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日早,六點。
按照以往現在已經天亮了,然而厚實的云層如棉被般裹住太陽,也緊緊裹住了不愿起床的海城人。
雨天,是個適合懈怠的天氣。
現在是臺風期間短暫的中場休息,天空陰沉如夜。
但是雨中狂奔的身影無法懈怠,不斷地踏碎如鏡的水泊,濺起無數的水珠。
身后的追兵緊追不舍。
我叫陸明哲,現在慌得一匹。
不知道這幫老生是怎么發現我們的,害得我們一大早就被追成一條死狗。
雖然早就聯系了另一幫新生來救援,但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我們這幾個人很快就要被追上了吧。
背上傳來一下重擊,這感覺是飛起一腳踹在背上才能有的。
這段時間的挨打,讓我成長很多。
沒辦法,誰讓我只是個尾刃呢。
我的身體止不住前傾,傾到一個我控制不住的角度,我摔在地上。
我是小隊里跑得最快的,所以——
當我回頭看,果然,所有人都躺在地上了,大概兩倍于我們人數的老生站在他們周圍,彼此相隔著一些距離。
“交出來吧。”踹倒我的老生蹲在我面前,揚了揚手腕處的表。
趾高氣揚的可惡模樣,不就是比我高一個年級么?不就是人比我們多么?
但我不敢放出刃反抗,因為打不過的,已經試過很多次了。
我啐一口,“哼——”
我想拖延一點時間,說不定大部隊就快要到了。
“別磨蹭!磨磨唧唧的!”那人不滿地說道,伸手就要過來搶我的手表。
我很無奈,只能按了兩下手表,任由他接收了我的積分。
形勢比人強。
這幫人拿了分很快就走了,并沒有干出以前聽別人說的囚禁一天賺取更多積分的事情。
哼,算你們走運,畢竟我們這些人的位置大部隊那里全都有,如果敢帶走我們的話,不久就會有一大幫人找上來。
我站起來,除了身上衣服濕了以外并沒有什么大礙,這幫老生也就這一點還算不錯了,下手分得清輕重,至少我到現在只聽過新生失手傷到老生的事情,蛋裝只能護住軀干,四肢就無能為力了。
但是應該沒什么大礙,除非斷肢,否則半人的話,躺幾天醫院吃幾頓好的就能痊愈得差不多。
只是,身上的積分又沒有了,好不容易攢了兩天的積分又被搶了。我有些絕望,試煉已經過去一半多了,這么點積分根本不能讓我進入好一些的班級。
“不就是仗著人多嘛…”同伴麻子臉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衣服,然后發現弄不干凈身上的污漬,只得作罷。
“哼——這幫老生,總有一天要找回來場子!”另一個同伴矮胖氣呼呼,剛剛似乎就他反抗最激烈,因為他積分最多,結果嘛,他臉上的淤青就是結果。
“明明我們新生有三百多個,為什么不聚到一起行動?”麻子臉疑惑地問道。
“是啊,聚到一起,他們那些老生肯定不敢來了。”矮胖附和,“現在雖說是成立了一個聯盟,但實際上也沒有任何效力。”
昨天近三百人成立了新生聯盟,本著友好交流相互合作的原則,聯盟對一些事項做了安排,但是強制性很低,更像是一個大型論壇。
“是怕規則懲罰嗎?”一個隊友痘痘臉問,“不是說一個隊伍二至四個人嘛?”
“沒有明確禁止過,況且,這幫老生從來都是兩三組一起行動的。”我說道,然后想起了一個聽說的消息。
“有人說,”我說道,雖然只是道聽途說,但是我自帶著極具說服力的語氣和表情。
“嗯?”麻子臉重有些不解。
“就是那些比較厲害的新生。”我說道,“他們一直有對老生進行反獵捕賺取積分,如果我們三百個新生聚集起來,老生一定也會全部聚集起來,爆發這樣的大混戰的話,對于那些人來說可不是好事,至少拿分的機會會少一些。”
“靠!”矮胖憤憤不平,“這不就是在用我們的分養他們嘛?”
“有什么辦法,打不過也說不過的,況且這種事情…我們又有什么辦法。”我很無奈。
“算了,走吧,先回去,換套衣服。”痘痘臉渾身震擻一下,像是受了涼。
“走吧,起風了,感覺又要下雨了。”我說道,然后向原來那家賓館走去。
起風了,迎面吹來的風帶著海洋的咸味和苦澀。
聽說這些積分在開學初可以兌換青丘幣,而吃飯什么的都要用到青丘幣,這樣下去開學之后只能吃土了。
我看著天,灰蒙的天并不能給我哪怕一縷穿透云層的光線,而我也得不到哪怕一點啟示。
我該怎么辦?
