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咸陽宮后殿之中,秦王嬴渠梁與魏侯魏緩、韓侯韓武三人談論了很久。直到落日余暉之際,魏侯魏緩與韓侯韓武兩人這才匆匆走出了咸陽宮城。
除了這三人之外,沒有人知道他們具體談論了一些什么東西。
不過從離開咸陽宮之時,魏侯魏緩、韓侯韓武二人那苦悶之中帶著幾分解脫神情、從兩人那匆匆之中帶著幾分輕快的腳步之中,我們不難生出大概的猜測。
在那日咸陽宮后殿之中,秦王嬴渠梁或許是以強大的壓力讓魏侯魏緩、韓侯韓武兩人答應了秦國的一些條件;
但是秦王嬴渠梁也并沒有做出什么趕盡殺絕的事情,反而是有可能許諾了一些什么,這才使得魏侯魏緩、韓侯韓武兩人在離開咸陽宮之時表現出那般的神態。
不過無論如何,至少在這一場秦、魏、韓三國君主的會面之后,魏侯魏緩、韓侯韓武此番入秦所要達成的目的也算是有了一個了解。
涼爽的秋風漸漸顯出了自己的凜冽,魏侯魏緩和韓侯韓武二人也到了該回返故國的時候了。
數日之后,秦國,渭水北岸。
一條渭水從身旁緩緩流淌而過,近千秦軍士卒在身后默默護衛,身穿墨色玄鳥服的秦國太子嬴駟默默注視著前方視野之中那一紅一綠兩支隊伍。
緩步走到作為魏韓兩國統治者的魏侯魏緩和韓侯韓武面前,秦國太子嬴駟向著兩人躬身一拜。
起身之后,秦國太子嬴駟對著魏侯魏緩和韓侯韓武沉聲說道:“這一拜是嬴駟代父王向兩位表示感謝的。”
“安邑距咸陽足有數百里路程,陽翟更是遠在千里之外。此番兩位國君能夠不辭辛勞入秦為我父王朝賀,作為兒子嬴駟心中實在感謝之至。無以為報,只能以一拜多謝兩位國君。”
站在不遠處默默聽完了秦國太子嬴駟的這一番話語,魏侯魏緩和韓侯韓武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兩人的眼中幾乎是在同時浮現了一絲復雜莫名的神情。
回想入秦之前自己心中那滿懷憂慮與無奈的情感,再與如今自己即將離秦之際那苦悶之中帶著幾分解脫的心境作比較,魏侯魏緩與韓侯二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想著想著,無論是魏侯魏緩還是韓侯韓武,腦海之中忽然清晰地浮現出了那日咸陽宮城之中與秦王嬴渠梁會面的一幕幕畫面。
沒有出乎魏侯魏緩和韓侯韓武入秦之前的預料,秦王嬴渠梁在三人會面的一開始就表現出了秦國對于魏國與韓國的野心。
甚至秦王嬴渠梁表現出來的,比這二人入秦之前和國中重臣商議出來的結果更加地肆無忌憚。
可以說,在秦王嬴渠梁那強大的壓力之下,魏侯魏緩和韓侯韓武就覺得自己是汪洋大海之中的一葉扁舟。
雖然有心挽救自己治下的國家,但卻顯得那么地無力、那么地徒勞。
當然也不是說魏侯魏緩和韓侯韓武兩人沒有與秦王嬴渠梁作抗爭,事實上在秦王嬴渠梁表明自己態度的一開始兩人便有過激烈的反應。
只不過當秦王嬴渠梁緩緩折返自己王座之前的幾案,從其上取過一堆密卷遞到魏侯魏緩和韓侯韓武面前之后,兩人放棄了之后的一切抗爭。
看罷自己手中密卷,看罷自己手中來自魏國、韓國的密卷,看罷自己手中來自魏國、韓國卻又比自己所知詳細得多的密卷,直到這一刻魏侯魏緩和韓侯韓武二人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抗爭是那么的無力。
過去數十年之間,秦國雖然表面之上埋頭苦干、專心夯實自己的根基,但是其針對魏國、韓國這兩個鄰國全方位的滲透可是一直沒有停下。
其實在此之前魏侯魏緩、韓侯韓武也未必沒有察覺到秦國在自己國內那顯得過于強大的影響力。
但是在真正看到了自己手中這份密卷之后,魏侯魏緩和韓侯韓武兩人這才恍然大悟。
秦國這數十年以來或是如同春雨一般潤物細無聲、或是好似夏雷一般電閃雷鳴的滲透,所造就的哪里僅僅是什么過于強大的影響力?
