粥內,胡亂抓起一把就塞進了嘴里。

  黑色的污漬在鍋里逐漸暈開,溫天看了好一陣惡心,仇雨節也趕緊放下了牛車的扶手,但是擠進人群后,尚未舀到一碗粥,仇雨節就聽見了溫天的尖叫聲,然后就看見有些人試圖將趙曦掀到地上…

  然而此時…饑餓還遠遠沒到讓人喪失理智的時候…

  點燃他們邪惡欲望的,只是僅僅夠些許人吃一口的粥而已…

  就在這混亂持續的同時,城墻的箭矢已經射了下來,聽到了身邊同伴的哀嚎聲后,沖擊城墻的人們才逐漸后退。

  鞏縣縣城的西門,則開了一條縫,一個身上插著三個小令旗的傳訊驛卒,一路疾馳,向西而去…

  仇雨節武藝高絕,卻也不是神仙,終于在熬到了天黑之后,才將帶著二人走入了密林之中,將趙曦和溫天都扛到樹上,分開好一段距離緊緊捆好之后,才敢偷偷潛入鞏縣縣城,買了些許干糧回來。

  “走水路吧!”

  仇雨節橫了溫天一眼:“殿下何時能醒?”

  “約莫還要再過五日。”

  “五日后若是依然醒不過來,我就切你一根手指頭!希望溫姑娘好自為之!”

  對話極為簡短,可以說,這些日子,是溫天這輩子說話最少的時光了…在梁山之上敢無法無天的她,卻不敢在這個殺人不眨眼的人跟前胡鬧一絲一毫…

  第二天一早,三人果然折向北方,尋找能夠登岸的碼頭。

  這一路上,溫天見到了一群群步履蹣跚的人,明明滿臉的哀泣之色,然而卻還互相打氣。也見到了一群老老少少,很像是一族人,恭謙守禮的請求一家人收留,第二日卻將那家人的耕牛宰了分食…

  溫天忽然就想起了張大哥時常在校場上望著梁山的山腳之下感嘆,感嘆這大好河山盛世歡愉,又感嘆這不過是鏡花水月,只需要輕輕地一碰就會碎裂開來。

  張大哥難道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嗎…

  可這黃河水患,跟趙微又有什么關系了…

  “這位鄉親,可有…”

  “沒有沒有,什么都沒有。”

  接著就是嘭的一聲門響。

  這已經是一路上遇見的第十戶人家了,虧得仇雨節耳聰目明,才看到這位略顯老態的農戶鬼鬼祟祟的從自己房子里鉆出來解手。

  除這老漢之外,目力所及之處,就只有完好的農舍茅屋了,無絲毫生氣存在…

  仇雨節終于沒再守著不破門而入的心中道義,但凡叫門之時無人所應,便直接闖了進去,私下翻騰搜尋起來。

  總算在這一腳接著一腳的泥濘中,翻找到了幾塊已經硬如磚石的死面餅。

  這時推著牛車,拉著溫天,同時還要負責搜尋食物的仇雨節,覺得自己耗費完了所有力氣。

  這三人雖然身披蓑衣斗笠,可在這瓢潑大雨之中,能起到的作用也是有限至極。

  仇雨節和溫天可以護著軀干不濕,可是四肢早已濕透,就連頭發上也有斗笠沒能擋住的雨滴從面龐上滑落下來。

  至于躺在牛車上的趙曦,更加的慘,蓑衣斗笠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他的面色更是泛白發青,仇雨節摸了摸趙曦裸露在外的手,只能覺得格外冰冷,定是體溫被這雨水不停的帶走。

  若是這般在雨地里昏睡下去,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被凍死了。

  他可不能死!

  自己的志向還要著落在他的身上!

  終于三人在一間已經沒人的木屋中落了腳,仇雨節也只能將一直捆著的溫天松了綁,二人一起將趙曦身上濕透的衣物除下,在屋內點燃一盆柴火為他取暖。

  而溫天雖然年幼,畢竟是女子,也只有濕漉漉的坐在火盆邊強行烤干。此時被放開束縛的她,心思開始活泛起來。

  仇雨節對溫天滿滿的忌憚之心,不欲與她同食,于是將剛找來的死面餅丟給了溫天,自己則吃起前兩天在鞏縣縣城里買回來的干糧。

  溫天只好用鍋接了雨水燒開,將面餅放在里面煮軟煮爛,然后到外面折了幾根細樹枝作為筷子。

  這場雨沒完沒了的下,而他們在這間屋子里一待就是三天…

  仇雨節終究是精力有限,做不到所有事情都是他一人來做,便將所有服侍趙曦的事情都交給了溫天。

  是以三天里,趙曦的一切吃喝拉撒都由溫天負責照料,但凡有絲毫嫌棄或者拒絕,仇雨節的利劍便會立時橫在她的脖子上。

  在溫天的控制下,趙曦時有昏睡時有清醒,在不少隱秘事情的處理上,溫天可以偷偷懶。

  但是…趙曦發燒了。

  這時候,整個村子里幾乎都沒什么活物存在,需要藥材,只能出門去采,那…誰去?