王元駒最近心情很不錯,一切事情都順著他的心意來。
昨天在一干新生里發生了一件大事,新生組織起聯盟,一個幾乎三百個新生全都參加的大聯盟,但是是一個分散開來的聯盟,小隊為單位的松散組織。
他因為剛開始就聚集了近二十個人,在聯盟里取得了一定的話語權。
似乎是和老生達成了什么約定,昨天晚上到今天下午僅僅一天不到的時間,七十多只小隊與老生們發生了近五十次火拼,將近所有小隊都遇到了戰斗。
也不知道老生發得什么瘋,瘋狂地搜刮著積分,似乎前幾天的所得完全不夠一樣。
不過,在這些新生小隊之中,王元駒手下的這一支僅僅八人的隊伍格外耀眼,全勝的戰績足以睥睨全場。
那姓蘇的出乎意料地配合自己,而自己有臥底提供的老生位置信息后,每一場戰斗都是強打弱,打不過的也能很好地規避掉。
看起來,自己果然是主角命啊!
王元駒美滋滋地想著,這個節奏下去,第一名是妥妥的。
只不過現在還是有一隊強勁的競爭對手。
隊長叫做張云的那一隊,也是一樣的全勝戰績。
“隊長,有人找。”一名隊友拍拍王元駒,指指遠處的幾個人。
那是幾個其貌不揚的新生。王元駒露出微笑迎了上去,和和氣氣地問道:“幾位怎么稱呼?找我有什么事么?”
陸明哲幾人快速介紹了自己,然后迅速切到正題,“王隊長,我們幾個來主要是為了聯盟的事。”
“聯盟的事?”王元駒疑惑。
“對,現在這樣的聯盟太松散了,我們希望能有一個關系更加緊密的聯盟。”陸明哲點出目的,“我們無法保住自己的積分。”
“嗯?”王元駒依舊是一副聽不明白的樣子。
“我們只是一部分,起碼還有三分之一的人也是這么想的,只要王隊長你能發起號召,我們都會響應你。”陸明哲說道,“我們會推選你當盟主。”
“哦?”王元駒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他笑起來,眼睛微微瞇起,“這事情還要從長計議,要把人手召集起來好好計劃一番。”
“不行,只剩下一個星期了,已經沒有時間了。”陸明哲咬咬牙,說出實情,“我們這樣根本賺不到積分。作為交換,我們會幫你取得足夠的利益。”
“哦?”王元駒看著他的模樣,不像是糊弄自己,“可是為什么是我?因為我的影響力?”
“沒錯。你和另一只隊伍是唯二全勝戰績的,只要你們愿意全力合作,一定可以促成新聯盟的誕生。”陸明哲繼續說,“但是另外一只隊伍,我聽說他們曾經欺壓過一幫新生,搶過其他新生的分,名聲有點臭,我們信不過他們。”
“這樣么?”王元駒點點頭。
不得民心么?
當盟主什么的,也是一個主角必須做的吧?
王元駒的眼睛亮了起來。
夜色四起,如幕如霧。
氣血涌入翼刃,身體化作一道流光,在小巷的上空劃出一道弧線。越過目標的一瞬間,方冉在空中轉過身體,面對著新生眾,抖擻翼刃,一波羽刃掃射出去。
新生紛紛四散開來,而方冉則是慢慢悠悠地揮散著羽刃,直到,自己的隊友追上來收割。
穿梭的人影,月下的刀光劍影,輕揚起的血液,絕妙的重奏回蕩在小巷里。
很快,結束了戰斗,平淡無奇。
“隊長,一共兩百五十。”一名隊友走上來說道。
方冉點點頭,“都轉到小刀的賬戶里去吧,讓他把手表放好。”
這已經是今天第十波獵捕了。
和自己一樣,所有老生都瘋了一般,選擇在過了一半時間的時候發起快節奏的搶分,不論是極刃還是青龍幫,只不過自己這支隊伍,因為有內部提供的位置消息,所以效率是最高的。
散人聯盟已經松散了成小隊狀態,雖然合作沒有破裂,但是大家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效率更高的暫時單干。
但是蘇卿說,很快就要開啟大團戰模式了,現在是最后的能大量刷分的時間了。
蘇卿的消息大多很準確,對他們每一次的狩獵幫助都很大,但是至今為止唯一一次的近乎于從零開始的失利也是因為蘇卿。
所以,蘇卿值得一直相信嗎?
