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書寫著篆字的詔命懸掛于渭水南岸繁華的長安街市之中,向著天下之人宣示著秦國再度向天下求賢的消息。
數十年前,秦國正處于河西之戰慘敗之中,那時剛剛繼位為君的秦公嬴連敢為人先,以絕大的氣魄向著整個天下發布了那份《求賢令》。
正是因為那份只看才能,不問出身的《求賢令》,正是因為有感于秦國新君的氣魄,山東士子們不懼路途遙遠毅然踏上了前往崤山以西的路程。
在這些士子之中,既有如同公仲連、公羊高這般的曠世奇才,也有不計其數的有識之士。
這些士子的到來讓此前積貧積弱的秦國看到了一絲曙光。
正是在這些山東士子和秦國本土人才的齊心協力之下,昔年屢屢挫敗于強大魏國之手的秦國才能一雪前恥,一舉登上天下第一強國的寶座。
毫不夸張地說,秦王嬴連數十年前的那一份《求賢令》,為秦國這棵已經有些枯老的大樹吸引來了百鳥;
也正是在這數目眾多的百鳥的棲息之下,秦國才重新煥發出了今日這般的勃勃生機。
秦王嬴連數十年前所發布的那道《求賢令》對于秦國的意義可謂不言而喻,而數十年后秦國再度發布的這條《求賢令》之中的意義更是不凡。
天下有識之士心中都很清楚,今日的秦國早已經不是昨日那個大戰慘敗、群敵環伺的秦國。
通過十年之間的兩場天下大戰,通過曲沃之會之上的強勢,秦國作為天下霸主可謂是威勢盡顯。
在這種聲名傳揚于天下的情況之下,秦國完全可以穩坐關中之地,靜待天下之間才俊之士西入函谷。
出乎天下之間大部分士人意料的是,秦國不僅沒有沉溺于過去輝煌戰績,反倒是始終堅守著數十年前那份以博大胸懷接納天下之間有識之士的初心。
長安街市之上那份用一個個碩大篆字書寫而成的《求賢令》,正是如今已經可以說是傲立于天下諸侯之巔的秦國向天下才俊所下達的一份邀請函。
天下有才之人盡可西入函谷,秦國虛位以待之。
隨后的一段時間之內,在來往于山東列國與秦國之間的游商大賈明面上大肆宣揚之下,在秦國潛伏在各國黑冰臺細作的暗中推波助瀾之下,秦國再次向整個天下發出《求賢令》的消息逐漸在列國士子之中傳揚開來。
對于秦國此番發出的這份《求賢令》,列國士子懷疑秦國目的有之,敬佩秦國氣魄的有之,處于中間態度不明的亦有之。
但是無論是持上面哪一種態度的列國士子,在回想起數十年之間西入函谷的列國士子在秦國的待遇之后,心中都不禁生出了一份激動。
帶著幾分希冀的視線遙遙望向西方天際,這些列國士子都不禁生起了一個想法,“若是自己能夠前往秦國,或許能有大展胸中抱負的機會。”
也正是在這種想法的激勵之下,原本就已經繁華異常的函谷關道之上,更多了一名名作著游學士子打扮的男子。
梁國,都城大梁。
一名身穿白衣、年紀大概三十的男子此刻正牽著一匹駿馬,行進于梁國都城大梁有些擁擠的人流之中。
目光打量著四周處處顯出繁華、與自己母國衛國相比更勝一籌的街市,再一聯想到魏國曾經作為霸主的輝煌,這名男子心中不禁生起了一絲感悟。
縱使魏國如今已經一分為二,西邊為魏,東部為梁,但是其兩國所擁有的底蘊也不是其他國家可以與之相比的。
至少自己的母國衛國,無論在國勢還是從兵力之上都不能說是勝過眼前看到1的這個國家。
左手輕輕摸了摸自己懷中的那封向梁相公叔痤舉薦自己的書信,這名男子臉上卻是出現了幾分安心的神情。
或許如今大戰而敗的梁國,正是他一展所長的好去處。
想到這里這名男子臉上露出幾分笑意,牽著駿馬的右手越發用力,其腳下的步伐也不由輕快了幾分。
這名男子單名一個鞅字,因為出生于衛國的緣故,世人多稱其為衛鞅;又因為其祖上乃是衛國宗室,也有人稱其為公孫鞅。
當然若是提起后世之人對他最為熟悉的一個名字,那恐怕就非商鞅莫屬了。
沒錯,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原時空之中那位在秦孝公的支持之下在秦國開展變法、奠定了秦國最終統一天下基礎的秦國商君。
如今,衛鞅還不是后世那位流傳千古的變法者,而只是一名剛剛離開故國前來梁國求學的士子。
此番來到梁國都城大梁,衛鞅的目的便是借助著懷中這一封好不容易得來的舉薦書信以及自身所擁有的才華,拜入名滿天下的梁國相國公叔痤門下。
