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查清楚了,文書房的文公公他大哥曾給他過繼一個兒子。”
沒兩天,滕瑞麒的人便查到了詳細的資料。
“好,把他請過來聊一聊。”
“喏。”
半個時辰后,文公公的兒子文思城便被帶到了鎮撫司衙門。
“下去吧,我問一些事情。”沖手下揮揮手,滕瑞麒打量起文思城。
方巾、儒衫以及若隱若現的文氣,顯然是儒家子弟,還是一個文修。
文思城有些害怕,他向房門處略微縮了縮,小聲問道,“林都督有什么想問的?”
滕瑞麒親自為他倒了一杯茶,溫和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讓你父親幫一個忙而已。而這件事對他來說也只是舉手之勞,不用擔心。”
看到滕瑞麒的態度,文思城心中松了口氣,面對大名或者說兇名鼎鼎的錦衣衛老大,沒幾個人可以坦然面對。
“都督放心,能幫的我們一定幫。”文思城果斷答道,他不想吃苦也不想試探錦衣衛的手段。
“識時務者為俊杰,文先生極識時務,希望你父親可以和你一樣。我林聞從不虧待自己人,等事情完成后,送你一場潑天富貴。”
文思城強忍著激動的心情道,“能幫到都督就好,不敢奢求。”
他叔叔、父親雖然在宮中當值,而且權力不小,但難以伸出宮門,比之同為太監的九千歲天差地別。除了些許錢財根本給不了他任何幫助,導致他到現在也不過是一個秀才而已,舉人無望,當官更是癡人說夢。
如今飛黃騰達的機會就在眼前,畏懼早就消失不見。他必須要考慮這是不是此生僅有的機會,緊緊抓住。
滕瑞麒又給他添了一杯茶,“午飯時候,城南百花樓,我在那里恭候你們父子二人。”
“都督放心,我們一定準時到。”
果不其然,剛剛到飯點文思城便帶著文公公出現在百花樓,看來兒子的確還是管用的啊。
“見文公公一面甚是困難啊,不過總算請來了,請坐請坐。”滕瑞麒起身迎過去,“小二,可以上菜了。”
文公公給文思城打了一個眼色,示意他離席不要坐在這里,“都督客氣了,您親自相召,咱家可不敢不來。”
錦衣衛大佬要見他個只記錄事件的老東西,所圖絕非小事,讓文思城留在這里聽到一些不該聽的東西,那不是對他好,而是害了他。
“是,那兒子就先下去了。”文思城雖然有些功名心,但絕非蠢貨,立刻便出了包間,并幫忙合上門。
“都督時間寶貴,咱家也不和您繞圈子了,不知道有什么事,咱們開門見山說一說,能幫的我絕對幫。”
言下之意,不能幫的就算了,免開尊口。
滕瑞麒笑了笑,能來到這里就證明文公公并非真的鐵面無私,既然如此,能幫的要幫,不能幫的也可以談。
“文公公爽快人,那本都督也不和你兜圈子了。一件事,修改《起居錄》。”
“不行!絕對不行!”文公公不假思索,立刻拒絕道。
滕瑞麒豎起一根手指,“只需要修改一條。”
“這...”文公公頓了頓,為難道,“不是一條兩條的問題,而是《起居錄》不能改,還望都督多多體諒。”
“不是本都督不體諒你,而是你不體諒本都督。”
“還請都督不要為難咱家。”
“你兒子什么樣你心中清楚吧,這輩子能安穩當個富家翁已經是僥天之幸。你幫本都督改一條《起居錄》,本都督不但幫你保他一生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也保你孫子榮華一世。”
滕瑞麒將一杯酒擺到文公公面前,“好好考慮,本都督向來喜歡合作共贏而不是強迫。”
文公公眼中閃過一抹掙扎,此時的他真的陷入了兩難。
一方面是堅守大半輩子的操守與原則,另一方面是子孫的富貴,選什么?
心中兩個聲音在打架,一個告訴他要堅持原則,做史者,當剛正不阿,如實記錄。
可是,另一個卻告訴他,去特么的剛正不阿,他記錄歷史,可歷史卻不會記住他這樣一個太監,一個有缺陷的人,一個不男不女的人。
唯有子女才是真正可以記住他的人,逢年過節,也是他們去祭拜他,而不是所謂的歷史在緬懷他。
“是了,誰會緬懷一個默默記錄歷史的太監呢?”文公公喃喃自語道。
片刻后,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請都督開口。”
“文公公和令公子都是一時俊杰,你們放心,本都督說到做到,絕對保他榮華富貴。等下午便先給他安排個錦衣衛的職位,科舉也不用擔心,本都督保證他會過。”
滕瑞麒也喝了一杯酒,“其實事情也真不是什么大事,只需要文公公改幾個字而已。”
“請都督明示。”
滕瑞麒瞇起眼睛,一字一頓道,“將陛下四個月前臨幸容妃的記錄刪掉,再加一條一個月前陛下在皇后那里過夜的消息。”
話音未落,文公公便明白過來自己究竟陷入到了什么樣的漩渦中。
奪嫡!
也是了,除了奪嫡需要宮中的人,否則他怎么可能得到近年來強勢崛起的大都督的關注。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哪怕已經反應過來,可文公公也沒有了退路,“請都督放心,比不負所托,我現在便修改。”
說著,他掏出隨身攜帶的《起居錄》,拿起毛筆便寫畫起來。
之所以隨身帶著,一是為了防止丟失與被篡改,二是為了隨時記錄,畢竟要一直跟著皇帝,時刻會發生大事。
打開后隨手翻了幾頁,越翻越是心驚,文公公險些被嚇得肝膽俱裂。
皇后,已經許多年未曾與天啟過夜。
那么,奪嫡的嫡究竟是誰的嫡?
他不敢再想,慌忙用特定的記號修改掉滕瑞麒要求的部分便收了起來。
“干杯!”
滕瑞麒看著文公公改好后,舉起酒杯微笑道。
“都督,請。”
時至如今,所有的漏洞都已經被補上,接下來便要看與魏忠賢究竟誰的手段更高一籌吧。
不過,敵明我暗,滕瑞麒天生便具有優勢。
而文公公回宮沒幾天,得到兒子進了錦衣衛的消息后,便服毒自盡了。
奪嫡大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文公公很有自知之明,選擇主動了結,既是為自己少受內心的煎熬,也是為兒子,免得富貴享受到一半中途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