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幾位大佬或退或死,現在東林黨內扛大梁的重擔就落到崔景榮身上。
“崔大人,明日就要審楊漣了,該如何是好?”
“怎么,你難道還想保那個卑鄙小人?”
楊漣頭發雜亂,滿臉污垢,可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蘊藏著震撼人心的力量。
滕瑞麒雖然離開了詔獄無法關照他,但因為有一份偽造的口供,獄卒倒也沒有過分為難,不過吃不好睡不好無法洗漱是在所難免的。
對楊漣來說,這些都是小意思,根本不值一提,他真正在乎的是如何借由明日之機成功翻盤,一舉掀翻閹黨不切實際,但起碼也要將東林黨從懸崖邊上拉回來一點,不能讓閹黨繼續無限度擴張下去。
崔景榮看著眼前一幕不禁有些頭大,怒喝道,“夠了!”
他官職最高而且在東林黨內資格最高,一時間倒也沒人敢觸他霉頭。
“楊漣到底叛變還是沒叛變,目前尚未可知,很可能是魏閹故意放出來的假消息欺騙我們。”
崔景榮身為二品大員,官場斗爭經驗豐富,連萬歷年間的腥風血雨都經歷過,他深知不到最后一刻絕對不要輕易下結論。
“崔大人...”
“行了,不要講了。”崔景榮揮揮手制止想要講些什么的人,“明日三司會審我且看看楊漣是否真的背叛,如果是,那我必然不會給他好果子吃。可他如果是被污蔑的,那我們大家也要奔走起來了。”
“是,大人。”
眾人雖然心有不甘,卻也沒有多說什么。
人無頭不行,鳥無翅不騰,崔景榮身為東林黨暫時的領導者與執掌者,那大家無論如何都得聽他的。
比起閹黨他們本就式微,如果內部再鬧騰起來,那東林黨就徹底完蛋了,再無一絲一毫拯救翻身的可能。
各方忙碌之際,滕瑞麒反倒有些空閑。
不是他不想去做些什么,實在是有心無力。
一個小小的百戶,連入場旁聽的資格都沒有,更不要提影響天啟等人的決定了。他已經把能做的都做了,輸贏就看楊漣與東林黨給不給力了。
想到這里,滕瑞麒不由起了算上一卦的心思。
雖然說算人不算己,但這件事他只是促成者,關聯并不算很大,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滕瑞麒開始了卜卦。
“哐啷。”
他拿出五個銅板在手中搖晃一二擲在地上,三正兩反。
“有驚無險。”
滕瑞麒略微松了口氣,如果沒有算錯,那會審之事楊漣多半可以順利闖過去。
不過哪怕楊漣輸了,那他也還有后招,大不了直接以錦衣衛的身份申請去遼東,從邊關開始重新發展,總不能在一根樹上吊死。
除非迫不得已,不然他不會選擇這條路,中央與地方向上爬的速度差距太大,大到近乎絕望。
就這樣,時間悄然流逝。無論眾人愿意還是不愿意,會審如期到來,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轉移。
大理寺官署,天啟、張嫣、魏忠賢、崔景榮、潘文等人都已到齊,一一落座后,負責主審的崔景榮拍了下驚堂木,喊道,“將嫌犯楊漣壓上來。”
片刻后,楊漣被人提著來到了公堂之上。
今日的他與昨晚大不相同,不僅頭發被束了起來,連衣服都換了一身新的。
這是魏忠賢特意安排的,一是為了向東林黨暗示楊漣已經徹底背叛,不然不可能給他如此好的待遇,另一個則是為了向天啟展示自己沒有屈打成招,一切都是楊漣主動交代的。
“楊漣見過諸位大人。”
他略微瞥了一眼,發現場上眾人基本與自己所料的一致。
打首的是三司三位主官,也是今日的主力,在右側小門處有一塊屏風,里面應該是魏忠賢與皇上。
唯一令他比較驚訝的是滕瑞麒居然也在,而且就站在他身后。
身為閹黨內部公認的人才之一,今日許顯純特意把滕瑞麒帶來,就是為了在朝中大佬面前露個臉混個眼熟,所以他出現在這里也并不奇怪。
“楊漣,你可知罪!”