就在衛鞅循著剛剛所問詢的方向向著公叔府邸緩緩走去之際,道路旁一個聚集著眾多魏人的隊伍卻是引起了他的好奇。
原本對眼前這一番情景懷著幾分好奇的衛鞅是想要前往公叔府邸拜訪過后再來探尋的,但是當他走近之時,那不斷從隊伍之中發出的聲聲叫好卻是將他的目光徹底吸引了過去。
“秦國好氣魄。”
“雖然秦國與我梁國之間仇怨頗深,但是面對秦國如此我還是忍不住從心底說一聲服。”
“正是,秦國短短數十年之間由西境窮國變為天下霸主,秦國所擁有的胸懷確實令人敬服啊。”
伴隨著身旁一道道稱贊秦國的話語不斷灌入耳畔,衛鞅心中的好奇心就越發深,腳下的步伐也就愈發迅速了。
經過了一番大費周章地排擠之后,周圍那些魏國士子所討論之物,赫然出現在了衛國士子衛鞅的面前。
望著前方那面墻壁之上所張貼的那份文書,懷著濃濃好奇之心的衛鞅沒有任何猶豫,當即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起了這份文書。
時間伴隨著衛鞅的目光移動而漸漸流逝,衛鞅臉上的神情也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越發的嚴肅了起來。
許久之后,將這一篇并不算長的《求賢令》閱讀完畢的衛鞅,心中只剩下了敬服之情。
正如剛剛那些魏國士子所說的那樣,秦國能夠在短短數十年之內崛起其胸懷必然廣博。
而如今秦國的這份廣博的胸懷,卻是深深地感染了初至梁國的士子衛鞅。
將目光緩緩看向西方的天際,視線越過大梁與咸陽之間的遙遠距離,衛鞅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種奇妙的想法。
若是自己此刻西入函谷、前往秦國,豈不是可以與自己一直敬重的武安君吳起暢談,豈不是可以與那些秦國與山東士子一較長短?
最重要的是,在擁有如此廣博胸懷的國家治下,自己豈不是能夠一展胸中所學?
當一番捫心自問之后,衛鞅心中對于剛剛前往公叔府邸拜訪的心思卻是淡了幾分;
與之相反的是,其胸中想要西往秦國一行的念頭卻是愈發加深了。
就在士子衛鞅因為心中這兩個想法而舉棋不定之時,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卻是讓他最終下定了決心。
“散了,散了,都散了。”
“有再敢議論秦國者,以秦國細作論處。”
就在街市之上的魏國士子議論著這份《求賢令》之后不久,一隊披堅執銳的魏軍甲士卻是突然出現在了隊伍前方不久。
隨后衛鞅見這些甲士一邊揮舞著手中的兵刃驅趕著齊聚的士子,一邊以秦國細作的罪名恐嚇眾人。
毫無疑問,這些魏國甲士的目的乃是驅散齊聚士子,更是阻止秦國所想要傳達的消息在大梁之內傳揚。
不過,這一切真的有意義嗎?
伴隨著周圍士子向著四面八方散開的腳步,衛鞅也沿著一個方向走了出去。
就在牽著身后駿馬走出那些魏國甲士的視野之后,衛鞅緩緩取出了懷中那份好不容易得來的舉薦信,沒有半分留念的撕了粉碎。
眼下的梁國不是他衛鞅施展才華之處,他大展所長的地方在宜陽以西的那個國家。
秦國。
鄭國,京邑。
就在前往梁國都城大梁的衛鞅放棄了眼前的機會而毅然決然地選擇秦國之時,鄭國京邑城中一間民居之中卻是傳來了一陣陣朗誦之聲。
“天下有才之士皆可西入函谷,秦虛位以待之。”
將這一句讀完,輕輕放下手中這份明顯是被撕下來的《求賢令》,今年還沒有二十的年輕士子的申不害臉上充滿了興奮的神情。
目光從自己身旁坐著的數位志同道合的友人臉上劃過,年輕且富有朝氣的申不害大聲說道:“諸位,放眼如今之天下,秦楚可稱之為第一流的強國,趙、韓、梁等國次之,我鄭國再次之。若是我等在鄭國之內盤桓,縱使作為卿相又如何呢?”
“不害以為,秦國既有傲視天下的實力,又有包容天下的雄心,遲早有一天秦國將完成曾經商、周的大業。”
“諸位,此時我等西入秦國不僅可以一展胸中所學,更可以親身參與到這場大事之中。”
說到這里申不害臉上的神情忽然變得嚴肅,其目光也變得越發堅定起來,“諸位,不害已經下定決心入秦,不知諸位可愿隨我同去?”
“同去,同去。”
一番問答之后,申不害與友人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那一抹默契十足的笑容 1秒:m.23xsw.cc