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城內,會盟營地主帳之中。
數日之前陸續抵達的各國諸侯此刻正端坐在各自幾案之后,靜靜等待著作為這場會盟主人的秦王嬴駟的到來。
說是秦國以盟主身份邀請天下諸侯會盟,諸國君主也是紛紛欣然前往有著天下之中美稱的洛邑。可是這些諸侯內心之中是否有自己的盤算,這一點恐怕只有在座的各位自己清楚了。
別的不說,就說此刻大帳之中坐席分列,就很有一種站隊的意思在其中。
首先,作為此地主人又是天下共主的周天子姬扁雖沒有親自前來,卻也派出昭文君姬杰作為周室的代表前來參與此次會盟。
如今的周室天子雖然沒有當初那般權威,僅僅作為一個吉祥物而存在,但是天下各國該給其的表面之上的尊重還是盡量給的。
于是,作為周室天子代表的昭文君自然因為其特殊的地位,自成一派。
除了周室天子的代表昭文君姬杰之外,帳中諸侯細數之下一共可以分成三股勢力。
以韓國、魏國為首的這股力量,距離西部的秦國十分接近,政治經濟之上都已經被秦國完全滲透。
加上數年之前韓魏兩國君主親往秦國都城咸陽朝賀,所以這方勢力已經擺明了自己支持秦國的態度。
以梁國、趙國為首的這方勢力,距離西部的秦國之間較之韓國魏國遠了些,秦國這幾年對于其滲透得不夠。
加上之前曾因利益與秦國爆發大戰,最終卻又被秦國所擊敗,所以這股力量的態度也很明顯是和秦國面和心不和。
說完了以上這一股旗幟鮮明地支持秦國和另一股隱隱表示反對秦國的力量之后,剩下的那一股就是處在雙方之中的中立力量了。
在這些中立諸侯的心中,西部的秦國已然是一個龐然大物,他們不可能不對其產生警惕之心。
但是想到秦國過去對他們或多或少的照拂之情,以及如今近在眼前的楚國威脅之后,這些中立諸侯不禁達成了一個共識。
那就是秦國雖然需要防備,但是眼下天下諸侯的真正敵人是楚國,是南方那個連吞吳國、越國的楚國。
只有給予近在咫尺的楚國以重創,他們才能讓自己的內心平靜下來。
也正是基于這個前提之下,當秦國向天下諸侯吹響會盟的號角之時,他們才會如此急切地來到這洛邑所在。
齊侯、陳侯、宋公、鄭侯…
總而言之,在座的每一位諸侯們心中都暗暗達成了一個共識,那就是這次一定要給予楚國以重創。
不因為別的,只因為楚國這些年來的動作實在是太過了。
也就是在帳中諸侯心思各異之時,帳外忽然傳來的一陣洪亮的報號之聲卻是讓眾人從思索之中立時醒轉過來。
“秦王到。”
聽到這道聲音,在座的眾位諸侯視線不經意地看向與自己同一陣營的盟友,然后紛紛從各自坐席之上迅速站起。
數息之后,當秦王嬴駟一身墨色冕服踏入帳中之時,耳畔立時聽到了眾多諸侯們聲音,“我等見過秦王。”
聽到這些語氣明顯各有不同的聲音,秦王嬴駟只是微微一笑,“寡人見過諸位國君。”
互相見禮之后,之前已經安排好了坐席的各國諸侯們回到了的位置上,秦王嬴駟卻并沒有去往上首主座的意思。
數步之間從帳門處走到主座之前,然后又折返到自己剛剛站定的位置,一個來回之中秦王嬴駟已然將在場諸侯們臉上的神情完全收入了眼底。
做完了這一切之后,秦王嬴駟這才面對周圍的那些諸侯們沉聲訴說了起來,“此番我秦國在洛邑召集天下諸侯會盟,所為的是什么想必諸位國君心中都已經知曉了吧?”
“乃是為了討伐楚國。”秦王嬴駟這句話問完之后,坐在諸侯前列的昭文君姬杰當即站出來輕聲答復道。
聽罷昭文君的這個答復之后,秦王嬴駟語氣激動地道:“昭文君所言甚是,我等此番洛邑會盟正是為了討伐楚國。只是楚國究竟犯下了怎樣的不赦之罪,才值得我等諸侯會盟興兵討伐呢?”
