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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青梅竹馬和襁褓孩童

  夜已深了,聽山池上卻依然在狂歡,聽著外面的歌舞喧鬧,非非心中卻是懼怕至極,心臟怦怦怦跳得極快,仿佛就要炸開了一般。

  趁著昏暗的油燈,非非看著眼前的這個夜行人,又看了看她手上那古怪的兵器,咽了口唾沫,咕咚一聲,好像格外響亮。

  “他可是李知恥嗎!”

  非非覺得有些支撐不住后仰的身子了,便緩緩用手移到那兵器的刃尖之上,試圖推開一些,結果卻是沒有推動,反而對方逼得更加緊了些,脖子上已經能夠感覺有水珠緩緩滑了下來,直至肩窩。

  那應該是血。

  “快說!”

  “我,我,疼…”

  “快說!”

  依舊是壓低聲音的厲喝,但是脖子上帶來的壓力卻舒緩了許多。

  “這位姐姐,今日…今日…你能不能把兵刃放下,你武藝如此高強,我肯定是跑不掉的。”

  眼前人無動于衷,但是這一次非非試圖用手推開兵器,卻是不費吹灰之力了。

  “他,他…”非非咽了口唾沫,腦中思緒急轉。

  “莫要試圖哄騙于我,否則你知道是什么下場。”

  “他…應當不是李知恥,今日我幾番試探,他卻是一臉茫然,我說了很多我跟他之前相處的細節,他卻絲毫反應也無…”

  “咫尺,知恥,名字相似,樣貌也相似,怎會不是!”

  突然又是一聲厲喝,接著就是破空聲響起,眼前身著夜行衣的夫人手持那古怪利刃再一次頂在了非非的喉間。

  非非被嚇了一跳,后脊背一下就濕透了,就連下體也傳來了一陣尿意。

  “我,我,奴,奴也不知啊…”

  “可有按照我教你的話去說?”

  “說了…”

  “他是如何答復的?”

  非非瞬間就想到了趙微下意識的回答,他雖然嘴上不認,但是我知道,他就是…

  這片刻的失神瞬間就被眼前的夜行女子抓住了:“快說!他是如何答復的!”

  “他…每次我刻意把他當成是李知恥來跟他說話時,他都會提醒我他不是…并不像女俠說的那般…他從沒用李知恥的身份來回復我的任何一句話。”

  “你說謊!”

  非非心思急轉,猛然咽了口唾沫,當時并無人其他人在場,你如何知曉我跟他說了些什么?于是心中一橫,眼一閉:“我沒有!”

  “那你為何閉眼!因為你說謊,害怕我殺了你,是嗎!”

  “不是!小女子就是單純的害怕,我說的都是實話!”

  突然間非非的閨閣里就沒了任何聲音,幽暗的火光在二人面上閃爍不定,氣氛沉悶壓抑至極,那夜行女子就那么直勾勾的盯著孟非非的眼睛,目光仿佛要將她刺個對穿,而孟非非則是面上坦然與她對視,心中懼怕至極。

  那夜行女子忽的開口:“他可有問起你為何流落至此?”

  “他不肯承認他是李知恥,無奈之下我只好主動提起之前的事情,是以他未曾問過。但是!但是,我說了的,說了為何會來到此處。”

  “他沒有追問?”

  “問了。”

  “你如何說的?”

  “按照你教的說辭說的…”

  “他有何反應?可有片刻失神?”

  幾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之后,孟非非的心已經逐漸沉靜了下來,現在見她問起,心中已不如先前那般懼怕了。

  “他沒有任何反應,當時正好他的妹妹來了,正要打道回府,是以話題直接被岔開了。”

  孟非非話音一落,那夜行女子再次緊緊盯著她,卻是沒有發現她身上有絲毫異樣。

  “他沒有提起過要將你從這里解救出去?”

  孟非非沒料到她居然會說起這樣的話,先是一怔,接著心中就有些酸楚,我在這里拼著性命想要救你,而你卻…卻不管我能否從這里逃出生天…

  夜行女子看她陡然間神情一黯,面色頓時一沉。

  “居然敢唬我!”

  “我沒有!”

