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彌爾,我自認為我沒能力約束你的行為,但是至少也不是把你召喚出來帶給我絕望的啊。”
輕原軼有些急切地說道。
尤彌爾把臉側向一邊,平靜地沉默著。
輕原軼松開手,道:“嘛…仇恨這東西誰都有,勸人放棄仇恨是個看起來很高潔,但實際上很卑鄙的行為。”
他嘆了口氣,站起身往后退了兩步:“我也有仇恨,如果有個第一次見面的人來告訴我說,‘啊,輕原軼,你別報仇了,你復仇的對象中有無辜的人,你這么做是錯的,請你停下來吧’,那我肯定會反手扇他倆嘴巴子,然后一腳踹翻,可能不解氣地再補上一口唾沫。”
“很遺憾,御主,我不能對你做這些事情。”尤彌爾挪回目光,平靜道。
“所以說啊…我也不會上趕著去找罵。”輕原軼搖搖頭,然后笑道:“雖說剛才提到了我的名字,但是還沒正式做自我介紹呢。”
“如果你有興致的話…請開始吧,我對這種禮節性的東西沒什么要求。”
尤彌爾虛了虛眼睛,好似沒放在心上。
“我叫做輕原·軼·阿克曼,你叫我的全名或者單獨叫名字都可以。”
輕原軼朝她伸出手,自我介紹道。
尤彌爾仔細地看了看輕原軼的手,然后伸手握了上去:“我是尤彌爾,姓氏早就不記得了,你叫我的名字就行,或者甘愿叫一聲‘始祖’,我也會心安理得地接受下來。”
輕原軼感覺后背有點發冷。
尤彌爾剛才一定是說了個冷笑話吧,這是兩千年前的梗嗎…哈哈,完全get不到笑點在哪里。
“…嗯?”
尤彌爾抬頭看了看輕原軼的表情,平靜道:“你怎么不笑,果然是我說的并不好笑嗎。”
“哈哈…哈哈。”
輕原軼尷尬地笑了兩聲,解釋道:“可能是時代不同了,所以完全沒感覺到笑點在哪。”
“…哦。”
尤彌爾點點頭,不說話了。
天臺上的氣氛再次降到冰點。
“…那個,尤彌爾,你剛才說我的氣息像是你的孩子,是因為我擁有巨人之力的緣故嗎?”
輕原軼皺了皺眉,找出一個話題說了起來。
“所有的巨人都來自我的力量,但唯獨你不是。”尤彌爾點點頭:“我無法看到和觸及阿克曼一族的記憶,所以對你們的了解只能從其他艾爾迪亞人來進行,我記得阿克曼一族應該是無法繼承巨人之力的。”
“所以說我的力量在你看來就是熟悉,但又不相同,對嗎?”
輕原軼問道:“而且我的身上并沒有你的詛咒,這也更說明我這一份巨人之力并不是來自于你的…你應該是這么判斷出來的吧。”
“明明身負巨人的力量,但是卻不受到我的詛咒…御主,你真的是個很奇妙的存在。”
尤彌爾平靜地說道:“而且你完全沒出現在其他艾爾迪亞人的記憶里,就好像不存在于世界之中。”
“…記憶?”
輕原軼注意到了尤彌爾所說的重點:“我原以為你是巨人之力的起源,就是全知全能的存在,但是聽你的話…好像并不是這樣?”
“…嗯。”
尤彌爾點點頭:“我現在不擁有任何一部分巨人之力,并且世界上也沒有任何巨人存在了,我所能知道一切事情,都是因為我待在「路」里,能夠查閱所有艾爾迪亞人的記憶而已…除了阿克曼一族。”
“查閱記憶…嗎。”
輕原軼下意識想到了焱明師兩合雙方之間,也是能夠隨時查閱對方記憶的關系。
“「路」里面不存在時間概念,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別說外界過了兩千年,就算外界只過了一秒鐘,在我那里也是無窮無盡的時光,閱讀記憶…這倒是無聊到極致之后下意識做出的行為。”
尤彌爾平靜道。
“等等…”
輕原軼察覺到尤彌爾話里所攜帶的龐大信息量,這些事情對他來說完全是從沒聽說過的,比起表象更接近《進擊的巨人》世界的真實。
“尤彌爾你說我完全不存在于任何艾爾迪亞人的記憶當中,又說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巨人了,對吧?”
他挑出了不對勁的地方問道:“你知道調查兵團嗎?”
“對…我也知道,但是這有什么關鍵嗎?”尤彌爾問道。
“關系大了。”
輕原軼一拍手,道:“所有調查兵團的人都應該認識一個叫做三笠·阿克曼的人吧?”
“三笠·阿克曼…”
尤彌爾以幾乎不可察覺的音量嘟囔了一句,然后道:“嗯,你說得對。”
“問題來了,她有個未婚夫,你能想起來是誰嗎?”輕原軼極力引導著。
“未婚夫…”
尤彌爾皺起眉頭,道:“比如說她親手把心愛的男孩斬首?”