潘文作為鐵桿閹黨,根本沒有任何客套的想法,上來就直搗黃龍,想要在天啟面前直接把罪行做實,在魏忠賢面前立下一個大功勞。
楊漣知道天啟在,也不擔心閹黨耍花招,直接大聲喊冤,“楊某何罪之有?從做官至今,楊某便沒有收受過一毫賄賂更不曾徇私枉法,實在不知自己犯了何罪!還請潘大人明示!”
“哼!大難臨頭還不知悔改,死有余辜。”潘文從桌上丟下一份證詞,“莫非在獄中招供的內容準備不認了嗎?”
“這證詞乃是魏忠賢手下偽造而成,并非楊某所書,何來認不認的說法?從始至終,楊某就沒有認過。”
左都御史王邵徽哂笑一聲,“既然證詞是偽造的,你最后為什么要畫押呢?莫非還能是他們拿著你的手畫的押嗎?”
崔景榮本來心中還有忐忑,摸不準楊漣是真的投降還是假意投降,不過會審開始這一兩分鐘的變化足以幫他辨明局勢。
沒等楊漣說話,他直接幫忙辯解道,“這可不好說,詔獄里面的錦衣衛到底什么作風,王大人不要告訴我你不清楚。屈打成招之事他們可不是第一次做了,至于偽造證據,那更是再擅長不過,這可是拿手好戲。”
屏風后。
天啟與張嫣并肩而坐,魏忠賢位于下首,恭敬伺候著。
“大伴,你說這楊漣會不會是被冤枉的?”天啟有些疑惑道。
兼聽則明偏信則暗,之前的他一直待在宮中,信息渠道被魏忠賢一手把持,耳邊終日傳的均是楊漣作奸犯科的事情,長久之下,哪怕不信也會信。
而現在聽到不一樣的意見后,他心中對楊漣以往的印象重新被激活,內心不禁產生了質疑,莫非真的是被冤枉的?
天啟能成功登基楊漣功不可沒,付出極大,而最初幾年,他對楊漣也較為信任,屢屢升官。
所以,對于楊漣成為奸臣他在宮中才會如此憤怒,如今怒氣消去,又聽到苦主親自辯解,不由動搖起來。
張嫣心中一喜,“屈打成招之事數不勝數,楊大人或許是得罪了什么人吧?而且,依妾身所觀,楊大人也不像大奸大惡之輩。陛下登基之初,楊大人多番奔走,不過五六日功夫須發盡白。”
天啟最大的弱點與最值得稱道的一點就是重感情與優柔寡斷,此時聽到張嫣的話,內心的動搖又加深了一分,目光也投向了魏忠賢,期待他給出一個答案。
魏忠賢倒是不慌不忙,“陛下,如今下定論為時尚早,不妨繼續看下去。他是忠是奸,我相信三司的大人們會幫我們審出來的。”
爬到他這種地位,一生什么大風大浪沒有見識過,這點小場面還不至于大驚失色。
而且,他也自信自己的安排足以按死楊漣,讓他任何花招都使不出來。
“說的也是,那我們就先看看吧。”
魏忠賢一番話天啟又動搖了自己的念頭。
三人不再言語,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公堂之上。
張嫣對楊漣如何被審興趣不大,目光倒是一直投在滕瑞麒身上。
“鐵證如山,莫非還有假不成?”潘文嗆了一句崔景榮,隨后拿出份卷宗來。
“天啟元年八月,楊漣任兵科給事中,因為與上官發生沖突而心生恨意,編造出八大罪彈劾兵部尚書黃嘉善,致使其遭到罷免。據說,當時黃嘉善因為發現楊漣私自販賣兵器而出聲呵斥制止,他非但不知悔改,反而謀害。”
“真可謂無忠無義,小人也!”
