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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轉機(1)

  被這陣大雨洗刷過的天空格外的藍,一眼望去,只能看見絲絲縷縷的白云,靜靜的懸在空中,一動也不動。

  沒有云彩的遮擋,太陽光格外的刺眼,一艘格外巨大的商船,緩緩的駛入了渭河上的碼頭。

  這艘大船格外的寬,而且船身很高,仿佛聽山池上的畫舫一般,但是僅僅從外觀上看,又比畫舫堅固了許多。

  船頭船尾包括船頂之上,都懸掛著幾面黑色的小旗,上書“滕”或者“墨”。

  待這艘船停靠后,只見有人拿出船板掛在碼頭上,方便行人進出,卻不見真有人出來過。

  很快,就有一輛輛馬車從京城駛出,往這里而來。

  正是三司使王宙王廣之等人。

  隨行的,除了之前他已經擬定的人選之外,裴矩和蕭復,也位列其中。

  自打那日在喂錢莊丟了臉后,這二人就有些被排斥。頂頭上司沒有一句重話,沒有出臺過任何一個手續章程要處理他們,但是…他們卻能夠感受到自己在被王宙邊緣化。

  這種感覺很不好。

  但是…今日對他們而言,又是個機遇。

  待到王宙等人到了碼頭之后,從船艙里出來一人,一身修身得體的打扮,沒有漢家服裝中那種飄飄衣袂,看起來像是勁裝,卻又一身儒雅之氣。

  這人姓陳名嗣同,面白無須,看起來甚是年輕,不過從眼角旁的皺紋中,可以看出此人已然上了歲數,至少已經到了不惑之年。

  他正站在自家船體旁的入口處,側著身子,沒有出去相迎,也沒有如何怠慢。

  王廣之等人對他的這番姿態已經習慣了,在滕國的文化中,這并不算無禮。

  陳嗣同行了一揖后,做了個請的手勢,便將他們迎到了船艙內。

  許久不見,二人相互之間平靜的談笑寒暄,語氣平常,表情淡然,但是身后跟著的人都知道,國與國之間的交鋒…已經開始了。

  “…久聞漢國在爾等皇帝的統領下,國力蒸蒸日常,古有九州,漢居其七,下轄郡縣,不計其數…”

  這是一張很長的橢圓桌子,漢滕兩國的人員分列兩邊落座,陳嗣同和王宙分別居于中間。

  待到陳嗣同將話說完,王宙緩緩抬起手在空中虛按了兩下。

  “嗣同謬贊了,且不論本國實際掌控之地具體有多少,看似有廣袤疆域,實則是地廣人稀,還多是貧瘠之地,不比貴國,土壤肥沃,人杰地靈,一州產糧可頂漢國一半…”

  二人來來回回打著機鋒,繞了半天,所言所指,均是圍繞著對方國家的國力、人口、糧食產量等等,盡是阿諛贊美之詞。

  一旁各國的隨行官員都是相互間交換眼神,體會兩位上官在言辭未盡之間,所蘊含的深意。

  陳嗣同左右迂回,王宙滴水不漏,最后只好岔開話題聊起風月來。

  “…還是漢家女兒柔媚可人,不比滕國女子,行事作風太過潑辣,時常讓人下不來臺。”

  “聽聞滕國女子亦可為官,這等魄力漢國自是比不上的。”

  “哎話豈可如此說?墨子有云,愛無差等,無薄厚親疏,夫愛人者,人必從而愛之,利人者,人必從而利之,只要能為滕國得利,為百姓得利,女子為官和男子為官有何區別了?能給國事帶來助益便可。”

  有關儒家和墨家的仁愛與兼愛之爭,已經持續了幾百年,現在儒家基本都在漢國,墨家基本都在滕國,已無求同存異的必要。王宙在這里自然當仁不讓,從仁義的角度出發,表明你們墨家所言的兼愛,其實都是鬼扯,實際上只是儒家中“仁”的體現而已。

  這一番扯皮可謂驚天地泣鬼神,愣是辯了一個多時辰,陳嗣同見王宙終于上了頭,微微一笑,話鋒猛然一轉。

  “漢國版圖疆域如此之大,亦可說明儒家之學自是非同小可,有儒學輔佐,貴國國力如此強盛,不妨全面開放通商,增進兩國友誼?”

  王宙心里頓時就是咯噔一下,明白自己嚴防死守之下,還是上了套。

  眼前此人,自己每年都要打上兩次交道,看起來謙遜平和,但是言辭上時有咄咄逼人之舉。二人之間的交手也不是頭一回,自然是互有勝負的。

  然而他若是落了下風,便是坦坦蕩蕩的一笑,拱手認錯,直言自己一切言行舉止皆與國之利益掛鉤,剛才的舉止于國不利,是以…此時收回之前的言論…

  這番姿態和墨家的兼相愛、交相利并無沖突,著實可惡至極。

  現在陳嗣同頗有些悠哉,端起早早備好的茶杯抿了一口,笑瞇瞇的看著王宙如何應對。

  剛才儒家被你拔高那么多,以儒治國,人人都是道德完人便可天下大同了,牛皮吹這么大,出爾反爾這種儒家背德之事,堂堂大儒可否做得出?

  王宙確實很尷尬。

  通商這紙禁令…自己和陛下是達成了一致的,萬萬開不得。而且…根據當日的推測,他最終目的應當只是糧食才是。

  兩國之間的談判,素來是有來有往,若是他此時主動退讓一步,提出購糧一事,即便最終能達成用滕弩來換糧,過程中的暗虧必然是要吃的…

  王宙瞄了一眼此時似笑非笑的陳嗣同,強自鎮定,捋須哈哈一笑:“通商不符合本國之利,個人榮辱事小,國之得失事大,今日方才對嗣同以往的觀點,深有體會啊…”

  接著也不管周圍眾人表情如何,厚著臉皮將話題扯到了一旁,無論陳嗣同怎么往回拉,他就是不接茬。

  今日已然不利談國事了。

  滕國使團以往都會在長安城待上許多日,包括商談以及貨品交割等等,今日王宙帶領眾人告辭后,不多久就收到了陳嗣同的請柬,邀他共赴晚宴。

  王宙拒絕了,今日出師不利,必須趕緊面見皇帝陛下,看看官家能夠承受的底線是什么…

  然而在那吱吱呀呀的馬車中,搖搖晃晃的進了長安東門之后,卻是轉了念頭。

  自己辦砸了差事,卻想試探官家底線…

  “先回府!”

  “老爺?”

  “回府!更衣,然后去喂錢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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