“不可能!”輕原軼疑道:“你是不是漏看了。”
“…她一生的成長都是在我的注目下進行的,如果是別人倒還有可能,但唯獨是她的事,我絕對不可能記錯。”
尤彌爾表情變得認真了許多:“雖然你可能聽不懂,但是是她打破了不斷循環的一切,她親手終結了一切,她的一生都會被我銘記住,「路」在消逝之前的最后一刻我都在祝福著她。”
“這樣的存在,我怎么可能會犯錯?”
她突然變激動的情緒讓輕原軼一怔。
“親手終結一切?”
他輕聲重復道。
“我之所以能擺脫「路」的束縛,獲得英靈的身份,都是因為三笠·阿克曼的存在,都是因為她在最后一次循環時做出了不同的選擇。”
尤彌爾點點頭,道。
“嘛…你先別激動,你這么一說我反而更迷糊了。”
輕原軼朝她擺了擺手:“我先思考一下。”
“請便。”
尤彌爾撇開視線,身體上蕩開潔白的扭曲光暈,逐漸化為虛無。
有輕原軼的生靈火能作為支持,她進入了靈體化狀態,在現實世界隱去了身形。
輕原軼先是散去了地面上的火能陣基,然后抱起手臂陷入了沉思。
尤彌爾話里有三件事是他不能理解的。
這三件事和他對于世界的認知有著徹底的區別。
第一,他不存在于任何艾爾迪亞人的記憶之中。
這一條是最不可能的,輕原軼自己是不是艾爾迪亞人還有待商榷,但是他周圍的人除開繼母雁川玲之外,可都是艾爾迪亞人,就算尤彌爾觀測不到阿克曼的記憶,那么光是104期的那些同學就能看得見他了吧。
有這么多人,怎么可能會出現“輕原軼不存在于任何一個艾爾迪亞人記憶之中”的事情呢?
第二,尤彌爾說世界上沒有任何巨人了。
這點…其實也是絕對和輕原軼認知不符的事情。
他在托洛斯特區攻防戰那么多巨人可不是憑空想象出來的,血洗希干希納區和瑪利亞之墻境內的巨人可不是憑空想象出來的。
更別說光是他認識的巨人之力擁有者就夠一只手了,一共九大巨人,他身邊就圍著五個,其中四個已經在不同時間見過面了,這絕對不能說是世界上沒有巨人。
最后的最后,尤彌爾說的,三笠做出了不一樣的選擇,嘛…循環不循環先放到一邊,就光是她給喜歡的男生斬首了就不可能啊!
雖然不是看不起三笠,但是輕原軼實在是想不到她能用什么手段傷到他。
樓下,餐廳。
塞希爾切割著面包和培根片,優雅但又迅速地進食著。
三笠坐在她對面叼著吸管,默默嘬著玻璃杯中加了冰塊的黑咖啡。
“…阿嚏。”
她毫無征兆地打了個噴嚏,幸好在打之前,正當鼻翼聳動時便松開吸管、將口中咖啡咽下,要不然免不了一發咖啡味的水龍彈之術——當然,更加重要的捂住口鼻她也沒有忘記。
塞希爾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懵懵懂懂的光。
“抱歉,小希,那個…你繼續吃吧。”
三笠和她對視了兩秒,虛了虛眼睛,在心里把念叨她的那個人用半刃刀身來回抽插一百遍。
嘛…萬一是軼的話…就讓他來回抽插一百遍作為補償好了。
塞希爾低下頭去,看著盤子里精致誘人的食物也沒心情吃了,因為摸不透三笠到底在想什么。
她反省著剛才的話是不是被聽到了,明明用了很小的聲音不該被聽到才對。
塞希爾偷偷抬眼朝三笠看去,卻發現她也正看過來。
視線在空中微微蹭到,塞希爾趕緊收回目光吃起飯來,她心說三笠大人您放心,我對主人一點想法都沒有,您就別時不時地敲打我了。
雖然把食物塞進嘴里的動作還像剛才一樣敏捷,但是她現在完全體會不到進食的美妙。
…果然,主人這次找了個主母就是我的災難,伺候倆人比之前伺候一個人麻煩多了。
樓頂,天臺。
即便兩人是兩合關系,即便三笠用幻境困住了輕原軼,但是只要有攻擊到了身邊,他的生靈武裝就會自主著甲進行防御。
所以——
輕原軼對于尤彌爾的身份有了一個幾乎可以確定的猜想。
都不需要問太多,只需要問一個關鍵點就夠了。
“尤彌爾,來一下,我問你個事。”
輕原軼側頭朝身后的空氣說道——雖然尤彌爾靈體化了,但是由于令咒的聯系,他還是能感受得到尤彌爾的具體位置。
“輕原軼,請問吧。”
尤彌爾現出身形,待輕原軼轉過身之后,輕聲說道。
“三笠的母親叫什么?”輕原軼道。
“本名是雁川玲,婚后叫做玲·阿克曼。”
尤彌爾平靜地答道:“你問這個做什么?”