楊漣聽到潘文的詰責后十分淡定,“敢問潘大人,可有證據?據說,據誰所說,可敢拉來當庭對峙?楊某人自認問心無愧,當時上書彈劾黃嘉善正是因為他私販兵器吃空餉,不曾想今日竟成了楊某人的罪責。”
“潘大人這一手指鹿為馬使的端是精妙,深得魏大人親傳,不愧是認了太監當爹的人。”
一番話連消帶打,連譏帶罵,讓站在背后默默看著的滕瑞麒暗呼精彩。
都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楊漣卻是罵人直接揭短,奔著三寸就招呼上去,不愧是讀書人,夠狠。
潘文被他氣得不行,臉色一沉當即就要召出文氣與楊漣大戰一場。
楊漣也不甘示弱,身上文氣勃發,幾欲離體。
“夠了,這里是公堂,不是街頭巷弄,想要罵街出去罵。潘大人,注意你的身份。”
崔景榮作為主審官擔負著維護公堂秩序的責任,當即大聲斥責道,不過誰都能聽出他言語間對楊漣的偏向。
“有證據,就拿證據。”
潘文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想要發作又強行忍耐下來,揮揮手命衙役從外帶進一個人來,指著到,“這位便是黃大人的兒子了,當年的事情他一清二楚。”
“我是八月幾日彈劾的汝父?彈劾的哪些罪狀?黃嘉善在兵部內親信幾何,平時處理什么事務?”
沒等對方開口,楊漣直接炮轟過去。
“這...”支支吾吾半天,黃嘉善之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只是被潘文拉過來做個偽證,順便巴結一下魏忠賢,對當年之事怎么可能了解那么清楚。
楊漣得勢不饒人,“連兵部事務幾何都不知道,你居然說他對黃嘉善被彈劾一事了如指掌,是識人不明還是想要陷害楊某?”
潘文敗退!
也就是天啟在后面坐著,不然任憑楊漣如何辯解,今天這樁罪責他都得認下來,權勢的力量不僅可以指鹿為馬還可以指黑為白。
王邵徽見潘文不中用,只好自己頂上,拿楊漣當左僉都御史時的事情開刀,想要坐實受賄行賄的罪名。
但楊漣憑借過人的記憶力,直接辯得王邵徽啞口無言。
你說我某某日受賄,我直接告訴我那日在何處見何人做何事,完全可以對峙。而且,這中間還有不少閹黨眾人,哪怕王邵徽想一網打盡全部誣陷都沒辦法。
“好了,今日就到這里吧,剩下的明日再議。”
見二人接連失利,魏忠賢忍不住了,從屏風后走出命令道。
這就是他的殺手锏,根本不懼楊漣能翻盤。今日你趁陛下在扳回一城,那我便等上一天直接按死你。
刑部尚書崔景榮、大理寺右少卿潘文、左都御史王邵徽...
楊漣一點點盤算著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中屬于東林黨或者可以拉攏的勢力,明日不僅是生死之爭,更是黨派之爭與大明興亡之爭,一點意外都不能出。
閹黨所有人,包括魏忠賢,沒有一個人認為明日楊漣能翻盤,已經在提前慶祝勝利了。
反觀東林黨那邊,則是一片愁云慘淡。
“哦?為什么?”魏忠賢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
是夜,詔獄內。
除了刑部尚書崔景榮心向東林黨,其他兩人均是徹頭徹尾的閹黨,在頂端力量對比上直接落于下風。至于侍郎、少卿等高層位置,閹黨更是占據絕大多數,明日必然是一場硬仗。
“要拿出如山鐵證,不然肯定會被魏忠賢混淆黑白不了了之,說不得只能如此...”
“明日開審定要那楊漣萬劫不復,九千歲為我朝除一大奸臣,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顧秉謙四周看看,又指了指自己的胡子,“我也想認您當義父,但年紀太大怕您嫌棄,所以干脆就讓我兒子認您當干爺爺,那我也就相當于是您干兒子了,還不用擔心您嫌棄。”
說完后,洋洋自得,似乎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魏忠賢笑得合不攏嘴,“好好好!乖兒乖孫!來人,為顧大人賜酒!”
此時的魏府燈火通明,充滿歡聲笑語。
“義父大人,孩兒敬您一杯,為了大明您操碎了心,實在是當之無愧的大忠臣。”
“不是,不是要保他,而是保我們。你們說,萬一他到時候四處攀咬,徹底投靠魏閹我們豈不是完蛋了。”
說著,一行人就要吵起來。
奉承話不要錢一般飛出來,而且一個比一個肉麻,一個比一個惡心。
而其中顧秉謙是最絕的,他眼看其他人在魏忠賢面前大出風頭,心中的嫉妒按捺不住,一個飛撲跪倒在魏忠賢面前,高呼道,“九千歲,我讓我兒子認您當干爺爺吧?”
比起楊漣的忐忑不安百般算計,魏忠賢那邊就是另一幅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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