  夜行女子一聲嗤笑過后,破空聲再次響起,孟非非就眼看著那古怪利器朝自己刺來,頓時魂飛魄散,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去想要躲避。

  接著便是家具物什被碰倒的聲音,叮鈴當啷的,在這恍若人間仙境的群芳閣,顯得格外突兀。

  “非非小姐?可是出什么事了?”

  孟非非看著依然用古怪兵刃指著自己脖子的夜行人,微微朝門口偏了偏頭:“沒事的,下去吧!就是碰倒了東西,我自會收拾的。”

  “好嘞,有事就吩咐。”

  “知道了。”

  夜行女子聽到雜役走遠之后,才再一次開口:“你剛才的神情可騙不了我。”

  “我之所以難過,是因為我也以為他是李知恥…我以為他就是我日思夜想的那個人,結果他不是…他根本不關心我的處境如何,即便我說了我自己是被擄至此地的,他也不關心…他,他…”說著說著,孟非非就落下淚來,然后越想就越是難過,竟有些難以克制,而那個夜行女子也就冷眼瞧著,一言不發。

  “他只是問我,問我…是不是想做花魁,是不是需要他來幫忙,他只是關心我想不想做花魁而已…”

  抽泣聲再次響起,夜行女子卻是不管不顧,直接插話打斷:“你當時怎么回復的?”

  孟非非又哽咽了半晌才說道:“我說,你幼時給我的曲子已然夠用,此時卻是不必了。然而他…他卻說自己根本不通音律,更不會什么曲子,讓我莫要總是把他當做是李知恥…”

  這些明明是孟非非自己杜撰出來的話,卻仿佛一柄利劍,刺穿了她自己的心口,越說就越是傷心。

  而那夜行女子不理會她此時的情緒,而是冷哼一聲:“今日姑且信你,若讓我日后得知你膽敢誆騙與我,你自己知道下場!”

  說罷,便從直接從大開的窗戶中躍出,在畫舫的船體上用腳尖借力連躍兩次之后,輕踏聽山池的湖面,落足之地的兩團水波漸漸暈開,而她居然就這樣上了岸,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孟非非確認她已經走遠之后,才全身一松,靠著墻壁癱坐了下來。

  孟非非有些不知道這一夜到底是如何度過去的,睡了醒,醒了睡,反復的做噩夢,一會兒是少年時李知恥給你畫像時的模樣,一會兒又是現在的趙微似親近似梳理的跟自己說著話。

  驀然回首…驀然回首…當時就覺得這句話好美,我問你,這明明是旭日陽光,哪里來的闌珊燈火,你卻總是不告訴我,原來竟然是那么震撼人心的詞,而你…卻送給了另外一名女子…

  那…本來是屬于我的啊…

  孟非非整個心仿佛被什么東西給拽住了,然后在猛然的旋、扭、攪動…有時候想哭,有時候又哭不出來,擔心那個人會去找他的麻煩。想送些消息出去,又不敢再和他靠近,這種糾結反復的心思折磨得她難受至極。

  等孟非非整個人清醒過來時,初升的朝陽已經將那淺淺的一抹光揮灑了過來,她整個人都耷拉著眉眼,提不起任何做事的興致來。

  然而在此時,可蘭的房間內。

  趙海醒了,醒來時整個人都是懵的,他揉了揉因為宿醉而頭疼的額頭,強撐著仍然有些沉重的眼皮,第一眼看見的是淺粉色的紗帳,入鼻的第一縷氣息是幽幽的花瓣香。

  這是在哪?

  趙海想要坐起身來看看,結果就發現了有些什么東西正壓在自己的胸口之上,艱難的微微起身低頭望去后,發現竟然是一只纖細的手臂,膚如凝脂,潔白…有瑕。

  怎么會有這么大一道紅印,誰能下得去如此重的手。

  順著手臂望去,就看見了一個閉著眼睛的絕美容顏正躺在自己的身邊,隨著那一呼一吸,身上蓋著的薄毯隨著她妙曼玲瓏的軀體起伏不停。

  趙海看著她裸露在外的玉臂和肩頸,忽然覺得口有些干,這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個人兒嗎?

  趙海揉了揉眼睛,又去確認了一下之后,就驚慌得跳下了床來。

  沒錯,是她!