“自由用處。”
輕原軼搖搖頭,然后問出了第二個問題:“雁川玲…去世了嗎?”
“死了。”尤彌爾簡短地答道。
“哪里,怎么死的。”輕原軼追問。
尤彌爾道:“844年,瑪利亞之墻內,人販子失手誤殺。”
“明白了。”
輕原軼點點頭。
聽完尤彌爾的回答,他終于可以確定為什么尤彌爾和他對于同一件事情的認知不同了。
這個尤彌爾,是《進擊的巨人》原著中的始祖尤彌爾,雖然都是同一個人,但是所在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尤彌爾應該是感受到他身上巨人之力產生的共鳴,所以被輕原軼召喚到了這個世界來。
所以他才不存在于尤彌爾口中的,所有艾爾迪亞人的記憶之中。
也是為什么他不知道巨人已經消失的緣故。
同樣是輕原軼無法理解尤彌爾口中的三笠是如何做到給他斬首的。
只是有一點輕原軼想不明白。
那就是為什么——回應召喚的不是他所在的那個《巨人》世界的始祖尤彌爾,而是原著的。
按理來說,縱使是完全相同的始祖尤彌爾,但是論起和輕原軼的共鳴程度也應該是他所在的那個《巨人》世界的始祖尤彌爾更甚一些。
把關系換算成計算式就是:
原著尤彌爾:圣杯召喚巨人之力共鳴。
現實尤彌爾:圣杯召喚巨人之力共鳴同一世界歸屬。
一看就能明白的道理,原著尤彌爾回應他的召喚這件事就不正常。
尤彌爾見輕原軼沉默,出聲問道:“你問我問題之后不出聲,是想到了什么嗎?”
“嗯。”
輕原軼點點頭,決定把他的這個發現告訴尤彌爾。
“(講述)”
不多時,輕原軼把三個點的認知差異、所有的猜想以及思考論證,已經全部跟尤彌爾講述完了。
至于焱明師的事情他并沒有隱藏,因為尤彌爾用的就是他的生靈火能,沒有再向她保留的必要。
當然了,穿越的事他一點都沒說,甚至連講述過程中的行事動機都做了修改。
“啊…嗯。”
尤彌爾聽完后點了點頭,沒有過多表示。
“你就不驚訝一下什么的?”
輕原軼皺眉問道。
“沒什么可驚訝的,只是另外一個世界而已吧,無所謂。”
尤彌爾搖了搖頭:“況且你說的也不全對,你所講述的有一部分的真實情況我知道,但是你不知道。”
她頓了頓,把輕原軼對于“三笠斬首心愛男生”的誤解給他講清楚了。
輕原軼沒說出話來。
他現在有一種,怎么形容呢…
就是好不容易想出來一個逼,自認為辭藻華麗,甚至潤了兩遍稿,但是說出來之后對方只是“哦”了一聲,隨后表示你裝逼裝的不對,這個逼你不知道真正的裝法,至于真正的裝法只有我知道…緊接著抓住他的漏洞進行了一波專業的分析。
雖然比喻很粗俗,但它就是這個理,輕原軼也想不出來更形象、更尷尬的比喻了。
“輕原軼,你不用覺得尷尬,事實上能通過已知的情報分析成這種程度…已經很值得稱贊了。”
尤彌爾安慰道。
輕原軼定點投,道:“下樓吧,帶你去見一見我的三笠。”
“你所在世界的三笠·阿克曼嗎?”
尤彌爾的眼睛亮了起來,閃爍著淡紫色的微光。
她自動過濾掉了某個占有欲很強的人在三笠的名字前面加的語句。
尤彌爾在見證“抱頭殺”之后便隨著「路」的消逝,一同成為了英靈。
得到了真正解脫的她,很想與給予她解脫的人再見一面,即使…要見的她并不是她。
“對,我的未婚妻。”
輕原軼特意在‘未婚妻’三個字上咬重了語氣,他都不知道自己這突然生出的占有欲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因為從尤彌爾那里聽說,被原著三笠在最后斬首的人不是他…沒被砍所以感到很生氣?
輕原軼對自己感到莫名其妙,這是談戀愛一定會出現的現象嗎。
他搖了搖頭,把會讓自己行動失控的念頭甩出了腦子,邁步走回樓梯間,把門關好用鎖鏈纏緊,然后手上用力,將鎖頭捏變形以產生固定作用。
“輕原軼,你這種感情是沒有必要產生的,你所說的兩個世界不可能相互影響,你世界里的三笠已經和你走到了一起,那就不會變化…”
尤彌爾有些無奈地緊跟在后面,她對這個不拘言笑的御主產生的這種小孩子鬧氣般的情感而感到可笑。
“嗯。”
輕原軼停下腳步,輕聲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