方冉不知道。
但是即便蘇卿出賣自己,自己也不會再有太多損失了,他們的積分被集中到一個人身上保管,而這個人只有戰后收積分時才會進入戰場,最大限度地保護小隊的積分。散人的隊伍是大多這么干的。
方冉抬頭看天,月色不見,云層深厚。
又要下雨了吧,而且,不像是這兩天的急先鋒一樣的小雨,這是場大雨。
“所以,緊密的聯盟是一種必然!”王元駒站起來,身體前傾,雙手按在面前的會議桌上,音調也上揚了起來,“如果不抓緊聯合,等到日后老生聯合先聯合起來我們的日子就難過了!”
風雨聲在窗外混鳴,透進室內顯得格外刺耳。
安靜。
一干新生的隊長都沒有說話,這種結局難測的選擇可是很難的,每個人都怕擔責。
哼——王元駒不屑地笑,這幫人,連這點決斷力都沒有么?那就老老實實地跟在自己后面啊!
他看向角落處的陸明哲,陸明哲微一頷首,站起來應和:“我覺得王隊長說得對,如果不能在老生之前聯合,那么老生聯盟之后第一波襲擊我們肯定會損失慘重,一步失先機,步步失先機!”
“沒錯!”又是一個人附和。
幾個面色猶疑不定的新生隊長互相看了看,再看看王元駒一臉自信的模樣,依舊有些開不了口。
“不定則遲遲則生變!”王元駒又是厲聲說道,“昨天老生的大規模襲擊就是這么一個信號,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現在舉手投票表決,反對的人舉手,謝謝合作。”
會場之中,鴉雀無聲,但是沒有人舉手。
不約而同地,所有隊長都同意了。
舉手顯得過于刻意反對,在不明白這個選擇究竟會對自己造成什么時,大多數人都會默許,靜待事情的發生。在這種從眾心理的影響下,沒有人愿意特立獨行,特立獨行就意味著承擔責任,而沒有人會想承擔責任。
如果自己反對,這就意味著要承擔一定的責任,如果不緊密合作造成了損失,矛頭會直指自己。
“既然是新的聯盟,那么就得有一個盟主,我看,就讓王隊長作為臨時盟主,處理事務吧。”人群之中,陸明哲出聲道,隨即引來些許附和。
新聯盟需要一個領頭羊,需要一個人來承擔“這項決策萬一錯誤”的責任。王元駒心里很清楚,自己被推到這個位置上,就必然會承擔三百人的責任,自己這個決定的收獲與付出似乎有些不成正比,但是王元駒的目的可不僅僅是一個盟主。
開學之后,想必會有學生會等等組織機構,到那個時候,新生們會選擇誰來做新生代表呢?
“對,既然是王隊長發起的,那么想必他也有一些想法,我們不妨先聽聽。”又有人說道。
王元駒眉毛一挑,這么說的人并不是之前來找自己的屬于自己這一派的人,那么也就是說,自己現在是真的有人支持了。
那么。他笑起來,于是滔滔不絕起來。
“首先,我們要建一個群,把所有人拉進來,便于溝通…”
陰影里,一個身影默默起身離開新生群體里的熱鬧,從側門離開了這里。
人越到關鍵時刻越容易失去判斷力,因而選擇從眾。
他,他們都明白這一點。
打通一個電話。
“你晚了一步,他已經開始行動了,并且已經讓王元駒成為了盟主。”
“是么?”
“但是即便早一點也不行,因為我們的名聲不太好,新生全都是支持王元駒的。”
“呵,無所謂了,無傷大雅。”
“但是,已經控制不住王元駒了。”
“放心,王元駒的作用到此為止了。他會處理掉的。”
七月九日夜,十點。
無數雨絲匯成無數股,如拋射的萬箭般落下,將水塘打成起伏如生疹肌膚的模樣。
蘇渭看著面前鋪開的海城全景地圖,臉上是少有的認真表情。
一邊的床上,手機叮叮咚咚地響動著,手表連接在電腦上,屏幕上是復雜的線路圖。
地圖上圈圈畫畫,布滿了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符號和文字。
在消失于舞臺上后,自己的思路變得更加清晰,之前零零散散的一些疑惑又重新浮出水面,一個個地被他解決。
自己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整合新生。
室內的大地圖上,整個海城布滿蘇渭各色龍飛鳳舞到潦草的字跡,上面是極為細致的位置信息和路線圖。
他回頭看看,手機依舊叮叮咚咚地響著。
來電顯示是方冉,但是能看見安悅的來電也有幾個。
他接起電話。
“喂?”
冥冥之中,第一塊拼圖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