  這個時候,仇雨節哪里敢放她出去采藥?猶豫再三,只能將趙曦一人留在木屋之中,自己…跟著她!

  “此乃斷腸草!仇某人行走江湖多年,莫非溫姑娘以為仇某人很好騙?”

  “這叫鉤吻,你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它對跌打損傷有奇效,外用的藥物你非要內服,毒死豈不是活該?”

  “殿下外傷已然快好,此時無需用此等東西,只管采一些調理身子的藥材便是!”

  溫天撇了撇嘴,一副很不情愿的模樣。

  一連幾次,有些常見的毒物都被仇雨節一一瞧破,溫天只好將每種東西的用法一一解釋給仇雨節聽,話語間半真半假。

  仇雨節無從判斷,于是干脆全都制止了溫天采摘的行為。

  頓時溫天都開始頭疼起來,此時雨勢減小,但行走采藥間依然很不方便,若是再找不到自己想要的…

  忽然間,溫天瞥見幾株悄然綻放的花朵,花萼仿佛鋸齒,花冠又好似漏斗,正在這雨滴的擊打間來回的搖擺著。

  “且慢!此物似乎有毒!”

  “要么你來采藥好了!什么都有毒!這是牽牛花,又叫牽牛子,配合其他藥物可以祛痰化瘀,此時殿下受了寒,這牽牛子是一定要用的。”

  仇雨節畢竟不懂醫理,只能憑借多年行走江湖的經驗來推斷哪些有毒哪些無毒,此時看著溫天的表情,也覺得此物似乎便是牽牛花,于是點了點頭,由她連著花葉根莖摘了幾株。

  回到木屋之后,趙曦悠悠醒來,卻是反應上依舊很遲鈍,而且不停的打著哆嗦,此處沒有任何鋪蓋可用,只好從屋中尋了些沒能被帶走的家具物什,將其劈斷,點了起來用于取暖。

  仇雨節在這里忙活著火盆的事情,溫天則是在一旁處理剛剛采摘回來的藥材。

  經過一番摘選和簡單的碾壓研磨后,溫天將那株已然看不出外形的牽牛花單獨安置一片破瓷罐子里,架在火盆之上。

  “這是何藥?為何不用水煎熬?”

  溫天翻了個白眼:“這里器具不夠,藥物磨不開,先放在火上驅驅濕寒,等下每種都要來一次,才好匯在一起煎熬。”

  然后溫天就掰著手指開始細數藥理,處理的方式方法,還扯到了陰陽五行。

  仇雨節看著溫天,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可是皺眉想了想,沒有個所以然,誰叫自己不通醫術。

  然后溫天就在仇雨節的視線內,走到門口用雨水凈手,然后頗有幾分悠哉的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在身上找了片干的地方擦拭起來。

  仇雨節一直望著溫天,完全沒有注意到,這昏暗的木屋內,那塊破瓷罐子上,已經有白色的煙霧裊裊升起,緩緩的將仇雨節的頭臉籠罩其中。

  “你能不能快些!”

  “好了好了,就來了!”

  “馬上…”

  忽然間,仇雨節覺得自己的舌頭有些大,慢慢的,眼前的東西都開始左右搖晃,逐漸逐漸的就旋轉起來。

  而眼前昏暗的木屋似乎亮堂了起來,發出一些慘兮兮的白光,一個熟悉的身影,一手捂著口鼻,另一只手則開始在自己面前使勁的搖晃著。

  仇雨節終于反應過來,這溫天許久以來都沒怎么說過話,為何此時如此多話?

  但是,仇雨節只覺得眼前白光越來越盛,直到徹底失去了知覺。

  溫天用腳踹了踹仇雨節的身體,見他一點反應也沒有,朝他吐了吐舌頭做了一個鬼臉。緊接著反應過來,趕忙再次捂住口鼻,將火盆上的破瓷片丟了出去。

  這時候的溫天興奮異常,在這房間里這也看看,那也看看,接著又過去踢了踢仇雨節的身體。

  “真是大笨蛋,這東西名叫曼陀羅,形似牽牛花,但是有劇毒喲,不論是食用還是吸入,少量可致幻,大量則致死,你得謝謝本姑娘手下留情~”

  自言自語的同時,溫天打開了背囊…

  不多一會兒,一聲厲嘯加一串拖著長長尾跡的煙火,在一個黃河南岸不起眼的小木屋前,直直的射入了蒼穹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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