“楚國暴行寡人未曾親眼所見,不敢妄加議論。不過天理昭昭,天下之間終究還是有人能夠訴說楚國之貪暴行徑。”
說到這里秦王嬴駟緩緩走到了大帳帳門處,對著帳外大聲命令道:“來人啊,請吳侯太子入帳。”
谷</span“諾。”
聽到秦王嬴駟下達的這道命令,在場的眾多諸侯們頓時面面相覷,每個人的心中都難免生出幾分驚訝之情。
都說吳國滅亡之后吳侯太子項業和大將軍凌奕下落不明,卻不想原來是落入了秦國的手中。
就在帳內諸侯們心中腹誹秦國這次究竟要做些什么的時候,一名身穿赤色服飾的年輕人卻是在一名老將軍的護衛之下緩緩進入了大帳之中。
看了看此刻正站在大帳正中央的秦王嬴駟,再看了看周圍那些面色各異的諸侯們,這名年輕人面帶悲戚之色向著眾人躬身一禮。
“項氏項業拜見秦王,拜見眾位國君。”
“吳侯太子快快請起。”等到吳侯太子項業躬身行禮之后,秦王嬴駟連忙上前將其扶起,語氣之間滿是關切之意。
面對秦王嬴駟如此言行,吳侯太子項業帶著幾分平靜的目光迎上了他,“秦王這聲吳侯太子,項業實在不敢領受。吳國都已經覆滅于楚國之手,我項業有如何敢稱這太子二字呢?”
話剛剛說到這里,吳侯太子項業的腦海之中卻是浮現了丹徒城破前夜,他父親吳侯項毅親口向其訴說的話語。
如今話語仿佛猶在耳畔回響,但是他的父親吳侯項毅卻已經是死戰殉國,他的母國吳國卻也不復存在。
悲從中來之際,吳侯太子項業原本努力表現出的那份平靜神情,轉瞬之間已然悲戚盡顯。
項業之悲,為父親而悲,為吳國而悲。
或許是吳侯太子項業的悲戚引動了在場諸位心中的那份憂慮,或許是想到自己的國家在不久的將來也有可能步吳國的后塵。
無論心中對于此次諸侯會盟的盟主秦國有著多少不滿,在座的諸侯們都對這個失國的吳侯太子給予了最大的關懷。
于是,一時之間會盟大帳之中,關心之語與伐楚之聲同時響起,眾人心中對于楚國的那份忌憚在這一刻達到了高潮。
許久之后,吳侯太子項業漸漸從悲戚之中醒轉過來,向著秦王嬴駟以及在場眾多諸侯們鄭重躬身一拜。
“項業多謝諸位的關心與愛護。”
等吳侯太子起身之后,在場的眾多諸侯們耳畔便聽到了這樣的話語,“諸位,項業知道吳國已然覆滅,項業也不是曾經的吳侯太子。但是楚國覆滅我吳國的仇恨,我項業身為項氏子弟卻不能不報。”
話說到這里項業的語氣忽然由悲戚轉變為了堅定,“項業知道憑借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報此大仇,所以項業以吳國之基業請求在座的諸位。諸位國君此番若是能夠替我吳國收復失地,項業愿將這份國土相贈。”
聽到項業說出這番話語,眾位諸侯特別是緊靠吳國的陳國國君田因齊,心中立時生出了幾分激動之情。
當今天下雖然是禮樂崩壞,卻也注重一個“名”字。若是名不正,言不順,就算能夠得到一時的利益,那也會為人所唾棄。
吳侯太子項業剛剛所說的那番話語雖然聽起來只是一紙空文,吳國的國土此時也已經被楚國完全吞并,但是其所代表就是一個名分,一個名正言順的法理。
或許陳國此番不能將吳國故土完全光復,但是收復江水以北的吳國部分土地應該是不難。
到了那時,陳國完全可以憑借吳國太子項業今日的承諾,將這些土地名正言順地歸入自己陳國的領土。
如此好事,陳侯田因齊如何能夠放過呢?
雖然心中充滿了激動之情,但是在位多年、已然褪去了當初那份稚嫩之氣的陳侯田因齊并沒有將其過多的表現出來。
輕輕從自己坐席之上站起,緩步來到項業面前,陳侯田因齊向其拱手一禮,“太子之志,因齊實在欽佩。”
“數年之前楚軍攻勢實在兇猛,我陳國雖然是吳國盟國,但在危難之際卻沒有來得及出手相助。這件事情實在令因齊心中不安。”
“此番天下諸侯會盟洛邑,我陳國責無旁貸,陳國愿出兵五萬加入聯軍助太子奪回失地。不過太子剛剛所說實在沒有必要,吳國依舊還是太子的吳國,依舊還是項氏的吳國。”
“陳侯高義!”聽到陳侯的這番話語之后,太子項業連忙出聲回應道:“項業自忖能力淺薄,實在沒有掌管一國的能力,這復國之事實在不是項業心中所愿。只愿以吳國的土地,向楚國報我吳國覆滅的血海深仇。這一點還請秦王、陳侯與在座諸位國君明鑒。”
太子項業的這一番話語讓陳侯田因齊心中的最后一份擔憂也盡數散去,而他對伐楚之戰的態度也因為將來可能獲得的吳國土地而有了不小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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