  這一驚之下,就碰到了床前的桌案板凳,桌凳的腿和地板摩擦發生的聲音,在這安靜的清晨,顯得格外刺耳。

  于是床上那個人就悠悠醒轉了過來,看到趙海之后,直接一把扯過薄毯遮住了胸口,面上略顯驚慌的往床腳里縮去。

  “你…你別過來!”

  接著,就嚶嚶嚶哭了起來,楚楚可憐卻也分外動人,令趙海心頭激蕩。我…我,難不成…我竟然…

  “你,你怎可如此待我…奴家只是見公子喝醉了啊…”

  可蘭一邊哭一邊繼續扯動薄毯,直到…露出了床上一大片的暗紅斑點。

  趙海此時哪里還能不明白,心中五味雜陳:“我…我,我會贖你出去的。”

  可蘭不理會,哭得更加厲害了。趙海從沒經歷過這種事情,也是慌了手腳。可蘭見他呆呆木木的樣子,心中暗罵,開口道:“你上哪里贖我出去,你可有那份銀錢,你可曾報于長輩知曉?身陷風塵之地,若是大家都知道我已委身與你,怕是今晚媽媽就要逼著我接客了!我…我…”

  “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啊…”

  可蘭神情凄然,字字泣血。

  趙海真的是一個非常非常普通的人,只是幸運,有一個好的出身。生在武人家庭卻從不習武,文采一般卻能成為舉人。在趙驍的誘導下認為武藝無用,認為讀書才能讓這個家壯大起來。是以十年寒窗,悶頭苦讀,只想著有朝一日得以高中,然后封侯拜相。

  可惜…志大,但是才疏。

  同時,在趙夫人的眼里,大概就是,我兒子以后是要金榜題名的!朝堂相公怎么能操心那些瑣碎事情?

  就這樣,家中就算是忙不過來了,也只會是趙晴從旁協助,趙海…真的就是一個一直生活在母親襁褓里的寶寶,從未經歷過風霜苦,一切的一切,都太過稚嫩了。

  “我會對你負責的。”

  趙海嘴中不停喃喃的便是這一句。

  可蘭心中本來就沒存什么善意,在群芳閣這樣一個復雜的環境里,見過太多各式各樣的人,此時處心積慮,趙海自然而然墜入彀中。

  “奴家以后都是你的人了…”

  趙海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將這溫香軟玉抱了個滿懷的,整個人仿佛一個提線木偶一般。

  可蘭說想要些詩詞,趙海便說我回去就寫給你,可蘭說想要些好詩詞,趙海就羞赧的說幫她去買些。可蘭說想要能在明日花魁選上幫她一舉奪魁的詩詞,趙海就撓著頭皮說這事兒有些難辦。

  氣得可蘭差點都要演不下去了。

  “明日就是花魁選了,你家哥哥可是長安第一才子,不能去尋他求一首來?”

  趙海不喜歡趙微。

  不喜歡他的出身,不喜歡他的尚武,不喜歡他說話做事的方式,不喜歡妹妹成天都纏著他,更不喜歡他明明不讀書,卻是長安第一才子。

  趙海把這些都告訴了可蘭,這讓可蘭很是吃驚,兄弟雖未閡墻,怕也離此不遠了。但是花魁二字對自己太重要了,若想得脫苦海,是不是花魁更容易一些?

  這花魁,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可惱那趙微,竟然從來不來這青樓楚館,他只是贈了非非一首曲子…他若是肯幫我…

  于是乎,趙海在男女之事上的愚笨和木訥,此時似乎不像是缺點了,就是因為可蘭知道他聽不懂自己的言下之意,只好屢屢把話題私有心似無意的往趙微身上引,這下就讓趙海心中犯了疑惑。

  她…好像句句不離趙微。

  是我想多了嗎?趙海不由得瞟向了床單上的點點落紅,這件事總歸做不得假吧?

  可為什么我什么感覺都沒有呢?

  很快,可蘭知道趙海已經起疑,于是七分絕情三分多情的將他趕了出去,讓對男女之事格外懵懂的趙海根本無從分辨可蘭的真實想法。

  不如…就去求一求趙微?

  還是…尋一尋趙晴呢?

  就這樣,趙海一個人縮著脖子抱著雙臂,走在這聽山池的郊外,內心糾結不停。

  清晨的風有些嗚咽,明明是朝氣蓬勃的春日,遠遠望去,卻在趙海身上看出了幾分卑微跟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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