毫不夸張地說,只要秦王嬴渠梁一聲令下,無論是魏國還是韓國內部必然生出一番規模巨大的動蕩。
甚至如果秦國不顧忌天下諸侯對于秦國的態度的話,秦國完全可以在一個極短的時間之內就吞并了魏國與韓國。
明白了這一點之后,魏侯魏緩和韓侯韓武心中都很清楚,擺在自己兩國面前的道路只剩下了一條。
那就是選擇臣服于秦國,成為大秦墨色王旗下的一員。
心中了然的魏侯魏緩與韓侯韓武在經過了內心之中的一番斗爭之后,最終向著已經默默回到自己王座之上的秦王嬴渠梁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魏國、韓國從今之后將會奉秦國為主,唯秦王之命馬首之瞻。
眼見魏侯魏緩、韓侯韓武都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之后,秦王嬴渠梁在為能夠得到魏國、韓國兩國的臣服而歡欣之余,也不免給這兩位一國之君作出一些承諾。
秦王嬴渠梁的承諾總結起來一共有三條:
其一,秦國保證在天下沒有一統之前,絕對不會覆滅魏國與韓國的社稷。
其二,秦國保證善待魏氏、韓氏的后世子孫,就算日后秦國將兩國覆滅,韓氏、魏氏也會擁有封君爵位、世襲罔替。
其三,秦國會支持韓國吞并鄭國、魏國攻伐梁國,并且今后如果有別的國家想要對魏國、韓國動手,秦國也會及時派出大軍求援。
就在秦王嬴渠梁給出了這三份承諾之后,無論是魏侯魏緩和韓侯韓武心中都暗暗松了一口氣。
雖然知道自己國家未來難免覆滅,但是即使如此也能為自己的子孫后世謀一個富貴榮華,此前已經做好這種準備魏侯魏緩與韓侯韓武二人心中也算是有一個安慰了。
思緒漸漸從回憶之中回轉,魏侯魏緩與韓侯韓武看著眼前的太子嬴駟,心中一種悵然若失的情感不禁浮現。
數息之后,向著前方的秦國太子嬴駟躬身一禮之后,兩人說出了一番嬴駟心中一震的話語。
“太子,貴國先烈王曾經說過‘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我二人沒有什么話可以說與太子的了,只盼太子日后繼位為王后,能夠善待魏國、韓國。”
“太子,我等告辭了。”
話語落下,魏侯魏緩與韓侯韓武兩人再次躬身一拜,然后徑直走向了自己來時所乘坐的馬車。
許久之后,望著視野之中那兩輛漸漸走遠的馬車,望著身旁那一道滾滾而過的渭水。
太子嬴駟的目光之中多了幾分鄭重。
秦國,關中,咸陽宮。
宮墻之上面面墨色秦旗獵獵作響,道路之上名名墨色秦軍執戟而立。
目光環顧一圈周圍景物,將這一切都收入眼底之后,秦王嬴渠梁緩緩走到了自己的幾案之前。
拾起擱放在幾案一邊的毛筆,飽沾幾案另一側的墨汁,秦王嬴渠梁快步走到了宮殿一側的一幅列國輿圖之前。
望著輿圖之上那個北至大漠、南到巴蜀、西達蔥嶺、東過關洛的龐大疆域,秦王嬴渠梁心中頓時生出了無限豪情。
數息之后,那桿飽沾墨汁的毛筆在秦王嬴渠梁的操控之下,在眼前的這幅輿圖之上飛快地游走了起來。
筆走龍蛇之下、銀鉤鐵畫之間…
片刻之后,一個偌大的篆字出現在了眼前這幅輿圖之上。若是此刻有人能夠來觀賞這個篆字,他一定會發現這個篆字分明是…
望著這片廣大疆域之上的這個秦字,秦王嬴渠梁心中暢快之下將手中墨筆隨手一扔,從內心發出了那一陣無比暢快的笑聲。
“哈哈哈…”
秦王嬴渠梁的這陣笑聲在這座大殿之中許久不散,知道殿外有一名秦宮內侍前來稟奏。
“啟稟王上,太子求見。”
“哦!”
聽到是太子嬴駟求見,秦王嬴渠梁當即帶著幾分豪邁大聲笑道:“快快快,讓太子進來。”
“諾。”
一聲應諾之后,這名秦宮內侍緩緩退下,沒過多久他便領著剛剛回到咸陽宮中的太子嬴駟來到秦王嬴渠梁面前。
剛剛踏入大殿之中,太子嬴駟便迅速來到秦王嬴渠梁身前,向著自己的父王躬身一禮。
“嬴駟拜見父王。”
“駟兒快快請起。”伸手扶起太子嬴駟,秦王嬴渠梁向著他詢問起了魏韓兩位君主的情況,“駟兒,可是已經魏侯、韓侯送離?”
面對秦王嬴渠梁的詢問,太子嬴駟也沒有什么隱瞞的心思,當即拱手一禮輕聲說道:“正是,嬴駟剛剛就是親眼看著魏侯、韓侯離開,這才回返宮城面見父王。”
話還沒有說完,太子嬴駟突然想到了剛剛魏侯魏緩與韓侯韓武的話語,帶著幾分猜測向著面前的秦王嬴渠梁沉聲問道:“敢問父王,可是魏國、韓國的事情已經有了一個結果。”
這一次太子嬴駟的詢問并沒有得到秦王嬴渠梁的答復。就在他這個問題說出之后不久,秦王嬴渠梁的臉上忽然浮現了一絲笑容。
之后,又是一陣意味深長的話語出現在了大殿之中,“父王想要再看看這咸陽宮,駟兒可愿隨父王一道?”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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